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開眼,本能感覺此時仍未天亮,映入黑濛濛一片,尹玄念美眸細瞇仍抓不住逐漸反白而晃動的影像……
眼珠子轉阿轉,看不見任何清楚的輪廓,手抬起,馬上捂緊嘴以防自己叫喊出聲--
“……”他好怕自己看不見……
佯裝鎮定,深吸幾口氣,安靜不動的等了半晌,再張開眼仍是看不清所見,也不知身邊的大爺清醒了沒?
尹玄念緩緩撇過臉,翦水雙胴失了焦距,模糊的特寫特湊在頰邊,理所當然的親昵貼著,似乎早已習慣了大爺的冷面孔壓在肩崁……
愈漸清晰的五官由剛硬的線條開始組合,直到視覺清楚,看得真切,暗自嘆息,他只好自我安慰或許太累的關系,才導致的現象。
暫時逃避現實,不愿去想或許有那么一天,他會變瞎……
尹玄念不愿將大爺吵醒,小心翼翼的挪動身體溜下床,離開了依靠的感覺有點冷……
衣裳微濕,輕解下,隨即臉色微紅,是因為胸前遍布嫣紅痕跡!班担』鞄ぁ
“你罵誰混帳?”
嚇!尹玄念一回頭,看見大爺對他笑--
愕然之際,大爺抽開他手里的干凈衣裳,溫柔的為他披在肩頭。“快把衣裳穿上!甭爜硎敲畹恼Z氣。
“還發愣,莫非要我幫你?”
“不用了……”尹玄念害羞的撇過頭去,來自于背后的兩道目光會螫人,他知道大爺想要他……
然,他也不排斥……嗟!不禁好納悶他怎沒索求?
冷鐵生將視線調至紅木古椅上的衣服,眉頭一皺,難掩擱在心里的憂。伸臂扣住他的腰際,輕摟過來眼前,幫他扣好衣扣,抹去他臉上的細汗,再對他叮嚀:“玄念,答應我,每天都一定要喝藥,我希望能夠治好你這頭疼的毛病。”
尹玄念的眼神一瞬暗無光彩,輕拍掉他的手,嫌他,“你啰唆,我知道……”受不了大爺對自己這么好,趕忙抓起衣服頭也不回的拋下話:“我去廚房做飯。”
冷鐵生目送他閃出門外--又逃了?!
大爺沒有廚房來得吸引人,娘子在房里多陪他一下會死啊。冷鐵生嘀咕:“你去做什么飯,我餓得要死,想吃的又不是飯。”
一忍再忍,直到他忍無可忍--他絕對完了!
尹玄念幫孩子梳發,隨口叮嚀該帶的物品,一切備妥,他和孩子三人,快快樂樂的出門--
一回生、二回熟。這次,尹玄念沒再迷路,私塾學院離翟院的距離稱不上遠,路程估計花費兩刻鐘就到達,他帶孩子到私塾門口,臨走時,冷念生勸說:“娘,你下午不用來接我們,我會帶憐兒回家!
“我跟你爹談過,他不反對我接你們兩人回家。”腳在自己身上,相公也阻止不了。
他也是男人--自己能做主。
等一會兒,他還要順道去兌換銀兩,上街買些家用回去,不好意思讓丫頭春花跑腿,丫頭春花要做的家務事不少,光是清掃一所大宅院就需花費不少功夫,他總不能翹著二郎腿差人伺候著。
何況,他又不是被豢養的小白臉,專門來供奉宅里的一尊大爺。那男人滾出去了,說是要去差人來蓋馬廄。真是浪費錢……
“娘,那你回去要小心慢走。”
“好。”
憐兒也很貼心,就怕他累。尹玄念目送孩子進書院,放了心,才轉身走下山坡,微風除除迎面吹拂,黑緞般的發絲飄揚,整個人感到自在、愜意……
不久,進入市集,尹玄念毫不在乎別人驚艷的目光,早已習慣了。
“鐵生公子--”
一道熟悉的叫喚令他循聲回頭望--
“楊老板也來這?”尹玄念訝然。
“真巧。”楊老板招了招手,要請鐵生公子過來坐下。天熱,這市集的攤位林立,就屬這棚子下所賣的豆腐腦最好吃。
楊老板立刻要那正忙著洗碗的老板娘--“快再盛一碗過來,我請貴客來嘗嘗這豆腐腦的甜頭!
