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皇上的重用,欽命服侍蕭親王。而蕭親王自從華山一役之后,在武林里的聲望更是如日中天。朝廷的賞賜是每天都用馬車才拉得回王府,上門拜訪的權貴,更是源源不絕。
向天朝供奉的諸侯,絕不會少了王府這一份。圣上賜給蕭親王的封地,更是位于江南的豐饒之地。
不管從何而言,這蕭親王是富可敵國的。
而這蕭親王,又不管事。不管他要抽多少回扣,只要沒人說話,蕭親王從來不管。
他親信的楊萬里只管人事,而他安總管則是除此之外全部都包了。在宮里的資歷可快要有三十年,什么樣的大風大浪、什么樣的狀況沒有見過,小小一個親王府,管控起來可以說是如魚得水。經手的,又只抽半成,真是賓主兩歡,人人盡興啊,哈哈哈……
“安總管,您笑什么啊?”
“唉,以安總管的位子,怎能不笑呢,您說是不是啊,安總管?”
事實上,很少總管抽成抽得比他少的。上門的商賈不管是巨商還是小販,是真的喜歡這個總管。而安總管盡管抽成抽得少,總數一多起來,家里的錢財也是幾輩子才花得完。他前頭收夠了錢,后頭就不扣府里人的工錢,也因此府里人也是笑得合不攏嘴,直夸安總管是清廉護仆的好總管。
而安總管只要把蕭親王服侍得穩穩當當,有空的時候打探打探楊萬里的秘密,來自皇上的賞賜又怎么會少。
也因此,他們的安總管,每天可都笑得合不攏嘴。
蕭子靈也是的。
每天早起去皇宮里找玄武,在他忙的時候就在一邊念念詩書。回府以后就是練功練劍、再不然就是找楊萬里下下棋、在京城附近走走晃晃。外頭想來打擾他的某某大俠、某某先生,都讓楊萬里擋了下來。他蕭子靈過得可更是如魚得水的快樂日子。
再加上冬雪融了,不再總是冷到窩在皮裘里,春天的陽光曬得他舒舒服服的,可真不曉得今夕是何夕。
冬天的幾場傷病,本留下蒼白的面容。然而在這快活日子里,臉色也養得紅潤,身子骨也補得壯健,先前在楊萬里懷里病得奄奄一息的蕭子靈,如今已經是活蹦亂跳到就連楊萬里也抓不住了。對于這一點,楊萬里是既高興又無奈。
他喜歡他快快樂樂、健健康康,可在這快活日子里的蕭子靈,卻壓根兒忘了與自己的約定。
本在第一抹春陽照進蕭親王府的時候,他就該跟自己離開京城的。
然而,楊萬里卻也是從未再提起。
“等會兒有客人,可別走得太遠!
就在蕭子靈疑似開始準備溜出親王府的時候,楊萬里就站在他身后說著。
“唉?你怎么曉得我今晚要出府。”蕭子靈回過了頭,一臉懊惱。
“早在晚膳的時候,你就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睏钊f里只是無奈地說著!霸趺,跟誰約了?”
“……玄武!笔捵屿`吐了吐舌!八椅彝砩献咦o城河!
“……可真有閑情雅興!睏钊f里叉著手,無奈更深了!八蝗フ宜髮m的三千粉黛,就曉得一天到晚纏著你。”
聞言,蕭子靈的臉似乎是紅上一紅,然而隱在夜色里,卻是不曉得楊萬里究竟有沒有看在眼里。
“他找不找他的嬪妃,關我什么事!
“……我只擔心你受傷!弊吡私,楊萬里既是憐愛又是無奈地撫了撫他的臉!皠e小看了所謂的皇帝,帝王之心,是很殘酷的!
“我跟玄武不是那種關系!笔捵屿`說著。
“別讓自己受傷了,曉得嗎?”楊萬里低聲說著。
“嗯……”蕭子靈點了點頭。
然而,之后偷偷抬起頭看他,一個想法卻是在心里打著轉。楊萬里果然真是玄武的親兄弟。如今不管是說話的語氣,看他的樣子,還有他隱約透出來的氣質,都跟玄武好像好像。
他不要自己跟玄武說,卻不曉得玄武自己有沒有發覺到。
其實,有什么關系呢?為什么萬里不跟玄武相認呢?
如果自己發現自己其實有個親兄弟的話,一定會好開心好開心的。
“你去跟玄武碰面吧,這頭我幫你打發!
