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半晌,車內方才傳來慵懶的“嗯”的一聲,一只修長、白皙的手徑自打開車門,月牙白的衣袖襯得那只手格外好看。
掌柜不禁一愣,心道這車內難不成不是少爺而是位姑娘?!可是他明明聽趕車的老人喚的是“爺”。
仔細看去,車上下來是個年紀輕輕的少年,月牙白的長衫,身形修長、清瘦,一雙眼眸清澈非常,眉間一股清靈高雅貴氣,豐神如畫。
“掌柜的……”但聽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清銳,雙眼帶笑,對于掌柜直勾勾盯著他看的視線沒有露出任何不悅的神色。
“啊……啊……客官里面請、里面請……”回過神,四十幾歲的掌柜面上一紅,忙低頭掩視躬身道,甚覺失禮。
“掌柜的,你這里還有幾間上房?”少年開口問道,笑容溫和,眉目如畫。
“還有四間上房!闭乒竦皖^悶聲道,不知為何他竟不敢再看這公子的相貌。
“我全要了,請掌柜命人給馬匹喂些好食料,然后吩咐弄幾個上等的小菜送到房里來。”少年溫言,言詞間頗為禮貌。
掌柜見他衣著素白,卻是一等一的好料子,腰間環佩玉色上等,身上纖塵不染,怎么看都是有錢人家的少爺公子,這樣的公子如此有禮貌,令人怎能不心生好感。
“四間上房?”掌柜疑惑地反問。
少年淡淡一笑,眉間一抹愉悅之色,“我有兩位朋友尚在路上,隨后便到。”
趕車的老人家看了少年一眼,一路上并沒有人與他們同行!雖然心中疑惑,但少年的事他卻不多過問,這位小爺請他趕車時便說明,他只要負責趕車就好。
當時那溫雅親切的笑容卻令老人家背脊發涼,無形中自有一股壓迫感。
“洪伯,上去休息吧!鄙倌陮s車的老人道。
“哎!焙椴Σ[瞇地應了一聲,這還是頭一次呢,他一個趕車的也能跟主人家住一樣的上房,就是比睡大通鋪好多了。
“小二,帶兩位客官到上房去,好生侍候著!闭乒駬P聲吩咐道。
“二位樓上請。”小二躬身在旁領路,少年溫雅一笑,舉步跟在其后。
這相貌俊美異常的少年自是離開折津府的莫懷惜,離開王府別苑,他買了輛馬車,請了一位駕車的老人,便一路慢悠悠往中原走。
不疾不徐,如游玩一般,一路上莫懷惜都是一副溫雅貴公子的模樣,對人溫和有禮,將莫簫笙的性子學了個十成十,孰不知以他之本性怎會是這種溫雅之人!只不過覺得如此更容易讓人親近,也更有趣罷了。
第八章詭變又生(2)
此刻房中只有莫懷惜一人,用過晚膳,倒上一杯香茶,淺啜了一口,輕輕呼出口氣,眼神似笑非笑向上揚著。
看著外面已暗的天色,月明星稀,是個頗為晴朗的夜晚。
開了房門,莫懷惜緩步下樓,向客棧外走去,掌柜當他擔心友人安危,特意出去迎,心中還道這位小公子真是有心人,不免又添上三分好感。
這個小鎮不大,兩條主街道,像如此夜晚時分,街上并無什么行人,莫懷惜雙手負于身后,一人在街上緩步走著。
行了快一刻鐘后,他已走到小鎮的陰暗處,周圍寂靜無人,幾聲蟲鳴由一旁的角落里傳出來。
此處是城墻下的死角,莫懷惜輕功絕佳,比莫簫笙有過之而無不及。
只見他白衣一閃,眨眼間已在城墻下失去蹤影。
哼笑一聲,白緞發帶飄揚,只在眨眼間莫懷惜已轉到第二條街的街尾,小鎮上另一處死角。
“出來吧!別讓我動手!蹦獞严]手彈了彈衣衫上不存在的灰塵,尋了處干凈的石凳坐下,對著四下的寂靜道,聲音微沉,添上一抹陰柔,一股壓迫感浮上。