“楊老板,您是真好。天天來光顧我這攤位不打緊,一但遇見熟客,您還會幫忙招攬生意,真是謝謝您。”
“哪兒的話,是老板娘的手藝好,凡是嘗過這甜湯的人都夸,好吃。”他介紹人來嘗是應該的。何況,他想巴結鐵生公子呢,逮著機會,怎能放手。
鐵生公子長得真是美啊,不知還有沒有受到冷爺的糾纏,這幾日,他讓翟穎放假,還沒機會問呢。
不過,看鐵生公子的臉色不差,心情應該很好,那么邀約的事,可以趁現在當面提起--
“來來來,快坐下。”楊老板恭敬的拉出一張椅子,把人伺候的像是對待祖奶奶,他可惹不起鐵生公子發大火,心眼兒打算的畫--怕買不到手。
尹玄念不急著回宅院,心想暫時找個地方坐,休息一下也好!皸罾习澹憬形疫^來,有事?”
“不瞞鐵生公子,我今天專程出來放帖子,手上有一封是要給您的!
“邀請帖?”
紅色帖子上的燙金字體印著宴請地點是在摘星樓,日期--下個禮拜。
楊老板一副胸有成竹的說:“我和幾位同好舉辦畫展,這次能有鐵生公子的作品參展,這消息傳出去,已有不少人引頸盼望,呵呵……我相信這次的畫展絕對盛大空前,人潮洶涌。”楊老板與有榮焉的說。他眉開眼笑的合不攏嘴--
尹玄念可沒他那心情與心思,畫已賣出去,銀貨兩訖,他無權干涉楊老板辦畫展去招來更大的名氣。不過,以后絕不輕易賣畫就是。
“鐵生公子,我在這求您一定要親臨過來走動、走動。不少文人墨客、收藏家都想一睹您當場揮灑下筆的風采……”
楊老板的話還沒說完,突然一聲“匡當--”瓷碗碎了一地,白花花的豆腐腦濺得到處都是。
霎時,三個人均怔愕不已……
楊老板低頭瞧自個兒和鐵生公子的鞋,沾到。他微惱的說:“老板娘,你怎沒把碗端好,我被你這甜湯潑到無所謂,這鐵生公子……”
老板娘沒搭理楊老板說些什么,也沒馬上對客人道歉,她臉色慘白,手發顫的指著客人--“你你你……叫鐵生?”問這句話是針對長相漂亮到就像是見到自己的親生兒子--
尹玄念站起身來,拍了拍衣裳下擺,人未惱,僅是抬起頭來問道:“這位大娘,您認識我?”
“你……會說話?”
“……”尹玄念閉緊嘴巴。
不知為什么,他不想面對這位大娘,腦海有個聲音催促他趕快離開,本能驚慌失措的往后退了幾步,大娘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要他--“別走。”
瞧她緊張的回頭喊:“老頭子,你還不快爬起來看看我有沒有眼花?”
尹玄念心慌慌的左顧右盼,大娘到底叫誰看他?
尹老頭子在棚內角落的涼椅睡覺,昨夜去看隔壁的一戶人家玩了一夜的骰子,現在是兩眼皮沉重,不過才瞇了一會兒,就被吵醒,他不甚高興的吼:“你這婆娘叫什么叫!”尹老頭子揉揉昏花的老眼,勉強張開,待見了鬼,他立刻回魂,手指著兒子的鬼魂,渾身哆嗦……
“你你你……”聽說,人不是被章霸給弄死了嗎?