蕭子靈連忙乖巧地點了頭。
“去吧,玩得開心點,別太晚回府!睏钊f里低頭在他臉頰上香了一香,才讓他走了。
蕭子靈摸著臉頰,有點害羞地笑著走了,然而,才沒走上了幾步,卻是有些疑惑地回過了頭。
在平日,很少有客人是晚上來的。而因為他討厭跟不認識的人假裝熱絡,所以絕大多數的客人楊萬里都會主動幫他擋掉。
可現在,過了晚膳時候,他卻專程來通知自己有客人,這是為了什么呢?
“不要緊的,他會諒解!睏钊f里只是笑著!八皇墙涍^京城,才想順道來看看你。時候晚了,我跟他說你睡了,反正明年夏天他還會回京城一趟,到時候再見面也不遲!
明年夏天?那還要好久好久啊……蕭子靈只是呆呆地看著楊萬里。
“這人你也認得啊!睏钊f里笑著!澳菚r候不是還拖著我去救人嗎?他就是古記的小當家……”
“古月!”蕭子靈幾乎是高興地要跳了起來。
……其實,楊萬里的心機也是滿深的。
“所以,靈兒就不來了?”只帶著那七個貼身衛兵癡癡在南門等著的玄武帝,只是懊惱地看著楊萬里。
“沒錯!睏钊f里只是笑著,聳了聳肩!拔規退麃韨髟挘樀勒垈明天的假。他要跟古月去城里走走,明天就不去宮里了!
玄武的落寞盡是寫在臉上,然而楊萬里只是微微笑著。
“你們過兩天還見得著面,古月卻是難得見上一次,你的心胸要放寬一些。”
“朕用不著聽你說教!毙湔f得卻是很冷淡。
“別把氣出在我頭上,我的委屈可不比你少。”楊萬里說完之后,就是轉身走了。
“朕聽說你是個水盜?”玄武只是繼續說著!斑@事靈兒究竟知不知道?”
“當然知道,我沒事瞞他!被剡^頭,楊萬里露出了一口白牙笑著。
“靈兒身嬌肉貴,你不要帶壞了他。”
“……聽你說這些話,我反而倒是開心不少!睏钊f里真的像是松了口氣。
“……你這個怪人。”玄武只是有些慍怒了。
“……你對我越是嚴苛,就表示你越是忌妒我,這更表示我在靈兒的心里份量實在不輕。”楊萬里一邊說著,一邊向玄武走了近。
“你想做什么?”玄武卻是下意識地退開了一步。也許是因為,不管是何時見到楊萬里,他都像是一頭野生的豹子吧?
優雅,卻不曉得嗜血殘忍到什么程度。
“我沒想做什么,我只是想告訴你,別忘了還有我這一個人。我會幫靈兒做很多很多的事情,所以,萬事當心點!
“你這是在威脅朕?”玄武挑起了眉。
“我這只是在表示,我對靈兒的愛絕不會比你少。還有,離我遠一點,知道得太多,對你沒有好處。”
“你……”
“玄武,我言盡于此。天下你要操心的事情很多,對我這人,就只要當我不存在就好!
……朕是要怎么當你不存在。玄武看他悠哉悠哉地走了,暗地里卻是恨得牙癢癢。他與靈兒之間就是卡著一個楊萬里,他是這么樣的顯著,是要怎么當他不存在?
你給朕當心些,楊萬里。朕總有一天要把你的底細給掀出來!
“古月!”
古記小當家才剛走進大廳,就連椅子還沒來得及坐,就讓蕭子靈抱了個滿懷。
“你真的沒事!太好了!我好擔心你!”
“嗯,我聽說你也有來找我,謝謝你啦,可我真的已經沒有事了!惫旁鹿郧傻卣f著。
“我看看你……瘦了點,可高了點,又俊了點。蒼白了點,可又穩重了點。”拉著古月的手,蕭子靈上上下下仔細地打量了一圈!安乓粋冬天沒見,你就變了好多!
“真的嗎?”古月連忙摸了摸自己的臉!岸紱]人跟我說!
“是真的,變了好多,我更喜歡了!”馬上把古月又摟了緊,蕭子靈親親熱熱地說著!笨取
“……戴云,你也在啊!笔捵屿`涼涼地說著。
“從一開始就在了。”戴云沒有好氣地說著。
“是戴云救了我的!惫旁赂捵屿`說著!拔业哪_傷惡化,他用一整個冬天的時間照顧我,醫我的傷跟病。”
“……我會好好謝謝他的……古月來,坐這里!
眼見蕭子靈拉著古月親親熱熱地說話,戴云心里總有些不是滋味,然而他卻沒有說。
他只是趁著空檔,看了看這蕭親王府的擺設。
……想當然爾,蕭子靈現在一定是皇帝面前的紅人。富貴可期。
“……這么晚了,怎么想到要來?”蕭子靈問著古月!澳愀艺f你在京城,明天我就會去找你啦!
