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對這附近不熟,金赫品開著跑車在巷弄里繞來繞去,就是找不到停車位,心浮氣躁的他干脆先將車子隨意安插在未開門的店家前。
打從懂事起,便由父親全心培養為接班人的他,出入都有人可供差遣,未曾自己出門買早餐。
還未走入早餐店,他就聽到店家跟顧客熟絡寒暄。不是朋友卻互想關心,讓他感到有些不習慣。
“小姐,我要……”他才站定煎臺前,就與羅采綠對個正著。
“又是你!”羅采綠正要鏟起煎蛋,訝異道。
“等等,我是遇到靈異事件,鬼打墻了嗎?為什么一直看到你?”金赫品大呼不可思議,那雙大得出奇的利眼炯炯發光的瞪著她。
“我說了我家有早餐的嘛!”
“這是你家開的?”
“你很呆耶!在外工作的人,如果喜歡自己工作的地方,不都會稱作‘我們家’嗎?像賣衣服的柜員不都會說,‘我們家沒那么多折扣’,你不會嗎?”
“我……”
“還是你的屬下都不喜歡自己的公司,所以你沒聽過這個說法?”
她一臉不意外的表情,讓金赫品沒好氣的瞪了回去。
就連他自己也從未稱金羅集團為“我們家”,不過他是為了要避嫌。
他已經被視為天生注定要接下集團總裁寶座的大少爺了,若也學別人這么稱呼公司,一定又會被說成是把集團當成自己的財產,只會被批評得更慘。
但是,他也真的沒聽過屬下稱公司為“我們家”就是了。
難道真是因為屬下不喜歡他所執掌的公司?他突然驚愕的思考起這一點。
等等!他可是自信霸道的獅子王金赫品,怎么能輕易因為一個女人的話語而懷疑自己所認知的一切?
“少啰唆,我要點餐了!”
“你不是除了叫我別Touch你之外,也不會接受我的早餐嗎?”她拿之前他說的話堵他。
“誰知道你就在唐凝雪指定的早餐店里工作!
“那證明我比你了解她很多,你要對我客氣一點,是不是?”羅采綠知道唐凝雪都會差宣傳助理來買早餐,但她并不知道她也在這間店擔任助手。
“我要黑栗醋鮭醺色拉、鮪魚蛋餅,還有錫蘭紅茶……”他不管她的威脅,徑自點單。
先前他賄賂了唐凝雪的助理,列出她最常吃的早餐項目清單,并從中隨機湊三樣。
好吧,現在客人很多,羅采綠也不跟他多說。
金赫品在等待的同時,看見她對各式各樣的客人熱絡有加,并了解他們真正的需要,而增減調整食物的材料和調味。
每個太太、媽媽、上班族、中年主管或是一家老小,她都叫得出他們的名字,而且了解他們最近的動向。
“你在這里受歡迎的程度,怎么跟在會館不一樣?”他故意嘲弄。
“我在會館又怎樣了?一樣都是為了客人好呀!”她揚眉反擊,這男人哪壺不開偏提那壺,“而且你在那之前又不認識我,又知道我在會館的情形?”
“被你陷害,不小心睡一覺醒來以后,我到柜臺客訴你,才知道原來你是整個會館業績最差的芳療師,連唐凝雪都冷著一張臉走出去的!
“你干么客訴我?我確確實實做好我的工作還要被你客訴?”她生氣的抗議。
“你做了違反客人意愿的事,當然要客訴你呀!边@下換他好整以暇。
叫她不要幫他按摩推拿,她還硬要做,這不是違背他意顧,又是什么?
但他沒說的是,先后得罪了唐凝雪和他,鐘姐那時可是鐵了心要Free她,是自己阻止了鐘姐,他雖然暴躁高傲,但并不小氣,沒必要因為一時的意見不合,而斷了大家的生路。
“你……我好心沒好報,哼!”
“不過,你替我開罐的三瓶名牌精油、專用乳液,我都買了!
羅采綠怔了一下。他買了比市價還貴上五成的那些名牌用品?
