打定了主意,他反而靜下了心,意志依然消沉,卻肯乖乖的吃飯睡覺,不再做過激的舉動。他越這樣,練無傷反而越擔心。
這天晚上,凌烈故計重施,趁眾人熟睡之時,偷偷溜出茅屋。他盤算好了,這里是深山,只需找處斷崖輕輕一躍,干凈利落,一了百了,當下一路向山上行去。
這本是未經開墾的荒山,越往上山勢越陡峭,凌烈有時甚至要四肢并用才可前進。他功力已失,頗感艱難,腳下一滑,身子向后摔去。
「小心!挂恢皇謴谋澈笊斐,將他穩穩托住,凌烈回過頭,對上一雙熟悉的眼眸。那眼中,有幾分責備,幾分無奈,最多的還是痛惜。
「無傷,你……」
「沒人告訴你,同樣的招數用兩回就不靈了嗎?」練無傷嘆了口氣,「別做傻事,跟我回去吧!
凌烈慘然搖頭:「你又當我在耍性子是不是?無傷,我知道這些年來我的恣意妄為著實讓你頭痛,以后不會了……你別說話,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你若真心疼我,就該知道我這樣的處境,什么才是對我最好。一個男人若非要像螻蟻般茍且偷生地活著,還不如一死,不是嗎?」
凌烈臉上充滿了絕望,讓練無傷一陣心寒:「凌烈,你不要自暴自棄,或許事情還有轉機。我知道有一門功夫,可以……」
「夠了!」凌烈猛然打斷他的話。心里清楚的很,就算真有這種武功,必定也久已失傳。否則練無傷早就說出來,何用等到現在?當初不說,是因為希望渺茫,怕失望更大。現在才說,卻是為了打消他求死之心。
「放開我!」明白這一點,凌烈的情緒頓時激動起來,拼命掙脫練無傷扶住他的手。
「別這樣……小心!」
可是,已經晚了。
腳下的沙石承受不住來自上方的壓力而松軟下滑,糾纏的兩人一同摔倒在地,順著陡峭的山勢飛快的滾落!
一瞬間,天地萬物都在眼前翻轉,練無傷緊緊將凌烈護在懷中,后腦一震,磕在什么東西上,頓時昏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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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不知多久,練無傷才悠悠轉醒,耳邊聽到泠泠的水聲,才發現自己正在一條小溪邊上,頭枕在岸邊,下半身浸在水里。而凌烈正伏在他的身上,兀自昏迷未醒,瞧情形倒沒受傷。
后腦還有些痛,摸了摸,還好沒有血跡。練無傷拍拍凌烈的臉頰:「凌烈,醒醒!
凌烈茫然張開眼睛,初還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等見到練無傷臉上的擦傷,這才恍然一驚,慌忙滾落一邊,脫口道:「我又連累你了!
想死,因為生無可戀,更因為不想再連累無傷。他很清楚,只要他活著一天,無傷就不會棄他不顧!