“再晚這趟也得來啊,你現在可是朝廷里的大紅人,我一定得來拜訪的!惫旁滦Φ每蓯。
“你就這點可愛,我愛死了。”嘆了口氣,蕭子靈又抱了抱古月,才放開了他。“有什么要我幫的嗎?”
“現在還不用啦,不過我們古記在朝廷里是需要一個靠山,所以才來找你。”古月笑了笑。
“不用特地找我,我也已經是你的靠山啦!笔捵屿`笑著說了。
“嗯,我知道!惫旁掠行┎缓靡馑嫉匦χ,然而還是從懷里拿出了一個紅緞盒子!斑@是給你的見面禮!
“是嗎?我看看!笔捵屿`有些驚喜地接了過,一打開,就是條金絲帶。典雅的織法,只用塊毫無瑕疵的玻璃種翠玉做為裝飾,蕭子靈一看就喜歡了。
“送給我的?”蕭子靈笑著。
“嗯,喜歡嗎?可以用來系發,我一看這玉件,就覺得你會喜歡。所以就選這件了!
“好漂亮,謝謝!笔捵屿`說著。
一旁的安總管,卻是看得乍舌。雖然只有半個巴掌大的玉,也沒有怎么樣的精雕細琢。然而,那渾圓光滑的翠玉,卻實實在在是個無價之寶啊。好一個古記,當真是富可敵國。
“我明天在酒樓里備了宴席,你有空嗎?”古月問著。
“當然有。”蕭子靈連忙說著。
“……能夠再見到你,我好高興!惫旁抡f著。
“我也是!笔捵屿`嘆著。畢竟在人生中、這寬闊的天地,有時候一旦分開,就不曉得何年何月能再相見了。
蕭子靈要去赴的宴,是古月請的,卻是與楊萬里一起去的。
玄武聽了安總管的稟報,一張臉就又是鐵青的了。
如何不曉得皇上的心思?那安總管的心眼兒轉了轉,就說要帶玄武一起去赴宴。玄武也想著反正今朝無急事,不妨就跟著去了。
玩性一起,更是逼著宮女幫他喬裝打扮。換上了平民的布衣,本還想在臉上點上幾顆麻子,可那些宮女就算有天大的膽子,磕破了頭,也不肯在龍顏上冒犯。
可好在還有七個侍衛跟一個精明的安總管在,要不引起蕭子靈注意進去,應當不是問題。
也因此,華燈初上,京城里最好的酒樓就在云秀坊的舊址。曾經戰火,更據說無論幕前幕后的老板都在戰亂中殞命了,也因此,古記把它買了下,更重新裝修成更加豪華的酒樓。
而這酒樓開張的第一天,更是吸引了許許多多的巨商貴爵前來。古月帶蕭子靈來的就是這兒,而以蕭子靈跟古月的身分,當然是直往樓上走。
占地不大的酒樓,雅座更是不多。然而此時,卻是貴人云集,加上隨從眾多,真是熱鬧極了。
玄武帝從轎子上下來時,見到的就是這一幕。
云秀坊前熱熱鬧鬧地送客迎來,而安總管早就幫玄武一行人訂到了一區雅座。
“怎么沒看到蕭親王?”在侍衛簇擁下走進門時,玄武問著安總管。
“公子,親王給古小當家請上樓了。”安總管戰戰兢兢地說著。“樓上的雅座只給古老板跟幾個大掌柜用,今夜有蕭親王捧場,小的如果還跟他們要,親王一定起疑心!
沒法子暗中看蕭子靈,玄武的樂趣就少了一半。然而,見到四周的貴客達人甚至不認得自己,這個唯一的皇帝,玄武還是高興的。
畢竟,關在皇宮里要有幾個月了,整天處理天下事,卻不能離開皇宮看看他的天下,真是要悶得慌了。
“有什么好菜都送上來。”這頭安總管已經在吩咐伙計!般y子不是問題,送最好的酒菜來。”
安總管當場就遞給那伙計一百兩整的銀票,那伙計曉得遇上出手大方的客人,就是連忙應聲去了。
有安總管打點一切,玄武自然就不用費心。他左右瞧瞧,前后瞧瞧,看著這些久違的中原人,總覺得有些感慨。
之前在中原逃亡的日子,現在想起卻不全是苦難。他大可大聲笑、大聲哭,也不需要每天穿那重死人的龍袍,看奏章看花了一雙眼睛。
沒多久,酒菜都上了,而從樓上,卻是走下了一個玄武最不想看見的人。
楊萬里!
