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非二話不說,轉身抽了大福身上的長劍便沖進傾瀉而下的暴雨中。
楊烈絲毫不知荀非會武,見平時蔫巴巴、一副玩世不恭的荀非抄劍如此順手,不覺瞪大了眼睛,暗怪自己太不小心,沒有多加防范,萬一茍非哪天記起舊仇,給自己這么一下,他的老命哪里還在!
思及此,他全身一癱,從凳子上摔到地板上。
余平盯著落在門口的烏紗帽,喃聲道:“笨蛋師哥,明明那么在意!焙痛蟾σ曇谎郏阌S著荀非奔出去。
第11章(1)
荀非騎著烏騅馬飛速找到了醫館,一入門便見三名蒙面漢子正不由分說地隨意砍殺。
其中一名佩掛金色領巾的漢子似是頭目,見到荀非穿著官服,還一身狼狽,便輕蔑道:“小官兒,有沒有看到一個亂使銀針的女人?說出來爺饒你一命!
荀非迅速掃了遍滿地慘況,心中怒不可遏,抄起劍便欲速戰速決。
那人惱道:“敬酒不吃吃罰酒,爺就陪你玩……”劍身忽地擦過他的咽喉,若非身后同伴拉他一把,就差那么一寸,他便要命喪黃泉。
那頭目大怒,隨即凝神發招,竟是想致荀非于死地。
然而荀非自幼與龍門派有著劍仙之稱的張靜定習武,龍門劍法冠天下,荀非苦讀之余,便是練武,此刻不要命的瘋狂砍殺,又招招致命,沒幾下那頭目便被廢了一只膀子,嚇得兩名同伙趕緊繞到荀非身后想為頭目助陣。
荀非心下急如星火,只想快些擺脫他們去找墨成寧,因而發招更是狠辣,招招直指三人要害,一招“捻燈芯”便取了三人各一只招子。
荀非收了勢,冷聲道:“還打嗎?”
三人此時已知根本打不過他,各自神色痛苦地掩起不住流血的瞎眼,只有那頭目被廢了一只臂膀,另一手握著劍,連搗都無法搗。
“不打了、不打了……”三人連滾帶爬,不顧雨勢,急急出了藥館。那頭目一見神馬般的烏騅馬,心下又生歹念,爬上了馬背重重一踢馬肚。烏騅馬認主,力氣又出奇的大,仰頭一甩便將那頭目甩成一攤爛泥。同伙趕緊去扶,一探鼻息,已然死了,便拋下頭目尸首,逃入黑夜之中。
屋內荀非自是不知屋外動靜,殘燭文火中,就見尸橫處處,個個衣衫染血,已看不清本來面目。
荀非臉色慘白,絕望地大吼:“墨成寧!”
無人應答,或是說,沒有活人應答。
荀非發白的薄唇顫抖著,只要見到倒臥的女子便抱起來細看。如此看過了一具具尸首,時間每過一刻,救回墨成寧的可能性便下降一分,荀非一顆心漸涼。
待翻找完整間醫館,皆無他熟悉的面孔,也沒見到醫館大夫,他心中又燃起一線希望。
興許她還活著。荀非開始觸摸墻角,想著會不會有機關密道,他語音顫動:“總是要找到你……我才能安心。”
身旁的鐵制藥柜發出嘎吱聲響,荀非霍地轉身,發現鐵柜上層層格格的抽屜皆是裝飾用,實際上是一大面鐵門。
此時里頭竄出一條黃色身影,荀非狂喜道:“成……”隨即頓住。
只見一名身著艷黃衫子的中年女子拍著臀部臟污,驚魂稍定地道:“多謝這位少俠,老娘的命差點兒沒了。”
女子體態稍嫌臃腫,一張蒼白臉面還掛著一絲驚惶,她拍了拍茍非肩膀,歉然道:“我最近在養傷,動不得刀槍,否則區區鼠輩何足畏懼。感謝少俠,不過我現在沒有什么可以報答你的!彼谏砩纤奶幟鳎K于掏出一根銀針、一包藥粉。“這樣吧,這銀針沾藥粉插到食物中,若是變色的話,食物大多是有問題的,行走江湖難免碰到不肖小人,這送給少俠試毒!
