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成寧悄悄欣賞著荀非發自內心的微笑,忽地想到了什么,輕聲喚道:“荀公子。”
聲音極細,站在門口的余平等人只見她動了動嘴,卻不知她說了什么。
荀非走近床邊,側耳道:“嗯?”
她深吸一口氣,以著氣音說:“我不需要你應付,所以,可不可以別對我佯笑?”
他一怔,她看出來了?
荀非抬眼,只見墨成寧目光左右飄忽,不敢瞧他。
“墨姑娘,我答應你!彼蕉崧暤。
“呃,師哥,我們在這兒呢!庇嗥綄擂翁嵝训。
“余平、大福、二福、小福,見過墨姑娘!逼埛菃舅麄冞^來。
“墨姑娘,這是我師弟余平,以及隨從三福兄弟,都可以信賴!彼榻B道。
見他們躬身作揖,墨成寧急急要下床回禮,卻被荀非攔住,只得點頭致意。
“我是墨成寧,成事不……罷了!
荀非失笑,她這自我介紹還沒改掉啊。
“今后就有勞各位了!
余平開懷笑道:“彼此、彼此。”
你這傻姑娘,是我們有勞你啊。
第5章(1)
壯。
健壯。
除了健壯,她空白的腦袋瓜中再也擠不出另個詞匯。
“……九年不見,你真是長得健壯無比哪!彼圃陂T旁,喃喃道。
記得初見荀非時,它還是幼駒,當時它的個頭已經很高大,如今益發高大駿逸。她原本以為自己抽高了,理當不會再有當初的震撼驚懼,今日一見,沒來由的恐懼又鉆進腦海里。
墨成寧自家鄉帶來的白馬悶聲嚼著牧草。
是她的錯覺吧,白馬似乎有點自卑?
她好想捧著它的頭搖一搖,告訴它它才是正常的,是那家伙太巨大了!
烏騅馬百般無聊地嚼著苜蓿,鼻孔猛然一張,似嗅到久違卻熟悉的氣味,黑眸一亮,見到主人的救命恩人,旋即親熱地蹭了過來。
“別過來!”墨成寧倒抽一口氣,連退數步,卻撞進某人的懷里。
“呃,墨姑娘,你在賞馬?”
墨成寧僵硬地轉頭。
“……余公子,對不住!”她趕忙抬腳要往前一步,觸及烏騅馬的晶眸,要跨出去的腳又遲疑了,嘴唇顫抖不已。
余平甚是困惑,見著不斷走近的烏騅馬,下意識用手穩住墨成寧肩頭,詫道:“師哥的烏騅馬一向性子冷啊,就連我也是和它混了很久才不被排斥。墨姑娘是用了什么法子啊……”
他一向不拘小節又粗線條,渾然沒注意到眼前姑娘身軀僵直。墨成寧發絲拂過他黝黑的面龐,他不耐地揮開癢意,繼續思索著她的“馴馬術”。
“咳……”不遠處,一男子略帶威脅地干咳一聲。
余平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何謂眼神能殺人,不禁愣愣地看著自家師哥閑步走來。
荀非撥開他的手,拉過兀自瞪著烏騅馬的墨成寧,笑道:“墨姑娘怕烏騅馬,索性別看了!
冤枉哪,師哥!師哥那神情分明是在說他趁人之危。
墨成寧用力眨眨眼,這馬兒似乎在沖著她笑?