練無傷嘆了口氣:「傻孩子,你我之間哪有什么連累?你不是我的累贅,要我說多少遍才會明白?」至少從你滿臉依賴的叫我『無傷』時起,你就成了我枯淡生活中唯一的慰藉。當你神采飛揚的笑時,我也知道了我在活著。
要說的話堵在心里,拙于表達,練無傷只能緊緊握住他的手。凌烈幾次用力想把手掙脫,都被握得更緊。
那一刻,水波好像也不再流動,靜靜的,柔柔的。
良久,練無傷輕聲道:「起來吧,也該回去了,不然老爹要著急的。」掙扎著坐起身來,卻不料被人從身后緊緊抱住。
「凌烈?」他嚇了一跳,「別鬧了。」
身體緊緊貼在一起,他可以聽見凌烈的心跳。被水浸透的衣襟起不到任何隔絕的作用,灼熱的氣息侵蝕過來,那是練無傷身上失去已久的少年的激情。
不由自主的顫栗著,他慌了,怕了:「放開我!」掙扎著想要脫離凌烈的桎梏,卻被擁的更緊。
「我愛你,無傷。」癡迷的雙唇在練無傷小巧的耳垂與纖長的脖頸間徘徊,凌烈不住的喃喃低語:「無傷,我愛你,愛你……」
一聲比一聲深沉,一聲比一聲急切,一聲比一聲撼動人心。仿佛魔咒一般,一點點烙印在心上。
掙扎的手,慢慢停止了動作,無力的垂到身側。
似乎從懷中人的溫順中得到了鼓勵,凌烈微一用力,拉開練無傷的外衫,露出他蒼白的肩頭。光滑的肌膚蒙月光一映,牛乳一般瑩潤,凌烈低下頭,把吻痕印上他突出的鎖骨,引來他一陣輕顫。
「別怕,我不會弄傷你。無傷,你好美!」
發自肺腑的贊嘆,沒有更多的修飾。所有詞匯都在這一刻失去了表現力,面對這夢寐以求的身體,腦中能想到的,也只有「好美」二字。
空氣中彌漫著情色的味道,讓人不禁沉醉。凌烈將頭埋在練無傷的頸間,盡情感受他的氣息,體會這從沒有過的滿足。
「無傷,我知道你只是在同情我,可是沒關系。你不推開我,或許是想等我自己住手?晌腋嬖V你,我不會放手!就這么一次機會,我死也不會放手!」
扳過他的身體,迷亂地吮吻那白晢的胸膛,想在這身體上留下自己的烙印,想讓他永遠記住自己。哪怕自己不在他的身邊,哪怕自己存在的痕跡都被抹煞了,那偶爾滑過心頭的一絲微痛,也要讓他知道,曾經有個人如此愛他!
無傷,我的無傷——
輕輕的啜泣,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凌烈,你哭了?別哭!咕殶o傷無措的看著身上的少年,伸手為他拭去臉上的淚痕。不想看他哭,這會讓自己心痛!明明知道他們這種行為叫做「野合」,一定會為世人唾棄,為天地不容?伤娴南虢o這少年慰藉,哪怕付出一切……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出于同情,我只知道,倘若今天換了是別人,就算他再悲慘十倍,我再同情他十倍,也絕不會委身于他……」
即使是同情,你也是不一樣的!因為我知道自己不會再為別人付出同等的感情。
其實愛與憐、情和義的分別,又有誰能真正分得清呢?
雙腿被毫無預警的分開,突如其來的動作練無傷大駭:「你干什么?放……放開!」
這是怎么回事?那種地方?怎么可能?從未有過的體驗,所帶來的強烈的羞恥與恐懼讓練無傷怕極了,掙扎著想要逃開,卻被牢牢地壓住,動彈不得。
「無傷,我愛你!」
伴隨著低沉的誓言,一陣撕裂般的疼痛席卷了全身。
好痛,好痛!
冷汗順著脖頸流下來,手掌深深抓入地面,扭轉,將附在上面的草皮連根拔起,卻不能沖淡自身所受之萬一!
身體隨著上方少年的動作而前后擺動,每一次,都是新一輪疼痛的開始。
恍惚中在想,這就是悖德的代價嗎?要受到木舂之刑的懲罰?倘若這真是懲罰,那他很慶幸,因為受苦的是自己而不是凌烈。
多可笑,明明是這個人讓自己疼痛,還在維護著他。
也許,真有一點情意在里頭吧。
透過朦朧的淚眼,依稀可見少年熾烈的臉龐,情不自禁伸出顫抖的雙手,將那臉孔拉近,然后將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無傷?」少年先是驚訝,隨即配合著,讓這一吻更加深入。
兩具軀體終于重疊在了一起,驗證著彼此之間的契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仿佛永遠也不會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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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時分,是一天中太陽最兇悍的時候,樹上的知了一聲聲叫著:「熱死了,熱死了──」
練無傷不適的偏過頭去,抬起一只手遮擋陽光的灼曬,慢慢張開了眼。
這不是老獵戶的家嗎?四下打量,不見凌烈的身影。怕他再做傻事,起身去尋,甫一下床,兩條腿又酸又軟,竟支撐不住坐倒在地上。
股間的劇痛提醒著練無傷曾經發生過什么,他的臉一下子紅了,原來男子間的歡愛竟要這樣!
