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步平冷然掃他一眼。“縣尉看好了,這個女人是在下的妻子!
“謊言,她早與吳老爺有契約在先!钡烂舶度坏膮悄芘踔柰肜溲缘。
“契約?哼,那是你們一手主導的騙局。”譚步平雙目銳光一閃。“若真有契約,你們為何不容她擊登聞鼓?為何不敢開堂審案?”
說到這,他話鋒一轉,對銅陵縣令說:“胡大人,自晉以來數百年間,歷朝君王均以‘詣闕上書’(即告御狀)為安邦之策。本朝自太祖起,更是設置登聞檢院,以確保百姓可訟不公、告無德。此次,青陽縣令趁水患蟲災之際,以權謀私,強占民女,更可惡的是不許喊冤。因青陽縣告狀無門,在下唯有攜妻上京,今日本無意在貴境久留,不料被青陽縣尉、主簿諸人連番追擊,在下因此落江傷腿,受羈于此,還望大人體恤下情,依法留人。”
“想留?絕對不行,她得跟我們走!彼钢肿陷鎸笕舜蠛啊U讨谐刂葜陌抵,劉琨對銅陵縣令毫無敬意。
胡大人冷淡地看他一眼,轉向譚步平!白T公子可有訟狀在手?”
譚步平問身邊的林紫萱!霸敢饨o胡大人看看狀子嗎?”
從他眼里得到鼓勵,林紫萱立刻從懷里取出他重寫的狀子,起身遞給胡大人。
胡大人接狀子時,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展開紙讀了起來。
起先,他的聲音很小,后來越請越大聲!啊敵熳有裘瘢坑鏊到悦赓x租放賑糧。可青陽縣令卻利用天災,以不實之文蒙騙災民賣女,以逞私欲,實為不仁不義、不忠不誠。如官開此例,則天下父母官皆可祈天之災,遂一己之愿,那樣,百姓何苦以堪?國何由以安?”
“好、好!”胡大人目光閃閃,連聲稱道:“不愧是神筆判官,筆力雄健,字字珠璣,好文章。”
他的贊美讓林紫萱滿臉喜悅,卻讓青陽縣的兩個官吏跳了腳。
“胡大人別忘記自己的身分。”吳能忿忿不平地警告他。
“你有心偏袒他們?”劉琨瞪著雙眼在胡大人和譚步平身上轉,似乎想發作。
“兩位莫急,本縣所贊不過是篇文章,無關是非。”胡大人巧言安撫著兩個失控的縣吏,將狀子折疊好還給林紫萱,似笑非笑地問她。
“請姑娘實話告訴本縣,狀上所述可否屬實?”
“句句屬實!
“姑娘的爹爹如今是否仍在青陽縣牢房?”
“沒錯。”
“姑娘果真是譚公子的夫人嗎?”
問題一個接一個、一句快過一句,聽到這一問,林紫萱紅了臉,語氣滯了滯,但還是在稍微猶豫后果斷地回答!笆恰!
胡大人笑了,青陽縣吏怒了,咒罵連連!罢宜赖呐恕!
胡大人望著林紫萱說:“瞧,雖然你和譚公子都說‘是’,可是看來青陽縣官們不信,是吧?”后一句他問的對象是坐在一邊的吳能和劉琨。
“鬼才信!”劉琨粗聲粗氣地說。
吳能則陰陰一笑,以鄙棄的目光看著林紫萱!安荒芄治覀儾恍牛灰蜃T公子學富五車、才華過人,姑娘雖貌美如花,卻是繡花枕頭滿腹空,怎敢不知羞恥撒此彌天大謊?”
他的言辭如刀,林紫萱頓時羞愧得無以對答,但她身邊的譚步平可不會讓她蒙受羞辱,當即冷笑道:“聽說吳主簿博聞強識,既然如此,何不與在下娘子比試比試,看到底誰的腹中空空?”
他的提議一出,胡大人立刻擊掌稱贊!昂煤煤,本縣可做仲裁人。”
林紫萱則急了!拔也蛔R字,如何能答題?”
譚步平用眼神鼓勵她!皠e擔心,如果他出文字題,為夫自會代筆。”
他的話當即讓林紫萱安下了心。
然而吳能說道:“我不要她寫字,公子也不得代答!