玄武連忙把臉側了側,可好在那楊萬里并不是針對他而來。他手上拿著一封也許是剛剛才送到他手上的信,表情有些無奈地走下了樓。
酒樓外有一個江湖人打扮的刀客,正在等他。臉上的表情可不像是老朋友。年紀也足足比他大上個十歲。
如果是個見得人的朋友,現在那個該死的楊萬里一定就把他請上了樓。
玄武被引起了極大的好奇心,他交代了左右的侍衛,就帶著兩個人偷偷跟著去了。
這兩人一出了熱鬧的酒樓,卻是往城里最為陰暗的地方走去。玄武一邊得意著自己想得不錯,就是越跟越近了。
想當然爾,那個安總管現在一定坐在位子上發抖。圣上想去偷聽楊萬里的秘密,小小一個太監總管怎么敢阻止。然而,如果圣上真出了什么事,他有一百個腦袋也不夠砍。
玄武卻沒有什么心思管他,現在他的心里只想要曉得楊萬里的秘密。他曉得他以前做過水盜,卻只曉得他兩年來的事情。以前的楊萬里究竟是在哪里生活著,又是為什么當了水盜?
一個人不會真的從石頭蹦出來,他一定是娘生的,也一定曾經有著「父親”。連娘都不曉得是誰,就不用說父親了,這楊萬里的出身真真正正是個謎。
而這樣的一個人,竟然敢跟他搶靈兒,就更是罪大惡極了。
“大師兄!弊叩搅藷o人的地方,楊萬里卻是如此稱呼他的。
是了,想當然爾他也曾經入過門拜師學藝。玄武跟兩個侍衛躲在陰影處,小心偷聽著。
“還認我這個師兄,就把刀交出來!蹦侨顺瘲钊f里伸出了手,然而楊萬里卻只是笑笑。
“我不記得拿了師兄的刀,師兄是否記錯了?”
“你以為可以裝傻嗎?師父死的時候,身邊只有你,那把刀不在你身上,會在誰身上。”
“原來師兄指的是師父的刀。”楊萬里依舊還是笑笑的。“師兄想看,自然沒有問題。”
楊萬里接著竟是從腰帶里把刀抽了出。軟軟的刀鋒,竟是少見的軟刀。
靈兒用的是軟劍,而這小子竟然用的是軟刀?玄武的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見到了刀,楊萬里的師兄就是伸手去拿,然而楊萬里卻是把刀移了開。
“你是什么意思?”那師兄有些不高興了。
“刀在人在、刀亡人亡,師父已經把這把刀傳給我,萬望師兄不要為難楊文!
楊文?他竟然叫做楊文?好啊,就連名字也是騙人的。玄武氣得牙癢癢的。
“若不是我們這幾個師兄行走江湖,不及趕回,師父會把刀傳你?”那師兄只是嚴厲地說著!澳氵@才剛入門的小弟子,也敢拿師父的寶刀?”
“師父有令,楊文又怎么敢有違逆?”楊萬里依舊微笑著,仿佛對于這師兄顯而可見的怒意毫不在意。
“把刀交出來,我們就還是師兄弟!蹦菐熜殖谅曊f著!霸蹅兲焐降秳﹄p絕,既然劍宗已經隱滅,刀宗就更該自強!
“歷代這把刀傳能不傳長,傳強不傳賢,師兄莫非忘了。”
聞言,那個師兄的瞳孔似乎縮了一縮!澳愕囊馑,莫非指你的刀法遠勝于我?”
“師父若是這么想,楊文又怎敢有疑?”
“……好個楊文,我出江湖之時你才剛拜師,如今你敢目無尊長?”
“這刀一天在我手上,我一天就是天山刀宗的掌門。師兄請自重!
“……好……好!”
在那個瞬間,那大師兄卻是已經出手。
只見一道光影過,玄武的眼睛還來不及眨上一眨,一切卻都已經結束了。
楊萬里像是從來沒有動過,然而手上的刀卻已經收進了腰帶里。
那大師兄雖說應當是出了手,然而那把刀卻根本還沒來得及抽出刀鞘。
“那人的肩膀才動,楊大俠就出手了。”玄武身邊的侍衛低聲解說著!皸畲髠b的刀快,刀法也犀利,更勝在搶先,所以那人才輸了!
此時,玄武才注意到,那人根本動也不動。
只是,后來喉頭才慢慢綻開了一個血口,緩緩地流下了血。
那道光影,原來竟是楊萬里的。
“他竟然出手偷襲他的師兄?”玄武不以為然。
“先出手的是那個師兄,楊大俠只是身手比他快!