「無傷!你醒了嗎……你怎么隨便下地?」凌烈神清氣爽的走進來,一見房內的情形頓時俊臉變色,搶上幾步抱起練無傷,將他放回床上。
「我不要緊。」自然親匿的動作讓練無傷有些羞赧,而凌烈緊張的態度又讓他不禁好笑,自己幾時這般柔弱了?
凌烈握住他的手:「無傷,你這兩天千萬不要隨意下床,你……那里流了好多血!
練無傷的臉又不自覺的紅了,這孩子說話怎么這樣沒遮攔?定了定神,問道:「是你帶我回來的?」記得昨晚他們從山坡上滾下來,落到山溪里,怎么醒來仍在老獵戶家中?
凌烈道:「昨晚到后來你昏了過去……對了,你叫得那么痛苦,又流了那么多血,是不是我把你弄傷了?」
練無傷干咳一聲:「沒有──這種事情,你以后不要提起!
凌烈之所以坦然,是因為一心掛念練無傷的「傷勢」,并未多想。這時見了練無傷的尷尬神色,想起昨晚的旖旎春光,臉也紅了,好久才道:「那個……后來我見咱們的衣裳都濕了,怕你著涼,就背你回來。本來我的力氣大不如前,走幾步就撐不住了,多虧張老爹出來尋咱們,才一同將你送回來!
練無傷失聲道:「那他……」
凌烈知他在顧忌什么,忙道:「放心,他只知道咱們摔下山坡,其它一律不知!
練無傷這才松了口氣。
「對了!沽枇乙慌氖,「我燉好了參湯,還在火上煨著呢,這就去端來!挂恍,又出了門,動作快得練無傷想拉都拉不住。心里不覺奇怪:凌烈幾時這般會照顧人了?
不多時,凌烈果然端了一碗參湯進來,張老漢在后面跟著!妇毾喙,你可醒了,可嚇壞我了!
練無傷微微欠身:「有勞老爹!
「別說了,都是我不好。來,喝湯。」凌烈舀了一匙湯汁,仔細吹吹,送到練無傷嘴邊!负煤葐?」
練無傷點點頭:「哪里來的人參?」
「下山買的!
「什么,你下山了?萬一碰上仇家怎么辦?咳咳!」練無傷心里一急,被湯汁嗆到,頓時咳嗽不停。
凌烈忙在他背上輕拍,助他順氣:「我不是故意犯險,我涂了臉,又戴了斗笠,他們認不出。」
老獵戶也道:「小哥也沒去遠處,就在山腳下的雜貨鋪子里。我跟那老太婆很熟,知道沒危險才交待小哥去的。他看你一直昏迷著,可要擔心死了!
練無傷臉色緩和下來,嘆道:「我就怕你又出事!
凌烈心中感動,握緊他的手:「無傷,我雖不識好歹,但也不至于太混賬。你為我做了這么多,我再要任意妄為,豈不辜負了你的一片苦心?為你,我也不能再自暴自棄。我想好了,先跟張老爹學習打獵,等你身子好些了,咱們就回家去。到時我上山打獵,維持生計。你就采采藥種種花,做些自己喜歡的事。什么武林,什么報仇,我全不想了,只想快快活活的跟你在一起──只要你不嫌我沒用!
這番話居然是凌烈說出來的,練無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凌烈的神色間也充滿了一種凝重的責任感,讓練無傷覺得有些陌生,又有些寬慰。不禁嘆息道:「凌烈,你好像長大了!
凌烈低聲道:「你把一切交給我,我就再不是一個人了,凡事自當三思后行,不能老是渾渾噩噩的胡鬧下去!
小小的屋子里多了幾分溫馨,一掃連日來的陰霾壓抑,張老漢不知何時也退了出去,把這一方天地留給他們兩人。
凌烈忽然想起什么,起身到外頭提進一個籃子來:「我還買了其它補品,看你喜歡什么,我做給你吃!
拿開蓋在上面的藍花布,露出半籃子紅棗,紅棗上擺著幾只雞蛋,還有那油紙包里好像是紅糖……沒記錯的話,婦人產后坐月子就是吃這些東西。
練無傷啞然:「你買的都是什么?」
「不對嗎?我問雜貨店的大娘,身子虛弱又失血過多該怎么補,她就給了我這些!