“既然如此,在下絕不開口!弊T步平很樂意的配合。
得到他的保證,吳能得意地看著林紫萱,搖頭晃腦地說:“本吏考你三題,如得解答,就信了你們的話,今日且放你離去,否則——”他陰險的目光一黯!澳憔偷酶S我們回青陽去。”
面對那雙算計的目光,林紫萱心里不安,回頭看看譚步平,見他老神在在地飲著茶,一雙慧眼望著她,雖然一字不說,但那眼里傳遞的訊息給了她勇氣,她立刻對胡大人點頭!昂,我答應!
胡大人輕拍桌子!皡谴笕顺鲱}吧,姑娘仔細答,本縣自會公正仲裁!
吳能站起身,在屋內踱著步,眼睛死死盯著林紫萱念道:“我說你是——風流浪女河邊站,楊柳身子桃花面,上天注定她無子,兒子一出娘不見!
他那邊話才剛說完,這邊林紫萱已經給他行禮。“謝官爺贊美!
屋子里除了譚步平微笑不語,劉琨茫然不解,其他兩人皆驚訝地看著她。
“為何是贊美?”吳能不信這個目不識丁的村姑會識得這既罵她風流下賤,又咒她命中無子的詩文真正涵義。
林紫萱淡淡一笑。“大人贊美我是桃花,我自然要謝大人!
胡大人笑道:“呵呵,姑娘贏得第一題,吳大人是否還要繼續?”
“自然要繼續!眳悄苄乃家粍樱钢块g說:“此有空房一間,我有銅板一文,交給你去購物,將此房一夜填滿。你能做到否?”
“我能做到。”林紫萱平靜地說,然后走到燈臺前,取下燈燭,放在他面前的茶幾上。
“你是說買蠟燭?”吳能瞪眼鼓腮!斑@算什么東西?”
林紫萱道:“就是燈光,當燈燭點亮,燈光不是填滿了整間空房嗎?”
“很好,姑娘贏了。”不管吳能如何不高興,胡大人已經大聲宣布。
吳能惱了,卻無法發作,只得咬牙切齒地說:“還沒有贏!
“對,還有最后一題!焙笕思泵m正,聲音里帶著愉快。
吳能眉頭一皺,在房內各人身上轉了一圈,冷笑道:“姑娘能否坐上譚公子此刻坐著的地方?”
林紫萱轉向譚步平,因為腳傷,從進來后他一直坐在這把不大的椅子上,她如何能坐上去?
可是靈光一閃,她面露羞色,但仍毫不遲疑地走過去,坐在了他的腿上,立刻看到他眼睛一亮,隨即感到他的胳膊環在她腰上給了她鼓勵、贊賞的一握。
吳能的臉色一片慘淡,他真沒想到自己輸給了一個小村姑。
“哈哈,好個絕妙回答!恭喜啊,公子果真娶了位聰明絕頂的娘子!焙笕嗽僖踩滩蛔〉卮笮ζ饋,連聲稱贊林紫萱,完全被這個聰明的女子吸引了。
林紫萱從譚步平腿上站起來,認真地問:“各位大人,我們可以離開了嗎?”
胡縣令爽快地改變了對她的稱呼。“可以,既然夫人三題都解了,吳大人自然不會為難你們,本縣這就派車送兩位上路。”
隨即,不理會劉琨的咒罵,他準備差役安排馬車。
“怎可放他們走?”看著他們從眼皮下走出去.劉琨大叫起來,卻只換來胡縣令的一個笑臉!叭思掖饘α巳},兩位大人想言而無信嗎?”
吃了軟釘子,他們非常失望,但在別人的地盤上,又發不了威,只能看著到手的肥鴨又飛走了。
不過他們絕不會罷手,從讀了林紫萱遺落的訟狀后,他們就被譚步平犀利的文筆震懾了,那樣的訟狀絕對不能流出青陽,流出池州,更不能落入“二府”之手。
“天啊,那小子怎么這么難纏?”倉惶離開銅陵衙門的劉琨憤怒地咒罵。
吳能皺眉附和道:“是很難纏,所以一開始我就說不要惹他。”
“可是那女人死死纏著他,一步都不離,不惹他又如何抓到臭女人呢?”
“既然如此,就讓他們死在一起吧!”吳能陰狠地說。
“可是就怕胡老頭派兵保護他們,那我們如何動手?”
“不會,胡老頭不敢公然對抗知府大人!