那侍衛自然就是蕭子靈送上皇宮的三十人之一,對楊萬里也總是尊稱一聲楊大俠。這跟尊稱曹安一聲安總管的意思是一樣的,可聽在玄武的耳里可又是一陣不愉快了。
然而,此時楊萬里已經走了開,留下那個喉頭喀喀作響的“師兄”。那師兄竟然還沒有氣絕身亡,只是用著可怖的表情看著楊萬里的背影。
玄武就連大氣也不管喘上一下,像是擔心楊萬里也會對他不利似的?蓷钊f里卻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怎么能讓這種人留在靈兒身邊呢?”玄武還是喃喃自語著。
玄武、蕭子靈與楊萬里的三角關系在這三十人中早就不是秘密,也因此這話另外兩人是聽聽就算了。
可他們卻不曾想到,打從玄武回宮之后,他們的皇上就要安總管去查天山派的秘密。
“皇上……皇上……”
這一天,玄武帶著蕭子靈在御花園里賞花,安總管卻是氣急敗壞地跑了過來。
一見到蕭子靈就在玄武旁邊,安總管那急欲說些什么的嘴,就是馬上牢牢閉了起來。
“安總管?你也回宮里啦?”蕭子靈見到自家府上的能干總管,只是高興。
“小安子你來得正好!毙渲钢鴪@里盛開的百花!懊繕佣季螯c回親王府去!
“不用了啦!笔捵屿`的雙頰卻是紅潤潤的,他笑了開!皝砟氵@兒看不是一樣?”
“掘回去,你晚上也可以看了。”玄武柔聲說著。
這兩人說得低聲,里頭卻是溫文的情愫,可苦了急著想告訴玄武帝有關楊萬里秘密的安總管。
而玄武說完,竟是摟著蕭子靈的肩膀,繼續在御花園里走著。而這位安總管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打斷皇上的雅興。
也因此,等到安總管終于可以密報皇上時,已經是夜深了。
“真的?”在書房里接見安總管的玄武帝,聽了之后真是喜動顏色!澳阏娴牟榈搅藯钊f里的來歷?”
“圣上,小的讓人從天山腳下打聽來的,那楊萬里若真是以前的楊文,的的確確是從中原來的。而且是從南方來的!币苍S是因為心里急,那安總管說得極快。
“這么大的一個中原,卻拜師拜到了天山腳下?”玄武帝聽了只是冷笑!安贿^這有什么,他以前是南方人,去了天山學藝卻甘心做水盜,然后?”
“據說他是那天山道人去南方游歷時帶回來的小孩子,親人讓強盜給殺盡了。于是小的推算那楊萬里的年紀,差人去查。結果……結果,那姓楊的也許就是楊知縣的后代!
略略皺眉,玄武卻也見到了安總管的遲疑!坝惺裁词戮捅M管說,吞吞吐吐的成何體統?”
“……圣上,小的是為圣上擔心,一片的忠心耿耿!蹦前部偣軈s是突然跪了下來。欺君之罪可以讓他抄家滅族,可若是把這楊萬里的來歷說了出來,也難;实鄄粫沉怂麥缈凇
“……說!
“……是……是……楊府的滅門血案,一直到現在還沒破,所以小的讓官府的人去查,馬上就有頭緒了。那楊文該是楊府滅門之后,唯一存留下來的活口。據說他當時離家出走,楊知縣的外甥又剛好因為生病住下,所以一直到十幾天后,官府的人才曉得原來那個死掉的小孩子不是楊文!
“……說下去!
“……圣上,那楊文是楊知縣女兒的私生子,當初引得街坊議論紛紛!蹦前部偣苄÷曊f著。
“哼……”玄武只是輕蔑地說了一個字。
“……可是,可是楊知縣府上卻是接待過先皇圣駕啊,皇上。小安子很久很久以前,曾經跟過先皇南巡,確實有印象住過楊知縣府上。”
到此,玄武才吃驚地看向了那個安總管。
“所以,你是說……”
“小的后來又去查御醫的脈案,發現果然有楊知縣女兒的記載。上頭寫著,三月身孕!
“……沒有證據證明那楊萬里真是龍種。”玄武喃喃說著。
“當然了,圣上,這事唯一留下的記載就只有這四字!蹦前部偣軕饝鹁ぞさ卣f著。
可是,現在想起,那楊萬里與玄武帝跟玄葉帝,確實有三分的相像。那安總管越想越驚,背上的冷汗也是直流。
“既然如此,你怕什么?”玄武責怪著!斑@種野種,你還怕他會來跟朕搶龍位嗎?”