“放手……”他不想待在這里……不想……尹玄念立刻甩開大娘的手,略顯懊惱的咬唇,他討厭別人碰他,除了大爺。
瞧他的手不斷往衣裳擦,尹大娘踉蹌了幾步,幾乎可以確定是自己的兒子,那模樣是好討厭她這個娘?臉色一沉,丕變得難看;往事歷歷在目,她當初和他斷絕母子關系,還趕他去救老頭子回來,結果他不肯拿銀兩換回他爹,這個孽子--
一怒之下,尹大娘不顧形象,毫無母子重逢的喜悅,憤怒之情抹殺了過去的點點滴滴,揚手“啪!”的當眾狠狠甩了兒子一個耳光,她碎罵:“不肖子,你怎不死了算!”
“!”尹玄念登時昏頭轉向,臉頰被打得火辣發痛,手摸著臉,指尖沾到了些許濕意,鼻間嗅聞到一股腥膻味,垂下眼,才發覺原來是流鼻血……
楊老板瞠然驚呼:“你怎動手打人了啊?”他先看著老板娘,再看看鐵生公子,誰能給他回答:“到底怎么回事。俊
尹玄念怔傻在原地,茫然不已,他也不明白為什么被打,看著大娘仍不斷喃喃罵著他--“不肖子,不肖子……”心會痛,比臉頰還痛……
此時,大娘適才所叫的老頭子沖了出來,見到他,劈頭就罵:“你這不肖子,當初差點把我給害死了,你若是肯拿銀兩出來,不就什么事都不會發生!币项^子想當初--老命差點不保,罪魁禍首就是這孩子,原來沒死,不是鬼--
他呼天搶地的說:“我上輩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怎會生出你這種兒子,那死腦筋……嗟!不提也罷!”
夫婦倆是一鼻孔出氣,滿肚子火氣難消,于是開始趕他--“你走,從此別再來這里,還有楊老板你也別插手管我們的家務事,這孩子太令人失望,我們當是白養了他!
啥?!楊老板聽的一頭霧水,鐵生公子的為人處世真有這么差嗎?
受到莫名其妙的對待,尹玄念不知為什么眼淚會控制不住直往下掉,抬起頭來,視線濛濛,映入這對老夫婦對他的不屑一顧--
大娘去角落洗碗,老頭子走回去繼續睡覺,他提袖擦去鼻血,仍在流--
可,他不在乎。心里在乎的是--他真的是他們的孩子嗎?
以前,他到底是做了什么令人傷心的事?
他們罵他不肖子……
不肖子……
沒有臉再繼續待下去受人指指點點,跨出沉重的步履,尹玄念仿若游魂似的黯然離去。
“鐵生……”一路上,尹玄念的神智茫茫然,僅存唯一念頭:要去找相公問清楚。
楊老板不放心的跟在身后,他只知道鐵生公子是外地人,那身份背景是個謎--
謎團擱在心里解不開,楊老板不敢上前去問鐵生公子怎不認得自家人;至于那對賣豆腐腦的老夫妻--真是令他惱啊。
尹玄念來到樊樓的門口,心里正猶豫要不要進看相公有沒有在這?
為什么不回宅院?
他怕大爺又很晚才回宅,所以先到這里來找人。
蕭孟海走出門外,問道:“夫人來找爺?”
“他在不在這里?”
“爺出去買馬,算算時間,應該快回來了!