“那就好,反正半道上有的是山谷,正好給他們修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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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長江往北,天氣越來越涼,廬安道曲曲彎彎的山路上,一輛馬車跑得正緊。
“譚大哥,過了這座山就可以看到汴梁了嗎?”車上,林紫萱望著窗外綿延的群山間。
今天她穿了一身符合身分的錦緞新衣,緊身窄袖短衣換成了夾懦,以應付日趨寒冷的天氣,舒展的長裙為了行走的方便,不再是流行的褶襕裙,而是舒適端莊的直長裙。讓她看起來更多了女性的嫵媚和嬌艷。
“差不多。”譚步平慵懶地回答。他同樣換過衣裳,此刻正靠著車椅,腳高高搭在對面的車板上,經過醫治和休息,他的腳已經好了。
“你每天都是這句話!绷肿陷孓D身抱怨!叭烨霸诶咨侥憔瓦@么告訴我,昨天在舒柳坡你也這樣說,現在你還是這么說,你就沒有句正經話嗎?”
譚步平胳膊一伸,摟著她的頸子將她拉近.幾乎臉貼著臉地問:“看看我哪里不正經?鼻子還是眼睛?告訴你,我說的句句是正經話,那可是當年佛祖布道時,訓練小徒毅力的法寶咧!”
“是嗎?那你說給我聽!绷肿陷娴呐d趣來了,跟他走了這么多天,從他嘴里聽了好多比五娘說的還好聽的故事。
“還不行,今天的字還沒認。”
“認了,不就是‘主人’嗎?”林紫萱興致勃勃地翻開他的手掌,用指頭在他手心寫著:“三根竹竿一木穿,頭頂歪歪帽,這就是‘主’。一撇一捺齊出頭,這就是‘人’,合起來就是‘主人’,對不對?”
“對,我的娘子真是聰明!弊T步平慷慨地贊美她,她得意地仰起臉。
“什么?”譚步平裝傻地問。
“這兒……”林紫萱面色紅紅地指指自己的額頭。那是每次她做對事,特別是認字進步時,他都會給她的親吻,她渴望得到這樣的獎賞。
他發出一聲只有他倆能聽到的笑聲,然后俯身接近她。
當熟悉的熱度靠近時,她微微閉上了眼睛,期待著品味來自他的贊美與珍惜?墒亲屗@訝的是,那熟悉的熱度并沒停留在往日停留的地方,而是越過她的額頭及面頰,落在了她從來沒有想過的地方——嘴巴。
當他的嘴覆蓋住她的時,他們同時像被火燙到似的一顫。
林紫萱陡然睜大了眼睛,想抽身,可是他不放她走,他的手臂收緊,將她緊緊抱到身上,他的嘴完全占有了她的,那火一般的熱流竄過她的全身。她不是第一次坐在他的大腿上,卻是第一次敏感地意識到他的火熱軀體。
她的每一寸肌膚都因此而變得鮮活,她的手無意識地舉起摟著他,并滑向他的頸背,像他正在做的那樣撫摸他的肩背。
自從明白自己對她的感情后,譚步平知道地點不對、時機也不對,因此一直克制著自己奔騰的感情。可是,當她仰起無瑕的臉龐索求他的親昵時,當她用渴望與快樂的目光注視著他時,他又如何能遏止住滿腹的激情而不碰她呢?
于是他做了這幾天他早就想做的事,品嘗她動人的芳唇,而那出乎意料的美好感受使得他拋棄了自己的理智,放棄了堅持,一遍又一遍地親吻她,而她的回應更加啟動了一簇無法抗拒的愛火,將他們一起點燃。
一聲幸福喟嘆從他們相連的嘴內逸出,他們不的而同地分開了,注視著對方。
他用拇指揉揉她紅艷的雙唇,再次為她的美麗和熱情驚嘆。她雖然沒有大家閨秀、金枝玉葉般的嬌貴,卻有著聰慧賢良和勇敢堅毅的個性。他相信,她正是他所渴望的、能終生陪伴他并帶給他快樂與滿足的女人。
林紫萱看著他,心里只有濃得化不開的愛,身外所有的事都離開了大腦。她摟著他,將臉貼在他的頭部,不愿與他分開。
好一會兒,他們都沉醉在無言的溫存中,車里洋溢著柔情與窒息的甜蜜氣氛。
譚步平知道這樣的甜蜜氣氛是短暫的,只要吳德良不受懲罰,林家的官司一天不了結,林紫萱就一天不能脫離危險,因此他急切地希望能早日抵達京城,親自敲擊登聞院的大鼓,為林家喊冤。
看著窗外的山林,他的心再次沉重起來。
京城的路還很遙遠,從胡大人派人護送他們離開鋼陵后,他們的旅程變得很順利。這么多天來,他們沒再遇到青陽縣令的爪牙,而這正是他所擔心的。
回鄉三年,他接觸了太多案例,知道吳德良是個貪得無厭,善于偽裝的惡官,如今在烏紗帽受到威脅,吳德良一定會不揮手段地消除威脅,因此他絕不能掉以輕心,F在他不僅僅是為正義而戰,也是為他的幸福而戰,所以他得萬分小心。
想到這,他摟在林紫萱腰上的手緊了緊。
“譚大哥,這幾天很平靜喔!”半天沒吭聲的林紫萱突然開口了。
譚步平笑著輕拍她的背!拔乙詾槟闼四,冷嗎?”
