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一口氣,走到陸老夫人跟前跪下,哽咽道:“知書錯了,請婆婆給媳婦一個機矜,媳婦保證以后再也不任性,會好好聽從婆婆教導。”
啥?姚知書這是演哪一出。繘]有一口氣應下,也沒有尖叫怒罵,更沒有刻薄道:“沒有我,你們一家全要餓死了,怎地,過河拆橋?那也得問問我這座橋樂不樂意……”
那才是她的作風啊,所以她后悔了?她喜歡上封兒、想賴在陸家不走了?
“教導你?我哪里敢?你可是姚家的千金小姐,隨便拿一錠銀子都能把我們母子給生生砸死的人物,我可沒那個膽子!标懤戏蛉死湫Φ馈
“知書十歲嫁進陸家,無人教導,不懂為人媳婦的本分,媳婦性子嬌慣,言語上對婆母與小叔多有冒犯,還望婆婆大人大量,原宥媳婦之過,往后媳婦會好好孝順婆婆、尊敬小叔!
這話明里暗里都把劍指向陸老夫人。
她本就是千金小姐,進門的時候都還沒長開呢,十歲孩童能懂得什么?突然來到截然不同的陌生環境,能不慌亂恐懼、憤怒焦心?
在這種情況下,最需要的是體貼溫暖和疼惜,可陸老夫人這種人只會用嚴苛語氣逼人上進、用嘲諷指貴過錯,體貼、溫暖、疼惜不是她的強項。
長年下來,姚知書怎會知道如何為人媳婦,如何與婆婆'小叔相處?
“我還想多活幾年呢,不要被你活活氣死就好了,哪受得你的孝順,我們陸家門楣低,高攀不上姚家,你還是把行李整整,帶著你的丫頭離開吧!
“當年家中姨娘為知書挑選陸家為親,明知她心存惡意,想看我從云端掉進泥淖里,是我心性驕傲,不愿順了姨娘心意,這些年言行雖有諸多不是,卻也明白身為陸家媳婦,便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陸家不好,媳婦也不會好。
“這些年相公雖不曾捎回書信,媳婦卻也明白,相公最放心不下的是婆母的身體與小叔課業,因此媳婦做得再不好,卻也不敢落下這兩點,如今……所有的錯,媳婦都認,只求婆婆再給我一個機會,媳婦保證有過必改,再不犯錯!
這話說得更明白了。明知道陸家是坑,可十歲女童斗不過姨娘,再委屈也不得不入門,心情不爽,講兩句爛話又如何?何況人家還曉得一損俱損的道理,從沒忘記拿嫁妝填陸家的坑。
再說了,五年前不說高攀,如今喊高攀,這是拿她當吸管呢,吸飽喝足了就丟?天底下可沒有這樣的道理。
陸潯封聽著兩人對話,笑意里帶上兩分凄涼,這就是“姚知書生性刻薄”、“不孝婆母、不敬小叔”?到底誰才刻薄?婆婆不賢,媳婦如何孝順?
拉起知書,陸潯封問:“你沒收到我的信?”
啥?她只是隨口說說,沒想……他真給姚知書寫過信?這下子,她的勝算又多了兩分,但她臉上未露喜意,只是茫然搖頭。
“娘……”他轉頭詢問母親。
“她又認不得字!标懤戏蛉说。
以前的姚知書認不認得字不敢說,但對不起,現在的姚知書就是認得,帶著三分驚惶,她急辯,“我認得的!
知書剛開口,就被刀子眼給射上,她假裝害怕地垂下頭!熬退悴欢笄笮∈,他定也愿意幫忙!
意思就是說:認不認得字,不是沒收人家書信的理由啦!皠e再說這些都沒用的,封兒,快給她寫一封休書,這種媳婦娘不要、嘉兒也不要,她不適合當咱們陸家人。”
“媳婦是我的,我要!”
第一次,他對母親說出硬話,這讓陸老夫人一怔,懷疑地看向陸潯封,怎么會這樣?他從來沒違逆過自己,怎么出門五年就變了?
不對,不是出門五年變了,是姚知書勾得他改變,對封兒來說,姚知書就是塊剛咬上口的肥肉,他肯定舍不得吐出來。
看著兒子的堅定目光,陸老夫人慌了,拽住他的衣袖道:“你不休了她,紫雯怎么辦?難道你要讓她當妾?”
萬一兒子對姚知書死心塌地……得不到身分又沒有寵愛,紫雯得受多大委屈?
“讓表妹當妾室?太委屈她了。”陸潯封道。
“沒錯,就是委屈,你還記不記得那孩子在我們家最艱困的時候,非但沒有落井下石,還雪中送炭,這樣的品格不能委屈為妾,所以你打算抬她為平妻?”