“馬廄都還沒蓋,他就先去買馬。養在哪……”尹玄念自言自語。
“夫人有所不知,爺買馬回來,可以暫時養在樊樓的馬廄。有馬代步,爺若是出外,就能早點回去。”
“那么……我走了!币畹哪X子只剩下大爺會早點回去,那么他也回去。
人傻傻的來,又傻傻的走。蕭孟海沒阻止他,回身打個手勢要某個屬下跟隨夫人身后,然后他才對楊老板問道:“楊老板和夫人一道,是巧合,還是……”
“蕭爺,你稱呼鐵生公子一聲夫人?”楊老板好生錯愕的問。
“呵,楊老板可別見怪取笑!笔捗虾L裘髡f:“冷爺當他是夫人,我們也當他是當家主母,楊老板覺得那兒不妥?”這句話擺明是威脅。
“呵……豈敢、豈敢。”楊老板不敢露出苦笑的表情,只好干笑了兩聲,提袖抹抹額上不斷冒出的汗水,這天熱得要命啊,腦子不放聰明一點,人若不閃去屋檐下遮蔽,可容易被曬死?倸w一句:“這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哦,怎說?”
楊老板不禁搖搖頭,嘆道:“城西那邊的市集有一對賣豆腐腦的老夫婦好像是鐵生公子的爹娘,你們的夫人被打了一個耳光呢,蕭爺知道這個中緣由嗎?”
蕭孟海暗叫不妙,表面上仍是不動聲色,來者是客,該請上樓去喝茶。蕭孟海伸手搭上楊老板的肩,客氣的說:“楊老板,冷爺就快回來了,你何不親自將這事的來龍去脈說給他聽!
嚇!不會吧……
冷爺那瘋男人若是知情他請鐵生公子喝甜湯出了問題,不知他接下來會不會有一頓苦頭吃?
***
尹玄念回到翟院,回身對跟在身后的陌生人說道:“你可以走了!
待人走遠,他蹲坐在門外,目光定在巷子口,希望大爺會出現。
翟院門內--
“你啰唆什么啊,趕快出去--”
“夫人,你昨天明明叫我送油來你家啊,油都還沒倒呢,我一定是走錯路才會到夫人的房間,還是夫人弄錯了地方!边@夫人好奇怪啊,看他身上被汗水浸濕,她就要脫他的衣服,如果他脫了衣服之后,要穿什么?
他還要去賣油呢,總不能衣裳脫光光吧;人只有在洗澡的時候,才不穿衣服。
嗟!這人分明是個小傻瓜……什么都不懂!“快出去,我看錯了,家里不缺油!笔侨蹦腥,她從他身上榨不出任何精力、油水。
“那么夫人哪時候缺油,到時候一定要找我來!焙鹿乓憔团掠唾u不出去,這樣就會少賺幾文錢,就少存些錢給爺爺買藥。
媚娘已經沒耐心去應付他,像是在趕惱人的蒼蠅似的,嫌這賣油的少年啰唆。“你快走,以后不用來了。”
郝古毅搞不清楚狀況,糊里糊涂的說:“你之前明明說少了油,就不能燒菜呢。那今晚就會沒飯吃,沒飯吃會肚子餓,肚子餓會睡不著,睡不著會很沒精神,很沒精神會潑水,之后身上會濕瘩瘩,。∮忠撘路藛?”
郝古毅恍然明白,大悟透徹--他身上的衣服千萬不能脫,會羞羞臉,他還要臉呢。
“我馬上走!彼f。
郝古毅開了大門,瞧門口坐著一個人,“你看看,那人的背后也是濕的呢,夫人會不會也要脫他的衣服?”
媚娘聞言,柳眉倒豎,咬牙罵:“你到底傻夠了沒有?盡說些蠢話!”嗟!這宅院的風水大有問題--招來的都是傻瓜,哼!媚娘的眼兒瞟瞪著尹玄念的后腦,那黑瀑的發散至一邊,發結別著一支銀色發簪,應該有些價值……
鐵生公子的名氣果然不小,水漲船高,一幅畫的價值不菲,這宅院是鐵生公子去賣畫,楊老板介紹鐵生公子買的。翟潁說楊老板忙著辦畫展,光是鐵生公子的畫會吸引了不少人名流權貴人士想競標獲得,舉辦畫展那天,翟穎沒辦法去食肆工作,楊老板要求他一整天得幫忙伺候來客……
嘖,媚娘挑眉,心想那死去的秀才也愛提筆揮毫,不過大半輩子沒在畫壇上闖出什么名堂,她現在倒是很想目睹鐵生公子的畫是多么值錢……
人若是走了財運,不論怎么擋都擋不住那份幸運;楊老板當他是畫壇上的寶;有錢有勢的冷爺當他是自家娘子……哼!男人果真瘋了,跟這傻瓜公子哥兒在樹下親熱的事可是被她親眼見過……
原來,男人的腿若是肯為大爺張開--名利自然來,要什么有什么,一身的書卷氣質是表象,私底下不過是個濺貨!