記得當時問完,那大娘就反問「是不是給媳婦兒的」,他先說不是,后來又想自己和無傷現在的關系也差不多,就紅著臉點點頭。最后大娘給他包了這些,還拍著他的胳膊說用不著害臊,這是很正常的事。
回山的時候還在想,是不是大娘誤會了?可看看籃子里頭,紅紅的棗子,紅色的糖,還有紅皮的雞蛋,補血養氣,應該不錯吧。
練無傷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又有些感動,至少凌烈是用了心。他原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可是如今見了凌烈這般朝氣的模樣,再大的犧牲也值得了。
這個沖動單純的大孩子,自己只怕永遠也放不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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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尷尬的還是夜晚入寢。
屋里只有一張床,床很大,前幾天練無傷和凌烈各睡一邊,相安無事。可如今,剛從昨夜的一度纏綿中走出來,怎能裝作什么也沒發生,再次睡在一起?
盯著那張床,凌烈的臉先紅了。這一天他強自壓抑自己不要去想昨晚的情形,這時意識卻如脫韁的野馬,怎么控制不住。
無傷的唇那么誘人,略顯消瘦的身體那么光滑柔韌,還有他那偶爾瀉露出來的幾聲呻吟,又那么甜美動聽……嗚,鼻血好像要流出來了!
這時候的凌烈打死也不敢去看練無傷——倘若讓無傷看到自己這般狼狽的樣子,那還不如一頭撞死算了!
他突然抱起自己的被褥,澀聲道:「我到外面去睡。」
時近夏末,夜晚已經很涼了,練無傷拉住他的手:「你身子不如以前,睡在地上生出病來怎么辦?」
凌烈訥訥地道:「總不成讓你睡在地上吧!
練無傷忍不住一笑:「傻小子,為何非要有人睡在地上不可?這床又不小!
「可是,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沽枇壹钡枚佣技t了。
練無傷嘆了口氣:「我又不是打不過你,還能讓你亂來嗎?」
凌烈一想不錯,自己好像真是過慮了。「好,我若真不老實,你就一腳把我踹下去。」當先爬上了床。
練無傷見狀,氣也不是笑也不是。記得從山坡上摔下來時,好像是自己碰昏了頭,怎么變傻的反是凌烈呢?不過這副憨憨的模樣倒是可愛得緊。
搖了搖頭,吹熄了燈,和衣躺在床上,卻怎么也睡不著。
他何嘗不曾想起昨夜的情事?只是天性淡然,不似凌烈的少年沖動罷了。這時躺在床上,也是心思潮涌。
他沒有后悔,能讓凌烈重新振作起來,就不該后悔,何況后悔也無濟于事。他只是覺得不安,師父,你在天之靈有知,也必會責怪我吧?
身邊傳來輾轉反側,翻烙餅的聲音,凌烈輕喚:「無傷?」
練無傷應了一聲:「怎么還不睡?」
「睡不著!沽枇已劬埖么蟠蟮,看向房頂,「我覺得自己像在做夢,說不定明天一早起來,什么都變了。你掐我一下好不好?」
「不要胡思亂想,你也累了一天,睡吧!咕殶o傷把身子轉過去,背對著凌烈,表示談話結束。
過了一會兒,只聽凌烈又道:「無傷,讓我抱著你好不好?我保證什么也不做。抱著你,我心里就覺得踏實多了!
練無傷佯睡不答。
「你不吭聲我就當你答應了!
感覺到凌烈的身子移過來,手臂緊緊擁住自己的胸膛,練無傷頓時全身緊繃,怕他還有下一步的動作,但凌烈似乎真的只是要抱抱他,再沒了后續。
又了過半晌,鼾聲傳來,凌烈竟然睡著了。
練無傷想把他的手拿開,用了用力,竟然拿不動,又怕吵醒了他,只好任他抱著。漸漸的,竟開始習慣起來。
凌烈緊箍的手臂好像一個保護圈,讓人覺得很安心、很溫暖。諸般雜念拋諸腦后,心神一陣放松,眼皮漸沈,不久也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