“……圣上,那官府的人說,楊家上下是死于大內高手的手上,而指使的人地位太高,所以他們才不敢查……”
“荒唐!”玄武登時怒喝著!斑@等含血噴人的污蔑之詞,盡管市井傳得,在朕面前你竟敢說得?”
“皇上饒命。 蹦前部偣苓B忙就是叩首連連。“小的亦是讓仵作開棺驗尸,才也曉得皆是死于碎骨手,所以外表才無傷痕。當年宮里有這等身手的本就不多,可小的循線查去……”
“怎的?”
“是太皇太后……”
對這個從不正眼看他一下的祖母,玄武本就沒有什么感情。任憑她在戰亂中失蹤,也是不聞不問。如今小安子提及了這人,玄武也只是點了點頭。
“后宮本多是非。”
他還要繼續說下去嗎?那安總管身上的衣衫已經讓汗濕透了。太皇太后做的事情,可不只是有關這楊府的血案。然而,他要是繼續說下去,憤怒的帝王是會連他一起殺了的!
“……好了,你起來吧,這事朕心中有數!
“謝皇上!背脛菔帐,那安總管連忙爬了起來!盎噬,這楊萬里若是曉得事情因果的,只怕對皇上不利啊!
“……他那等身手,下手的機會早就多得很!毙渲皇堑吐曊f著!啊哪昙o,是不是比朕大。”
“是的,皇上,恰好大上了三個月!蹦前部偣苓B忙答應著。
“……若是先皇還記得這人,領了回宮給母后,現在稱帝的只怕不是朕了!毙渲皇菄@著。“難怪他總有些瞧不起朕,原來是這樣看朕的!
其實,應當是玄武自己心里作祟罷了。楊萬里自始至終,卻是從未有過這樣的心思。
“圣上,先皇對圣上生母薛才人寵幸有加,盡管這楊某入得宮中,也必是圣上登基!卑部偣苷f著。
“……是這樣嗎,若真是如此,朕的生母盡管逝世,也該封后,由得朕沒名沒份的……”想起什么,玄武卻是自己收口不說了。“這事朕已曉得,也自有主張。你先回親王府里,有事朕自會交代于你!
“是,皇上……”
嘴里說著不在意,然而玄武的心里卻是百感交集。
楊府的血案據說已經發生了二十幾年,如果那楊萬里真是那楊府的后人,又該是如何呢?……會不會,他接近靈兒的目的,其實是……!
批閱奏章到了一半,突然有了這個念頭,玄武手上的筆甚至掉到了桌上。
那該怎么辦?就算他現在跟靈兒說,靈兒也一定不信的。
然而,然而讓靈兒跟他繼續生活在一個屋檐之下,靈兒不曉得什么時候會遭殃。如果,那楊萬里是真正恨著他,那么他會不會把氣出在靈兒身上?
越想越心驚,桌上的奏折就根本看不下去。想到了楊萬里甚至有可能強迫或是誘拐靈兒跟他……跟他燕好,那一幕就讓玄武妒火跟怒火一起燒了起來。
“來人。 毙渑牧俗!敖o朕把蕭親王傳進宮來!
咦!?侍讀的太監又何嘗不是嚇了一跳。那蕭親王不是才剛離宮而已?現在只怕根本來沒得回去親王府呢。
“聽見了沒!”
“是!是!”
“搞什么鬼!”
前腳才踏進親王府,那傳旨的太監就已經在里頭等他了。由不得蕭子靈雙眼圓睜。
“親王,皇上的旨意小的又怎么敢多問呢?”那太監小心地說著。
“……等我吃過飯再說!笔捵屿`沒有好氣地說著。
“可是,皇上是說立即……”
瞧著那太監幾乎要哭了出來的樣子,楊萬里就是嘆了口氣。“算了,靈兒,你回皇宮里吃吧,別讓人家為難了。”
“……不行,玄武這次真的太過分了!笔捵屿`說著!拔乙呀浉f好了的,就算進宮陪他,也一定回親王府用晚膳。”
“……也許,突然有要緊事他想跟你商量?”
“是啊是啊,親王,圣上好像很急的樣子!
“這……”
“……靈兒,我陪你去,就在宮外等你!
“真的?”蕭子靈的眼睛睜了大。
“當然是真的,一整天都沒見到你,陪你走走也好!睏钊f里笑著。
當溫柔體貼的楊萬里對上蠻不講理的玄武,你想蕭子靈會有什么樣的反應?