她奇道:“荀公子,你都讓它吃什……啊!”烏騅馬蹭過身,黑晶般大眼頻頻示好,眼見就要舔上墨成寧,一只手臂替她格開了它。
“待會兒要出門,去補充些體力吧!避鞣桥呐鸟R頭,將它牽回馬廄。
“墨姑娘,咱們進去商量要如何找迷蝶派門人的下落。”
“師哥,你有法子啦?”余平興奮道。他這師哥就是足智多謀,凡事輪不到他來動腦,害他覺得自己腦袋越來越不靈光。
見墨成寧進屋了,荀非睨了他一眼,嘴角彎起。
“這次怕是要讓你扮黑臉,請你多擔待啦,師弟!彼Φ帽虮蛴卸Y。
……嗚,千萬不要得罪師哥,太可怕了。
他連忙跟上去,拍手叫好:“好啊,黑臉好!瞧我,本來就臉黑。師哥!師哥你等等我……”
塘山街上的雙喜樓這陣子門庭若市,全是因武林大會。雙喜樓作為蘇州最大酒樓,自然成為各大門派的落腳處,東邊一群喝著淡茶的道士,西邊一桌比拼酒力的丐幫長老,個個摩拳擦掌,因只要武林大會中勝出,便有機會取得一張地契,有了地契,全幫、全門派上上下下不必再為財源所擾。
據說提供地契的是有如秦檜再世的首輔楊烈;據說負責此事的太常寺少卿是惡名遠播的荀非。
管他的!仁義忠孝皆如浮云,沒人想為五斗米折腰,但更沒人愿意因為少了那五斗米,而跟自己的肚皮過意不去,況且那是五斗米的千百倍呀。世道不佳,就算要登高疾呼仁義,也得先填飽肚子才有力氣喊。
“沈家莊前日發消息了,說是今年只有三個名額,這是怎么回事?”
“誰知道呢!他沈家莊一向與官府交好,想必是吞了兩張給自己人吧!
“唉,近水樓臺先得月,向陽花木易為春。咱們沒什么門路,能爭那其余三張就算幸運了!
兩名終南派弟子正齊嘆天下不公,想來他們的曾曾曾祖那一輩,百姓安居樂業,要他們去當朝官家里的護衛,他們還不屑呢。
“奸詐!人不要臉天下無敵!”個子小的那名終究年輕氣盛,大聲罵了出來。
一旁的精瘦男子忙不迭地壓下師弟的聲音:“哈哈哈,三師弟,這菠蘿蝦球的確炸得好!的確天下無敵!
那三師弟疑惑地看向自家師兄。
“二師兄,你這是在插科打譯?”
那終南派的師兄壓低嗓子:“三師弟,別嚷啦,咱們能在這參加武林大會還得靠沈家莊的面子。我們若給沈家莊攆出去,回去師父的責罰夠我們受的!
那三師弟心里縱然仍是不服,卻也只好按捺住性子,暫不發作。
“心里有不痛快就要說出來嘛,憋太久會內傷哪。論狡詐,恐怕沈家莊遠遠不及……咳咳,‘某派’呀!甭曇魶鰶龅赜蛇h而近。
師兄弟齊抬頭,就見一名藍布衫、面目黧黑的年輕漢子走近。
那三師弟遇到意氣相投之人,很是高興,馬上騰出個座位要給那漢子;那二師兄則不愿惹是非,想暗示師弟不要多事,卻見那漢子抱著一甕上好的葡萄美酒,腰間配著銀制飛刀,看來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想想不便得罪,便悶不吭聲地任著師弟招呼他。
“這位兄臺,請坐請坐,請問如何稱呼?”
“在下余平,聽聞二位談論之事,甚感興趣,想來湊湊熱鬧!庇嗥铰冻鼍Я裂例X,嘻嘻笑著。
“我倆是‘終南山上第一劍’門下,他是我二師兄,我排行第三,姓邱!蹦侨龓煹苄χ貞
余平默默復習“終南山上第一劍”這一號人物,平常不甚理會江湖事的他,昨日跟著師兄硬是惡補了一番各門各派掌門的特別成名武功。
“原來是終南派的少俠,失敬失敬。余某早已久仰貴派凌云踏雪七十二式,還望日后有機會見識見識!彼笆肿饕荆ЬS道。
那三師弟一聽,很是得意,笑道:“兄臺方才說有一門派比沈家莊更為狡獪,不知是指……”
余平嘿嘿一笑,道:“便是那九年前自江湖銷聲匿跡的迷蝶派!
那二師兄奇道:“迷蝶派不是數年前為了一張藏寶圖而遭血洗了嗎?”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你道他們殘余門人躲去哪了?”余平故作神秘,開始施展他無人能及的胡謅功力。
“難道不是橫死山野,作禿鷹腹中物了?”那三師弟疑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