芳療師推薦客人使用的商品,有點像發型設計師向客人推銷的美發產品,也占業績很重要的百分比。
他不想承認,如果是她用的那些東西讓他得以好眠的話,那么他想把一整套的產品都帶回家,看能不能好睡點。
結果并沒有,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你的早餐好了,黑醋醺鮭色拉、鮪魚蛋餅……還有,這杯紅茶我加的是黑糖,多放了桂圓和枸杞!彼烟岽f給他!疤菩〗阍率滤坪醪惶!
“你替她芳療的時候感覺的?”
“是啊,她喝太多酒……但是,不要跟她提,她會生氣!
“怎么鐘曉慈都說是她工作太勞累,只要買會館推薦的進口膠囊,并且常帶回來讓她們保養就好?”他對她的細心感到詫異。
“你知道那盒膠囊多少錢嗎?一個月買一次,一年下來很可觀耶!想解決MC的問題根本就不必那種東西,只要在月事結束后連喝六天紅吱吱湯包就好啦!”
“我們金羅的紅吱吱?”他一怔。
在毫無心理準備下,金赫品聽到有人說自己公司的商品好用,還滿高興的。
羅采綠的熱心絮叨,也有讓他感到窩心的時候,他忽然這么想。
“對喔,你就是紅吱吱的老板嘛!”她驚喜的發現。
店里的太太、OL、媽媽婆婆們聞言,紛紛指著他,“他就是紅吱吱的老板?”
不知怎的,被女性月事的話題圍繞,并且被一堆使用他家集團紅吱吱產品的女性以好奇眼光打量,身為集團負責人的金赫品突然覺得有點尷尬。
他只好一一回視那些目光后,努力跟這些消費支持者打招呼。
但,眾女性被他如炬一般的眼光掃射過,都覺得他好兇狠、好可怕!
等等,她們眼里的恐懼是什么?他并沒有瞪她們呀,金赫品只好將眼光收回。
“跟你買有沒有比較便宜?”羅采綠問。
“沒有!彼麩o情回應。
“你很沒有人情味耶,虧我還向我身邊的女性親友拼命推薦紅吱吱……”
“那是你歐巴桑的個性使然,又不是我拜托你的!彪m相處不久,但他已強烈感受她的雞婆個性。
她又做好一袋給他。“這是你的。”
“我沒有叫,你搞錯了!
“是我送給你的,大份蒜味杏鮑菇炒蛋。”
“真的不需要,吃早餐很浪費時間,我進公司,秘書會給我黑咖啡。”
“要工作一整天的人,怎么能不吃早餐呢?一日之計在于晨,一定要吃早餐!绷_采綠訝異他這么輕忽早餐的重要性。
“通常我進公司第一件事就是開會,只要有黑咖啡讓我醒腦就了!
從交手幾次的經驗,羅采綠知道獅子王討厭別人改變他,他對她又存有成見,眼下涌進店里的客人愈來愈多,她也沒時間再跟他多說了。
“好!不想吃就不要吃,看你是要現在就丟進垃圾桶,還是帶到公司之后再丟都隨你反正我做給你了,你想丟掉還是喂狗,是你的自由!
金赫品因她半脅迫的口氣一怔。她都這么說了,他怎么可能丟得下手?
在金羅集團,他金赫品這三個字可是讓所有干部屬下失眠的名字。
稍微年輕一點的女性同仁,只要被他似大鉆石般的雙眼一瞪,就會搗著臉跑出去哭,就像已經來了三個月,還是會動不動跑出去哭的柜臺接待小玫一樣。
可是,現在他居然被這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脅迫?
起先在時尚會館,他不想要芳療,她卻成功強逼他就范,剛才他想用十萬元買她手上的破娃娃也沒買成,現在又讓她硬塞了一袋早餐給他--
這簡直是有辱他獅子王的封號!卻又覺得這樣的行為模式很熟悉。
好像一個很關心你的老阿嬤,對你的倔強束手無策之后,氣得要跟你斷絕關系,但對方之所以生氣,也是出自于關心。
他突然想起,自己有多久沒有被人這樣關心了呢?
金羅生技藥品集團總部大樓十五樓會議室。
資深行政霞姐在眾多座位上發放資料,一直忍耐從金赫品那邊傳來的香味。
金赫品終究吃了蒜味杏鮑菇炒蛋,而且還大吃一驚--怎么會有那么好吃的炒蛋?