想當然爾,不但怒火中燒,而且還氣得根本說不出話來。
“靈兒,你相信我,那楊萬里真的不是好人!笨词捵屿`氣得臉色幾乎發白的樣子,玄武就是連忙說著。
急急忙忙傳他進宮,就是為了說楊萬里的壞話,蕭子靈到了后來,已經是怒極反笑了。
“好,你說萬里會害我,證據?”蕭子靈向玄武伸出了手!皼]有證據就不要老是說他的壞話!”
“……那你為什么一直維護他,你跟他睡過了,是也不是?”
回答他的一個巴掌,來得既快又急,然而卻在半途收住了手。
玄武的臉色也是鐵青著的。
除了蕭子靈之外,從來沒有人敢打他的巴掌。然而此時,蕭子靈的答案卻是比這個巴掌還更重要。
“……是又怎么樣?”蕭子靈卻是冷笑著,收回了手!八饶愫蒙蠋浊兹f倍,我喜歡陪他睡、高興陪他睡又怎么了?”
不敢置信地看著蕭子靈,玄武卻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是啊,是啊,他問這個什么蠢問題。蕭子靈與楊萬里情投意合、朝夕相處,又怎么可能一直清清白白的?他之前沒有問,蕭子靈自然也不會跟他說,一廂情愿地以為靈兒還是以前的靈兒,是他自己不敢看清現實罷了。
玄武的臉色白了,蕭子靈又何嘗不是?
這個巴掌雖然收了回來,然而他的全身跟雙手都早已氣得發抖。
“如果這就是你晚上傳我進宮要問的話,那我就回去了!笔捵屿`冷冷說著,轉身就要走了。
“等等!”玄武見他要走,就是連忙拉住了他的手臂。
“等什么?有話就說,有屁……”總算沒有忘記玄武也算是一國之尊,蕭子靈就沒有繼續說了下去。
“……我……我就不行嗎?”玄武啞著聲音。
“……喔,原來你也想要我陪你睡?好啊,好啊……”蕭子靈氣得幾乎要發了瘋,他只是越說、聲音越發著抖。“就算是人盡可夫的娼妓,也要收錢的。我金銀財寶多的是,你要用什么跟我買?”
“我……我求你,靈兒,你……”
“……求我?我看不出你的誠意!跪下來,你有種就跪下來求我,跪下來!”蕭子靈沉聲喝著。
聞言,玄武的臉色就更是青白了。
“我……我自小上只跪天、下只跪父皇太后母后……”
“……是嗎?是嗎……”蕭子靈只是冷笑著!拔矣浀媚阋郧安皇且补蜻^我?還是如今當了皇上,高高在上的皇上,就不肯跪我了?我蕭家莊為你滅門,你肯跪,F在就不肯了?”
“靈兒!”
“……想來現在沒人有膽要你跪了,可你卻有膽開口要我陪你睡!”蕭子靈氣著哭了,也氣得出了手打他!澳惝斘沂裁慈!當我什么人!你有沒有良心!你是瞎了不成!我是怎么待你的!你竟敢這么說!”
“靈兒!……靈兒,你太激動了,靈兒……靈兒,好痛,你住手,快住手,住手!”
吃痛的玄武一把將蕭子靈推開,蕭子靈往后踉蹌了幾步,也坐倒在了一旁的椅上。
玄武忍不住揉按著傷處,而蕭子靈則是氣得轉過了頭,不再說話了。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只喜歡那個楊萬里!边^了一會兒,玄武心灰意冷地低聲說了。而冷哼一聲,蕭子靈卻竟然像是默認了。
于是,玄武就更是頹喪了。
“可是,我不會騙你的,靈兒。那楊萬里對你不是真心的,他接近你是另有目的,他是為了報復我,所以才故意玷污你。他要我痛不欲生,才故意傷害你!
“……喔?那既然我已經給他”玷污”了,那你就不用管了!笔捵屿`站了起來,就要走了。
“靈兒……”身后的玄武,那哀求的聲音像是真的快哭了。
“既然我已經臟了,你還不讓我走是想要干嘛?”蕭子靈回過了頭,冷聲說著!班,對了,我倒是忘了,你也想來湊一腳不是?你也想要上我不是?反正我已經習慣陪男人睡了是不是?”