不甘心……
媚娘推開賣油的傻瓜,“還不走!”她瞧著礙眼極了!
郝古毅挑擔了兩桶油;一桶輕、一桶重,腳下踉蹌,重心不穩的跌下石階,整個人五體投地“哎唷”的叫,抬起頭,眼兒張大,心里好緊張--“!我的油桶滾走了……”
尹玄念此時才從滿腦子裝著大爺的形影中回到現實狀況,“出了什么事?”他低喃問那趴在地上的少年郎。
郝古毅看見天仙大美人,一瞬瞧得呆傻,腦子空白,暫時忘了他的油桶滾哪去了?
大爺剛到宅門外,抬腳踩住朝自己方向滾動而來的檜木桶,踢回少年的身邊,冷鐵生老大不爽的問:“你是誰?”
郝古毅報上名來,“我叫郝古毅!痹捳f完,他急匆匆的趕忙爬起來去追另一只油桶,要滾哪去?
媚娘輕“哼”,當作啥也沒瞧見,不干己事,立刻消失在這群傻瓜兼瘋子的眼里。
“鐵生……”尹玄念站起身來,說:“我一直等你回來!
冷鐵生的眉心一擰,冷面孔擺得難看,立刻抬手高娘子的下顎,檢視他俏挺的鼻子滲出血絲,腥紅的顏色登時令他滿腹怒氣油然而生,絕美的臉龐浮現五爪印子,他轉頭朝門內吼:“春花--”
尹玄念的耳朵嗡嗡作響,不禁柳眉微蹙,惱他!敖羞@么大聲做什么……”
冷鐵生抓住他的手腕,看那袖口染了些早已干固的血漬,他實在忍不住的斥責:“你怎不進屋去等我回來,難道不怕在外邊被太陽曬昏,頭會不會痛?”
“你兇什么!”今天莫名其妙受到挨罵,大爺還兇他,“走開--”尹玄念推開大爺的手,不想多受什么委屈,一手捂住仍在出血的鼻子,人閃進屋內,差點撞上飛奔前來的丫頭春花。
春花往旁邊一閃,剎那定住雙腳,嘴里喊:“夫人……”瞧他走得急,爺隨后跟上,回頭交代:
“快去請這附近的大夫來!
“喔!
春花只顧看著爺和夫人消失的方向,沒注意前方正要扛起油桶的賣油郎,他們兩人碰撞在一起,各自退了幾步,沒跌到。
郝古毅逮著機會就問:“這位姑娘,你要不要買油?”
“好,你等我回來!
“喔!焙鹿乓阋黄ü勺陂T檻,頭頂著大太陽,心想:他的油可以賣多少文錢?
臉上漾著愉快笑容,目送大姑娘急步離開,他應該不用等很久……
***
冷鐵生很快追上娘子,長臂一伸,將人撈來身上貼著,直接帶往庭院的涼亭,他坐石椅,娘子擱在大腿上,多適合的位子。
“你放手!蠻子……”尹玄念還在惱他,不愿意跟相公親近。
聽他又亂叫了,冷鐵生糾正:“我沒有蠻子的血統!敝皇志o扣住他的腰,警告他:“別亂動,我經不起你的挑逗!