“不冷,你給我買的衣服很暖和,一點都不冷。”
“那為何不睡一會兒?”
“在想吳縣令和他的幫兇!
譚步平連聲哀嘆。“唉,娘子,你這樣說不怕為夫吃醋嗎?”
林紫萱直起身來,嬌唱道:“你又在亂說話!我是覺得這幾天太平靜。”
“好吧,為夫認錯!彼χ嗳嗨拿夹!笆翘届o了點!
“你說他們真的放過我們了嗎?”
“但愿他們會!彼Z焉不詳地說,可她不讓他敷衍她。
“那你的意思是他們一定會再制造麻煩,是嗎?”
見她憂心忡忡,譚步平只好告訴她實話!皩Γ沂沁@樣想的!
“那會在什么地方?什么時候呢?”她憂慮的眼睛看向窗外。
譚步平的目光也隨她一同轉到窗外,天邊翻滾著烏云,風送來冬天的氣息,想到還有一半的路程,他的心情難以輕松,可是他不愿意讓林紫萱太憂慮。
“順其自然吧!”他拉回她,讓她靠在肩上,安期她。
“我就怕他們突然冒了出來,殺我們個措手不及。”林紫萱的憂慮并未減輕分毫。“但愿老天不要下雨。”
譚步平沒說話,但心里有著與她同樣的擔憂和祈愿。
可惜,老天爺似乎有意要考驗這對年輕人,就如同他們所擔心的那樣,當天夜里,一場豪雨降下,方圓數十里全被雨幕籠罩,而且下了足足三天,給他們的旅程帶來了災難。
由于這一帶地形復雜,多山陵河流,一遇暴雨常有山洪發生,因此車夫們都不出車,直到第四天,雨終于停了,但因道路泥濘,大部分車夫仍不愿跑遠路。譚步平花了比平日高兩倍的價錢租到一輛送糧的馬車。車夫是個中年漢子,壽郡人,被困三日歸心似箭,想到空車回家順便掙點錢也不錯,于是答應載他們一程。
一路上車少人稀,但車夫仍小心翼翼地趕車,不敢太快。
然而,就在車子行駛到一段陡峭的山路時,山上忽然發出“隆隆”之聲,在寂靜幽暗的山里顯得格外驚人,接著數塊巨大的石頭沿著山坡滾落下來。
“糟了,有山洪!避嚪蝮@叫,一鞭子打在馬背上,趕馬飛奔。
挨打的兩匹大馬不顧一切地狂奔,車內的林紫萱和譚步平被震得東倒西歪。
譚步平抱著林紫萱,抓過車上還殘留著一些谷物的袋子包住她的頭,怕她被撞傷,并大聲對車夫喊!安皇巧胶椋菨L動的山石,已經過去了,你不要怕!
可是無知的車夫早嚇壞了,只知道打馬,受驚的馬在崎嶇的山路上不斷打滑,車身搖晃得更加劇烈。眼見情況不妙,譚步平放開林紫萱,推開車門想看清四周環境后抱著林紫萱跳車,可還沒等他看清車外,車子仿佛被人抬起似的猛地彈起,他被甩出了車外,隨即一聲凄涼的馬鳴,車子連馬帶人翻滾下陡峭的山坡。
被拋出車外的譚步平落在一堆很厚的落葉苔蘚上,頭暈目眩,但沒有受傷?墒钱斂吹今R車翻滾下山,消失在濃密的樹林里時,他的心仿佛被刀剜出。
他想喊叫,可是聲音卻卡在喉嚨里,胸口的劇痛讓他頹然倒地,只有林紫萱的名字在他腦子里盤旋。他抓著樹干想站起來,長滿苔蘚的樹干滑溜,他再次跌倒,就在他喘著氣想再次起身時,一陣腳步聲傳來,他伏下身不動。
“哈哈,這次他們死定了!”