“靈兒,你不要這么說……”走了上前,玄武的心都要碎了。“我愛你啊,不管你變成什么樣子,我都愛你啊。不管你心里有誰,身子給了誰,我都愛你啊……”
“……萬里是個好人。”蕭子靈緩緩說著!八缇桶岩磺卸几嬖V我了!笔捵屿`把頸上的玉佩取了下來,放在了手心,讓玄武看著。
那玉佩上刻著一個“文”字。
“他本名叫文,跟著母姓是楊文?筛感帐切,所以該是玄文。玄武,他是你的親哥哥,你卻是如此看他。我把你看做好重要好重要的人,你卻是這么想我。玄武,我看錯了你,真的看錯了你……”
蕭子靈咬著牙,繼續一字一句說著!安贿^,有件事你要搞清楚。萬里他不但是個好人,而且還是正人君子。他沒碰過我,從來沒有,只除了你。那天在雪地上,你是怎么對我的,你自己忘了,我倒是很難忘得了。你夜夜卻是在崇光殿怎么縱欲的?我不想管,也管不了。敢對我做那樣的事,我想全天下也只有你一個人敢。不過,我告訴你,那是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就算把身子給萬里,我也不會給你。他把我當做珍寶,你卻把我當娼妓。他對我彬彬有禮,你卻……你卻只想要我的身體!”
“不是,不是的……”玄武連忙說著!安皇堑,靈兒,我不是這樣想的……”
“我生病的時候,你對我不聞不問,你落難的時候,我的心里卻只想著你!毕肫鹆艘郧,蕭子靈越想越是傷心!澳銓Φ闷鹱约旱牧夹膯?你對得起我嗎?”
“……靈兒,我……”
“他曾經不眠不休地陪著我,為我送湯送藥,在我最需要的時候陪在我身邊……在我被你做出那樣的事情之后,你對我不聞不問,只顧著跟你后宮的寵妾燕好,由我生病,由我幾乎病死,我怨過你一句?相對的,我連一句承諾都還沒給萬里,他卻連生命都可以為我舍棄,你……你說,你自己比得上他嗎!”
“可我……可我……可我愛你啊,靈兒……”捉著蕭子靈的手臂,玄武啞聲說著。
“愛我,愛我……你就只有這句話可以說嗎!除了這兩個字,你做的事情,有什么可以證明的!”
然而,在這聲怒吼之中,蕭子靈卻是被接下來發生的事情驚得呆了。
依舊捉著他的手臂,玄武卻是真的在他面前跪下了。
穿著龍袍,以著一國之尊的身分,他緊緊捉著蕭子靈的手臂,在他面前跪下了。
對于這個什么都不缺的蕭子靈,他真的沒有什么可以給他、他也不曾希罕過什么?伤麉s是這么地想要他,想要他的身體、想要他的愛,想得要發瘋了……
蕭子靈重新坐倒在身后的椅子上,而跪倒的玄武,手上還是緊緊捉著他的手臂。蕭子靈突然覺得,這一切都亂了,好亂好亂。
也因此,忘了楊萬里現在還在宮外擔心地等著他,蕭子靈坐在椅上,任憑手臂讓玄武捉著,腦中是一片的空白。
御書房里,本就只有他們兩人在。此時更是一片的靜寂無聲。
他說得好像玄武罪無可赦的樣子,可是,讓他變成這樣的,不就是自己嗎?
而他看他為了自己下跪,為了自己幾乎肝腸寸斷,一顆心又何嘗不是淌著血。如果不是萬里對他情深意重,如果不是已經對萬里給了承諾,現在對于這樣一個為他瘋狂的男人,他能守得住嗎?
……就算萬里對他情深意重,就算他已經對萬里給了承諾,對于這樣一個為他瘋狂的男人,他的心卻違背了他的理智……
對于這樣失神著的他,玄武撫摸著他的臉,溫熱的氣息亦是輕撫著。玄武的唇很燙很燙,印在他的唇上。
他不懂,為什么會這樣子。他總是告訴著自己,他愛著萬里,但是身體卻不曾拒絕過這個玄武。
就跟那個雪夜一樣,他拉著玄武出去,本是想要告訴他,他好像真的喜歡上萬里了。但是,他卻拒絕不了玄武的吻。
是因為欲望被撩撥起來的關系嗎?其實,他心里還是愛著萬里的?
還是……其實,他心里真正愛著的人是……
“別哭,別哭……”
他怎么能不哭呢,那難堪的感情由不得他不哭啊。
他應當是愛著萬里的,但是,他卻無法拒絕這個男人的擁抱。
身體違背了他的意志,感情叛離了他的理智,他拋下了癡癡等著他的萬里,卻在這里……卻在這里……
“……靈兒……靈兒……”
深夜的宮廷,兩顆激烈跳著的心,還有熾燙的身體,都只化作一聲聲無奈的嘆息,虛弱的輕喘。
黑夜,也漸漸轉為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