“。 币畈桓襾y動,身體僵硬的跟木頭似的。嗟,剛停止的鼻血又流出一點點,臉上開始冒熱氣,一定是在太陽底下曬太久的關系。
現象是暈頭目眩,呼吸不勻,有點喘,八成是走太快的關系?傊,他找了一堆理由跟藉口,就是不愿承認--
為什么跟大爺處在一起,全身就會熱……
他又給自己一個理由;一定是大爺的體溫太高,也造成他的體溫跟著升高。尹玄念懊惱的咬唇,湊近的冷面孔快碰到臉頰,目光瞥了一眼再調回前方樹叢,定在那花花綠綠的顏色與庭院景致,即使如此,仍能感受大爺尖挺的鼻梁貼觸到他發燙的肌膚,接著是溫熱的唇印偷香……
討厭,他會繼續失血……
柳眉一擰,他絕對把鼻子捏紅了。
“讓我看你!
冷鐵生抓開他的手,溫柔的眼神睇凝他的鼻子紅通通,心疼他超乎想像中的脆弱,掌心撫摸那絕美的臉龐,萬萬料想不到岳父母怎打的下手?
長輩被他放生,采取不予理會的態度,表示他對長輩的憤怒與不可原諒,當初……
實在不愿回首過往,冷鐵生將娘子整個人壓來身上依靠,減少兩人之間的距離。娘子的臻首自動枕上肩崁,出奇的乖順,他不禁訝然,愣了一會兒,隨即又恢復了神色。
兩人靜默之時,氣氛自然和諧,誰也沒開口;尹玄念心里有話想說、想問,卻不想出聲來破壞這似曾相似的感覺;對冷鐵生而言,此刻就像回歸到過往,人兒不說話,愈是膩在身上,就表示思緒愈不正常。
“你跟以前一樣,沒變!爆F在不過是脾氣差,兇他跟兇什么似的,盡管如此,還是好喜歡,想要他……
妄想把人兒抓回房里親熱、占有,但又擔心孟浪的行為會不會在床上把他給搖壞了?
娘子的這顆腦子又硬又蠢,是該好好呵護,輕撫他的發,落唇去吻他平滑的額際,舌尖嘗到咸咸的味道,一絲苦澀由喉頭流進心里,無能為力去為他改善親子關系,私心也不愿讓岳父母再跟娘子有所接觸,怕他憶起過往,屆時,該如何承受事實真相……
他什么都不怕,就怕娘子想不開,做些傻事--
“玄念,既然嫁給我,就別再去想長輩的事,你還有我、有孩子,我們是一家人!遍_口提醒他,以家為重,以夫為天。
尹玄念黯然的垂下眼睫,深吸了一口氣,胸前漲滿了勇氣,才問:“我以前做了什么讓人傷心的事?”
“沒有!崩滂F生憋著不說--娘子最傷大爺的心……
大爺這輩子騙人的次數高達十次之多,對象都針對同一個人--娘子。他這個人為了娘子變成了滿嘴謊言的騙子和滿腦子情色、欲念的登徒子。
“真的嗎?”
“真的!贝鬆斶在過苦日子,這天氣好熱,他又欲火焚身,重要的是娘子現在軟軟的、乖乖的,一定會任大爺擺布,但是--
憐他還在流鼻血,經不起觸碰;再繼續下去,他也差不多快步上娘子的后塵……
“!”冷鐵生輕嘆出濃烈的悲哀,都快成了怨夫的最佳典范,他是不是該上衙門請縣太爺頒發一座‘貞潔牌坊’以示安慰。
尹玄念揪緊他胸前衣襟,臉頰不自覺的磨蹭著他寬闊的肩膀,現在只想跟他在一起,想賴著他,緩緩仰起臉來,輕喚:“鐵生……”
天……這簡直是誘惑!冷鐵生腦海的理智潰散幻化為冉冉輕煙,隨庭院蝴蝶翩翩起舞,胯下蠢蠢欲動,他暗斂心神,得隱忍、克制,不讓娘子發現他的企圖不軌。
難得娘子投懷送抱--要不得、碰不得,他卻舍得虐待自己!