劉琨的聲音!
他全身一緊,從樹葉中抬頭往外看。只見劉琨、吳能帶著一群人站在峭壁邊,注意力被滾下去的馬車吸引而忽略了其他。
“下去查查,一定要見到尸體才算安全。”吳能的語氣在這濕冷、黑暗的林子里更顯得陰森。
“太滑了,能下去嗎?這么深的山谷,肯定死了。”一個男人猶豫地說。
“不可大意?如果你那時推石頭準一點,就不會有現在的麻煩!
“算了,別磨蹭了,快去找些繩子來,老子第一個下去!眲㈢痹甑卣f著并轉身往山上走,其他人跟在他身后離開了。
山坡再次恢復寧靜。
譚步平抓著樹木站起,來到剛才那群魔鬼站過的地方,地上馬車翻滾墜落時留下的深深痕跡撕扯著他的心。他抓著樹枝往下看,山崖下有斷裂的樹木,可是卻無法看清到底有多深?
他知道他必須立刻行動,那些惡魔很快就會回來。
看看四周的樹木,來不及找路,他抓著樹木雜草,連滾帶滑地往山下跌去。
車里的林紫萱在車子翻覆的瞬間只覺得天旋地轉,隨后她的頭撞了一下,眼前一片黑暗,但她并沒有失去知覺,只是猛烈的翻滾讓她難以忍受,好在譚步平用袋子包住了她的頭,減少了撞擊的力度,她用習慣勞作的手緊緊抓住車上的橫木穩住自己,當馬車墜落谷底時,強烈的碰撞使她陷入了昏迷……
在冰冷的水滴中她醒了,睜開眼,看到頭頂的樹梢正滴著水,不時敲打在她臉上,四周一片寂靜。
譚步平呢?他在哪兒?
她轉動頭顱,卻驚慌地發現她動不了,全身被車廂卡住,雙腿被椅子壓著,她試著活動,發現沒有什么痛感,這似乎是好現象,說明她沒有受傷。
可是她該如何離開這里去找譚步平呢?
她用力伸展四肢,可沒有用。
就在這時,她頭頂的樹木晃動,抖落更多的水滴,接著一個重物由山坡上墜落伴隨著輕微的聲響,她想看看那是什么,可是眼里有水,她只好閉上眼睛。
譚步平抓著草木墜落谷底,跌坐在離墜車不遠的灌木里。
當他爬起來,看到四分五裂的馬車和摔斷頸子的車夫,及一傷一死的馬時,心都涼了。他越過死馬,抓起散成一片片的車廂板尋找林紫萱。
車板下是一堆形狀不規則的木頭,可卻沒見到林紫萱。
“紫萱。”他跪在地上,心如同這破碎的車一樣凌亂,他抓起一塊塊木板,邊喊邊找,他不信她死了,不信她會從這輛該死的車里消失了,他要找到她。
手指被木屑扎傷,可他毫無感覺,心中的痛超過了一切。
突然他聽到細微的聲音,仿佛是誰在呼喚他的名字。
他停下了手里的動作,側耳靜聽,聲音是從他的對面發出來的。
“步平……譚大哥……”
紫萱!是紫萱!
他欣喜地站起來,繞過馬車,終于看到她包裹在袋子里的頭。
“紫萱!彼檬植寥ニ樕系乃,想抱她起來,但被她阻止。
“不行,我被卡住了,你得先將壓在我身上的東西拿走!
“行,我拿,你好好躺著別動。”他俯身親吻她冰冷的唇,然后快速看了下她身體所在的位置,準確地將困住她的東西搬開,最后把她抱了出來。并立刻解開包在她頭上的袋子,查看她是否受傷。
林紫萱則倚在他懷里感嘆地說:“譚大哥,如果沒有這些口袋,我準會死!
他用力回抱著她,親她。“不會,你不會死。”
扔下袋子,他扶起她!霸囋嚳矗茏邌?”