“那女人的早餐竟然那么好吃。”他生氣自己為何沒早點發現。
“哪個女人?”綢霞姐八卦的涎著臉問。
“以后叫這間早餐店每天在七點五十分之前,幫我送六十份早餐過來!”他把塞到她手里,大聲吩咐。
自他上任后,一向不許員工在打卡后吃東西,也不許干部帶食物和手機進來開會,以免分心。
但他預定開會的時間往往在八點之前,干部們光趕著上班都來不及,大多是餓著肚子沖進公司,難道真像那女人說的,這就是效率不彰的原因?
“喔,是福氣美呀?”綢霞姐知道它,碎碎念著,“要是可以早一點想到,這些老臣、干部和資深的業務,也就不會一想到跟你開會就……”
“說得好像我被全部的人討厭似的!苯鸷掌反驍嗨脑挘仓肋@是事實。
“沒有啦……”綢霞姐一凜。
或許因為她年紀較大,在金羅集團能和金赫品閑話家常的,只有她了。
他開始思索,自己嚴苛要求開會時不得松懈分心的策略是否錯了,那女人說的“一日之計大于晨,一定要吃早餐”才是對的?
他的員工們,從來不曾稱金羅集團是自己的家嗎?
八點一到,該開會的人一個個走進來,到零五分為止,全部到齊。
與會的人,有光是資歷就比金赫品年齡大很多的老臣、有取得三到四項博士學位的資優精英、有費盡力氣才從營挖到的戰將……
幾乎每一個人在這一領域的研究與專業,都勝過他這個銜著金湯匙的總裁。
“總裁,我到嬌鳳漢方美飲館各點考察過……說實在,每個人對我們金羅的印象,真的就是‘感冒要喝馬上好,感冒馬上好’那種傳統又本土的畫面,嬌鳳根本與我們格格不入嘛!”
元老級的陳懷本忽然學起了廣告的音調,大家都忍不住笑了。
“大家還以為漢方化妝水,是跟感冒糖漿同一間工廠做出來的呢!”
金赫品從還沒有接任總裁時起,就進入開發部推動與傳統藥技不同的保養品系列,并開發服務人員現場熬煮健康草茶供女顧客們當場試用的漢方美飲館,但一年多以來虧損連連,至今沒有任何起色。
每個人都說,他是不想被稱為一生下來就注定要繼承大集團的好命少爺,才大手筆努力開創屬于自己的事業,硬要朝這個危險的方向闖。
事實上也是如此,金赫品一方面不想只是固守父業,另一方面,他也認為這系列真的大有可為。
只是自信歸自信,他一直找不出能讓消費者接受的方法。
“又不是游泳,別人流行醫美,你也跟著做就會賣!睒I務長尤大任咕噥兩聲。
“既然尤大哥這么了解做生意不能盲從,為什么拉芙飯店最新推出的‘健體帶著走’禮盒包裝,會跟我們還在研討中,將來要在超商鋪貨的‘五色健康行’膠囊包裝的其中某個提案一樣呢?”金赫品將一迭設計稿推到他桌前。
尤大任一聽刷白了臉,但還是強裝鎮定。
“一千多件設計提案,都還沒有決定執行哪一種包裝,拉芙飯店竟然就先替我們挑出他們最喜歡的,還比我們搶先一步上市!彼却笕。
“我怎么知道?問美宜部啊!”尤大任心慌的看向美宜部主任,想推卸責任。
“所有的檔案都鎖在我的計算機里,密碼只有我知道,而且每天更換一次,每次打印出來研討之后,我都會銷毀紙本,沒有一次遺漏!”美宜部主任為自己澄清。
“尤大哥,你以為美宜部的機密跟你這個業務無關?拉芙飯店招待你去幾回酒店,還對你開出條件,只要你能偷我們金羅一個有關‘健康’的提案過去,你就能跳槽過去?”金赫品站起身,兩手撐在桌上,一雙眼如火炬般的向他射過去。
尤大任簡直以為自己快要自燃了,他滿臉通紅,不敢迎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