一方面享受娘子貼在懷的親昵滋味,另一方面抗拒睽違已久的甜蜜滋味,簡直是酷刑……
他受得,冷鐵生佯裝若無其事。
尹玄念美眸映入剛毅的冷面孔毫無表情,他瞧不出來大爺有何心虛的跡象,坦然無愧。然,他仍是要說:“別欺我失憶,別騙我……他們是不是無法原諒我當初求你娶我?”
冷鐵生隨便“嗯”了一聲,算是應付問題。
難怪他會被罵--不肖子……
那么嚴重的指控不假,“原來我被打是活該……”尹玄念低喃自語,腦海頓時浮現出大娘憎怒的容顏,好熟悉……似曾見過,也似曾甩給他熱辣辣的耳刮子,腦海盤旋類似大娘的嗓音,說著:
‘男人跟男人是作孽,不要臉……’
喝!
一字一句螫刺在心口,心臟持續抽痛著,難受得令人快要窒息--
尹玄念輕推開男人寬闊的胸膛,滑下他的大腿,目光朝向那一望無際的天邊,熾烈的太陽光芒刺得雙目一黑,眨眨眼睫,不敢回頭,怕他察覺這雙眼對不上焦距--
“鐵生,告訴我,我是不是很沒出息?”
“你怎會有這問題?”
冷鐵生雙臂一攬,收在娘子的腰際,摟緊。俯身輕吻他的發,聽他問了什么令人惱的傻話。
“我不知道,就口問出,想知道答案。”
“我討厭你現在太有出息了。不然,你會買下這里嗎。銀票我一定要還你,別再跟我分得清清楚楚!
“……”他想到這庭院里的某處之地,埋著令人好奇的秘密。視線目前不清,他辨別不出方向,也不知丫頭春花已將大夫找來,正帶往此處。
遠看外人接近,冷鐵生才肯松手放開他,因有前車之鑒,他命令道:
“玄念,現在大夫來了,你配合一點,等會兒,我會暗示春花去端水給你!
“嗯!比胙鄣漠嬅鏉u漸清楚,大夫是個年近四十歲的中年人,尹玄念憑直覺--
他討厭讓人碰,來的這位大夫,更是令他加重這種感覺……
冷鐵生欲求不滿,此時心想;至少還有點安慰,娘子只愿意讓他碰。
***
臨時被請來的大夫為他診脈過后,得到的結論和每位替他診療的大夫所言相同。接著大夫從藥箱內取出一些棉花,然后問道:“宅院內有沒有白醋?”
“有。我馬上去廚房取來!贝夯ú恍锠斀淮,來回跑了一趟廚房,很快就將一瓶白醋拿來,不知大夫到底要做什么?
尹玄念一語不發,擤出血塊,任由冷鐵生動作輕柔的以巾帕拭凈,春花再度去換盆干凈的水過來,爺私下說過,要讓夫人洗手用的。
“大夫要白醋做什么?”冷鐵生問。
大夫解釋道:“白醋以棉花沾濕,塞入鼻孔可幫助止血,待血液凝結后,流鼻血的癥狀就好了。公子的鼻腔脆弱,平常要小心注意碰撞,否則恐怕會變成習慣性的流鼻血!
美人兒的鼻血八成是被打出來的,那漂亮的臉蛋有五爪印,真是令人心疼……
“嗯。我懂了。”
冷鐵生面無表情的把醋和棉花搶來手上,心想大夫該閃邊去,省得挨揍。娘子有些糟糕的老毛病,大夫光靠把脈是診斷不出,除非親身體驗才會知道娘子的脾氣差到什么地步。
大爺已經獲得特赦,沒有性命之虞。索性親自動手,尹玄念撫著被相公塞入小團棉花的鼻子,他張嘴呼吸,對相公叫著:“別讓大夫開頭痛的藥方!毕幽鞘嵌啻艘慌e。一心只想要相公趕快將人打發,他惱大夫瞅人的眼神,不正。
“那就別開藥方!彼⒎乔撇黄鸫蠓虻尼t術,請他來,主要是治療娘子的鼻血不止。
“等會兒,公子應該就沒事了!