荀非一愕,并未接過,傻了眼道:“你便是這些天在這行醫的女大夫?”連尊稱都省了。
那女子奇怪道:“是啊,不像嗎?嘖,老娘平時殺人如毛,難得發發善心來積個陰德,倒給他們招來殺身之禍,真是的!
荀非心頭大悅,一時說不出話。
中年女子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心想這青年大概是頭一次傷那么多人,又一次見到一堆死人,嚇傻了吧。她喚道:“嘿,你不要這銀針嗎?”
茍非回過神,看了銀針一眼,只覺十分熟悉。
“女俠可識得袁長桑?”
女子努起嘴,盯著荀非看!白笥疑賯b也不能拿我怎樣,便告訴你吧。我姓巫名柳兒,是袁長桑的師姐!
荀非恍然大悟!斑@銀針和藥粉,女俠還是留著用!
巫柳兒聳肩道:“無妨。”又嘖聲道:“就跟他們說老娘醫術沒有師弟強,偏要找我。這下好了,醫死了那嬌滴滴的寨主,居然就纏著老娘尋老娘晦氣!
她一抱拳,道:“感謝少俠行俠仗義,就此別過!毖粤T便使出獨門輕功“飛燕蹴英”,短胖身子竟真如小鳥輕點枝椏上的花朵般,東一點,西一點,待定睛一看,卻已去得遠了,輕功造詣之高,令人驚駭。
茍非走到外邊,腳步有些踉蹌,在她生死未明的瞬間,他的心意前所未有的清明。他孤身立于傾盆大雨中,堅實的背挺得筆直,柔聲道:“如果復仇的代價是失去你,那我甘心一輩子當荀家的罪人。”
客棧這頭,余平和大福在沖出門前被壯漢叫住。
兩人一齊瞪向他,雖然他們相信區區三個毛賊對荀非來說構不成問題。
壯漢問出心底疑惑:“爺們和巫大夫是舊識?”
大福未答,余平怪聲叫道:“什么巫大夫?”
“大概這么高、這么寬的慈祥婦人,醫術卻是個了得的,真真深藏不露。不過……唉,這下可惜了一個人才嘍!
“……”說得這般云淡風輕,也不想想受害的都是你們村子的人。
余平搔了搔頭皮。“不對!”下一刻即拽著大福至前臺隨便抓了三件油衣奔入雨中!皫煾邕@下冤大了!”
是時,五靈山深處,一名年輕女子悄然立于木屋外頭。
“大哥……”
濃眉大眼的男子轉身,驚喜道:“成寧,你回來啦。大哥功力已完全回復,正要去和你會合呢!”袁長桑拎了拎手中包袱。“你可找到玦兒了?”
墨成寧覺得這個口太難開,便字斟句酌地道:“大嫂她……”
袁長桑見她滿面歉疚,不禁感到失望,卻安慰她道:“沒關系,大哥一起去找,定能很快找到玦兒。”
墨成寧深吸了口氣,自懷中取出斷成兩截的玉玦及銀簪。
“大哥,她死了。這是她留給你的玉玦,你看看,當能辨清真偽!
袁長桑包袱落地,死死瞪著她手中玉玦。
光陰似乎在這一刻停止了,墨成寧淡然垂目,袁長桑屏住了呼吸。
恍似過了幾千年,袁長桑終于踩過自己破碎的心,抖著雙手接過斷裂的玉玦。
他將玉玦斷裂處接合,拼湊出“李”字。
“她不肯回我身邊,是嗎?”袁長桑淡聲道。
“大哥,節哀,大嫂真不在了,在那場血案后……”她心坎上就沒有你的存在了。
“成寧,我當你大哥至今也十年了,你說謊的功力進步不少,卻還是瞞不過我。”
墨成寧長嘆一口氣,沒再表示什么。
“絕人以玦,反絕以環。她就這般希望我死心?”他猛一抬頭,淚水已滿眶。
“她好狠心。”半晌,又莫名冒出一句:“想來平林也是這般感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