仿若有人輕微地嘆了口氣,黑暗中緩緩走出三人,為首者生得虎背熊腰,相貌粗曠,被人發現了也不見驚慌,反倒抓了抓頭,咧嘴一笑。
“三爺。”大漢喚了一聲,躬身一禮。
他身后兩人乃是第一次見到莫懷惜,怔愣一下,才跟著行了一禮。
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正偷偷打量他的二人,二人對上莫懷惜的視線全身一顫,紛紛低下頭去。
兩人以前做的都是刀頭舔血的營生,大風大浪也都見過,陰狠如毒蛇猛獸的人自也遇到過,但僅在莫懷惜一個眼神后再也沒有勇氣抬頭去看那白衣翩翩,清雅高貴的少年。
他的眼神,太過清澈,太過平靜,就算下一瞬間有人在他面前腦漿迸裂,血流滿地,他也不會變一下臉色一樣,這樣的人在你猜不到他會做什么的情況下是最危險的。
“家里面現在如何?”抖了下衣衫下擺,莫懷惜問。即不問他們為何出現在這,也不問是誰派他們來的,呵呵,有些事無須多問。
“一切安好,有不少人前來請爺出手救人,都被拒了,不過日前爺收了兩個少林寺的弟子上山。府里近來怪事頗多,較為不平靜。”大漢簡言道。
莫懷惜唇邊浮上一抹笑,“一池碧蓮下,怎可平靜得無幾條頑皮的魚兒,呵呵……”語氣頓了下再問,“可還有其他事?”
“大公子在路上遇伏,現人在青葉鎮休養,身邊跟著碧落宮宮主洛歌飛,賢王府的朱雀也已尋到青葉鎮,不過并未現身與大公子碰面。另一方面暗里襲擊莫大公子的人還未罷手,想是有意要將他與洛歌飛一起除掉,朱雀正暗中調查此事。”他人雖在莫懷惜這,但莫簫笙那邊的消息洪五都會飛鴿傳書告知他,說是爺的意思。
莫懷惜黑眸微沉,復又揚起抹淺笑,單手支頜道:“他傷得可重?”
“曾有性命之憂!焙槲逍派咸岬饺羰侵v到莫簫笙一事,三爺問起便以這六字回答。偷眼看了聽到話后,默不作聲的莫懷惜一眼,大漢一驚。
并非莫懷惜的臉色有多嚇人,相反,他神色平靜淡定,唇邊甚至還掛著抹笑,但笑未入眼,那雙恍若寒星的黑眸中,幽幽散出絲冷意,看得人遍體生寒。
“老李……”
“屬下在!被剡^神,老李斂首應道。
“那些尚在青葉鎮的人,廢去武功,再去掉一手一足,轉告他們從今而后,不要踏上與莫家或望月臺有關的任何地方,不然休怪我無情。”莫懷惜笑道。
“屬下遵命!
“這件事你親自去辦,我這邊用不著你們跟著。”
“可……”老李遲疑了下。
莫懷惜挑起半邊眉,又是那種似笑非笑的神情,“你擔心我解決不了那兩只偷偷摸摸的老鼠嗎?”
“屬下不敢。”
“去吧,我還要去見個人,稍晚些時候便回府,通知你家爺不要費那分沒用的心思!
“屬下明白。”
莫懷惜站在街尾,這邊有座不大的小湖,湖邊幾株垂柳,新葉抽枝,綠意青青。
月色冷清,湖水明澈。
莫懷惜孤身一人站在樹下,湖中映出一個模糊的身影。
站了片刻,許是累了,在湖邊石板上坐下,他素來不愿勞累自己。
月色下只見莫懷惜抿唇淺笑,眉間靈氣逼人,白衣翩翩清雅出塵,恍然間好似下一瞬間便會消失于天地間。
“兩位跟了我幾日也辛苦了,今夜起風,湖邊濕氣甚重,兩位在樹上要是不小心落入湖中,著了風寒,那在下真是過意不去,還請兩位移駕客棧吧。”莫懷惜輕輕道。
半晌湖邊無任何聲響,莫懷惜坐在原處未動,輕風帶起衣袂輕展。莫懷惜突然很想彈琴,可是他將如音琴放在馬車里,這夜深人靜時分哪里能變出一具古琴來讓他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