如果兒子這樣決定,倒是可以退讓一步,待事成定局……婆婆折磨媳婦天經地義,有自己相助,紫雯遲早能把封兒的心給撤上,到時再一腳將姚知書踢走,行,就這么定了。
一邊妻子、一邊母親,孝順的陸潯封能夠選擇的折衷辦法,就是迎娶宋紫雯,不管是平妻或妾室,害中就是以此作結的。
如果這是她拼搏一場的結果,那么這場拚搏超沒意思的。
知書沒有說話,只是緊緊盯著他,要是他點一下頭、說一聲好,她立刻撤退,她不打必輸的仗,更不想把丈夫推出去讓人分享。
陸潯封知道知書正在看著自己,她和母親一樣在等待自己的答案。
他可以點頭,反正三妻四妾的男子多得是,何況他現在的身分地位,有足夠的條件做這件事,但……他不想她受委屈。
深吸氣,他道:“母親,我在戰場上立下大功,班師回朝后,皇帝封我為二品大將,并賜下將軍府一幢,今日返鄉是要把母親、媳婦和弟弟接回京城同住!
這是母親最在乎的點,他想以此轉移母親的注意力,別再逼迫自己。
知書聽明白了,她理解他的想法,可惜陸老夫人不是小孩子,她想要一塊糖,你給她一塊餅,她不會輕易妥協。
果然陸老夫人聽到這個消息,高興得連話都不會回了,老半天才結巴道:“你、你、你是二、二品將軍?”
這么大的官,她連作夢都不敢想呀。
“對,兒子光宗耀祖了,往后陸家改頭換面,再不是農戶而是官家。”
“好!很好,咱們得去給你爹上墳,還要開祠堂,把這件事稟告給祖宗知道,讓祖宗知道咱們這一支……”她沒忘記當年在祠堂里那幕,為幾畝薄田,她把臉面全都丟盡,如今,在哪兒丟掉的臉,她就要在哪兒撿回來。
“好,下午咱們去給爹上墳,也請族老開祠堂,我還想給爹修墳,再捐點銀子把祠堂也給修修!
“就這么辦,讓他們看看我們孤兒寡母活出什么樣兒了!”一文錢逼死英雄漢的事,再不會在她身上發生。
“明兒個我的隨從會過來接人,娘抓緊時間把要帶走的東西整理整理,不重要的就別帶了,到京里再添置!
“那行,你跑一趟宋家,把紫雯接過來,婚禮咱們到京城后再大辦!
見母親還糾結這此事,陸潯封皺眉道:“娘,我不娶表妹也不帶她離開,我會請姨父為她尋一門好親!
“什么?你怎么可以不娶紫雯?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家伙!當年嘉兒發燒,要不是你姨母偷塞的幾兩銀子,嘉兒就要燒沒了。受人點滴當涌泉相報,你就是這樣對待恩人的?”
知書輕嘆,宋紫雯的娘給了“點滴”就要涌泉以報,相較起來,這幾年姚知書給的可是“涌泉”啊,怎就得到一張休書作為回報?
第九章 那年他們曾相愛(2)
陸潯封咬牙道:“陸家用宋家幾兩銀子,我便還上百兩、千兩!
“錢好還,恩情呢,你要用什么還?”
“那知書對陸家的恩情,我要用什么還?”陸潯封反問。
這話真熨貼人心,知書很高興他不是過河拆橋的人,更高興他與書中描述的反應不同,這一搏真的讓她搏出幾分生機。
“你現在是二品大將軍,讓她一個商戶女當正妻,已經是厚待她了,難不成她還敢阻止你娶紫雯為平妻?”
“我不會娶紫要、不會納妾,這輩子我只會有一個妻子,像爹對娘那樣!
“你!”陸老夫人氣急敗壞,他居然拿自己和姚知書比……可這樣的比較,她沒話反駁,道理說不成,只能哭了,她顫抖的手怒指陸潯封!昂芎,你翅膀硬了,娘的話再也聽不進去?枉我多年教導,你的孝順呢?被狗吞到肚子里了嗎?你不記得當年咱們家有多苦多窮……”
知書看著陸老夫人又哭又鬧,開始長篇敘述起過去的不幸史,這是道德綁架啊。她現在明白,孝順這頂大帽子,造就出多少人的痛苦。
“兒子什么都聽娘的,唯有這件事請娘寬容!彼凰煽。
“我沒要你聽別的事,就要這一件,給你兩個選擇,娶紫雯為平妻,不然就休了姚知書、迎紫雯為正室。”
陸潯封驟下決定,道:“娘確定,只要兒子聽這件,其他的事全由我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