冷鐵生立刻取出銀兩,給了大夫診療費之后,再度俯瞰注意娘子的鼻子有沒有流血?
白醋嗆鼻,快昏了腦子。尹玄念皺緊眉頭,斜睨著這名大夫,打哪來的偏方折磨人?
尹玄念發現大夫也在看他,瞧什么?
身為男兒卻擁有美若天仙的容顏,怎不教人驚艷?他之前還不肯信……現在親眼所見,不假。
大夫未收藥箱,存心拖些時候,絕色美人難得一見,能多瞧兩眼,也好。
尹玄念不再注意大夫的眼神瞄上身,現在更惱相公當他脆弱的不堪一擊,流鼻血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卻好小心翼翼的待他。
都快溺死在兩潭柔情似水的區域,整個人被包圍在大爺的身前,面臨無法呼吸的窘況,快憋死……
尹玄念迅速的轉過身去,雙手探入水盆里,扭絞巾帕,瀝干水份,拿著巾帕隨便往臉上抹兩下,丟下它,把大爺推遠些,快讓路,他甩頭離開涼亭。
情緒不再惱,是感到害羞的逃之夭夭--
尹玄念躲在一棵樹下,撇過頭去偷瞧,涼亭內,現在有三個人在,春花不知跟大爺說些什么,大爺沒跟上前來,他放心的倚靠樹干--終于,可以大口呼吸,喘氣……
“爺,您早上請人來蓋馬廄,現在工頭已經來了,說是要先丈量地方,估算所需的材料!
“嗯。你送大夫出去!
“那么我告辭了!
大夫收了藥箱,由春花帶出宅院。然后,春花才有空理會賣油郎,讓他一直在門外傻等,真是不好意思。
郝古毅知道比他有錢的人都很忙,卻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挑著兩桶油進去宅院,再出來時,身上多了好幾文錢,他停下來數數兒--
“一、二、三、四、五、六、七,跟大公雞加老母雞和五只小雞一樣呢!
此時,郝古毅的心花朵朵開,清秀的臉蛋漾出如沐春風的微笑,心想:大姑娘對他好好,多買了一些油呢。
“小傻瓜,你竟然還沒走?”人杵在門口,擋路。
媚娘的雙手叉腰,柳眉倒豎,沒好臉色給傻瓜瞧。
“啊,我馬上走!焙鹿乓泱@慌失措的喊。
他身上流了好多的汗,現在連褲子都濕了,夫人一定會說褲子貼在身上不舒服,該不會要脫他的褲子吧?那怎么行!
他想起爺爺說過:尿尿的地方不可以讓別人看見,不然,家里的大公雞會在半夜跳上床來,啄掉它……
嚇!郝古毅趕忙挑起油桶,飛也似的逃出巷外--
途中,他差點撞上人,幸虧對方閃得快,他沒看清楚對方的長相,只知道他手上拿著的東西打到了油桶,發出碰撞聲響,不管三乘七是不是等于二十一,他急匆匆的消失在男人的視線范圍。
“呵呵……”媚娘招招手,笑得曖昧極了,一雙桃花眼兒藏不住見到男人之時,那眼底所流露出的欲望。
她說:“大夫,我中署了呢!
尹玄念靠在樹下乘涼,等到自己再也嗅不到一絲醋味,才把快嗆死人的棉花取出。
赫然想起自己今天什么家用也沒買,銀票也沒兌換,手上快沒銀兩可花用,他若是去私塾接孩子回來,途中會想要買零嘴給孩子……
走出樹下,沿路思忖:
下午,拜托相公陪他一塊去接孩子回來,不知他肯不肯?
尹玄念忘了冷鐵生一向對他的要求--有求必應。
不過這回,冷鐵生要求索討一個代價,才愿意放他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