林紫萱站起身,雖然有點頭暈無力,但似乎沒事。“能,沒問題!
“太好啦,那我們快走吧!”他拉起她就要走。
可是當看到車夫和馬匹時,她頓住了!拔覀儼阉麄兟窳税桑駝t野獸……”
“來不及了,劉琨馬上會帶人來!彼。
“又是他們。老天爺為何不懲罰他們,讓他們一再害人呢?”
“那是時候未到,等著吧,現在他們有一件殺人案了!
兩人說著往山谷外走,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找到出路。
“唉,這身新衣服又被毀了!弊叱鲫幇档纳焦龋肿陷孢z憾的說。
譚步平牽著她的手,安慰她。“不要緊,只要活著比什么都強。”
上了谷頂,兩人都筋疲力盡,林紫萱跪倒在地無力起身,譚步平也面色蒼白。
“不行,我們得離開這里!弊T步平將她拉起來,看到這里是一面絕壁,三面密林的地形,他有種不祥之感。
“歇一會兒吧,就一會兒!绷肿陷婀蛟诘厣,捂著胸口,只覺得頭暈欲嘔。
“來,我背你!彼氖忠可纤谋。
“不要,我能走。”林紫萱抓著他的手用力站起來。
“你們還想走到哪里去?”陰側惻的聲音讓他們同時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吳能,你這惡賊!绷肿陷鎽嵟赝戳R。
“姑娘不要生氣,這可是你敬酒不吃吃罰酒的結果,怨不得人。”
隨著這句話,他們后面的樹林里出現了吳能和那群走狗,卻沒見到劉琨。
“那家伙一定在附近!弊T步平一邊帶著林紫萱往后退,一邊悄悄地提醒她。
果真,從他們剛剛上來的山坡上傳來劉琨狂妄的笑聲!肮,吳大人真是能招會算,他們果真在這里等死!
看著從三個方向圍堵過來的追兵,譚步平知道今天兇多吉少,他邊拉著林紫萱一步步往身后的峭壁退,一邊看著她,而她也正神色平靜地看著他。
“譚大哥,你會怨我嗎?”她問他。
“我為什么要怨你?”
“是我把你拖進了這個死亡陷阱,如果當初我沒去找你……”她說不下去。
他握緊她的手!吧倒,如果你不去找我,我上哪兒去找這么漂亮的娘子?”
“可是今天我們就死了……”
他捂住她的嘴,笑道:“我們不會死,來吧,讓我們看看這次該如何逃脫。”
站立在懸崖上,看著腳下滾滾流動的江水,他發出一聲驚嘆!巴郏覀兏嬗芯壞!不過這也沒什么,不過是個小石階而已!
他嬉戲的語氣將林紫萱逗笑了,她好愛這個男人,可惜她能愛他的時間太短。
“譚大哥,如果有來生——”
“不許說來生,今世還沒過夠呢,談什么來生?”
他的低叱換來她的眼淚,可她的臉上卻洋溢著笑容。“好吧,我聽你的!
“這就對了。”他對她微笑,解下腰帶將另一頭遞給她!敖壴谖沂滞笊!
林紫萱不知他要干嘛,但還是聽話地替他綁好。
他拉扯著試了試,認為夠結實后才將另一瑞拴在她的腰帶上,然后回頭對身后的人說:“各位官爺是要我們夫妻兩人從這里逃生嗎?”他指指腳下的懸崖。
“只要你有那個本事!”吳能得意地說,并示意身邊的打手對他們動手。
看了手持兵器撲過來的惡徙們一眼,譚步平轉身抱住林紫萱。“娘子,我們再跳一次小石階羅!”
他們相擁的身影隨著話音消失在懸崖上。
吳能趕到懸崖邊,看著白浪翻騰的江水獰笑。“看你這下還能玩出什么招!”
“總算可以睡個安穩的覺啦!”劉琨泄憤地踢一腳懸崖邊的沙土。
吳能陰毒地瞪著滾滾江水說:“不行,這事還沒完,生得見人,死要見尸,我們得沿江查查,絕不能讓他們活著!”
被他陰冷的神態震住,莽撞的武夫不敢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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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定跳下懸崖時,林紫萱是抱著必死的信念,可是見譚步平用腰帶將她與他綁在一起時,她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決心要和她生死與共,這樣的情誼感動了她,她發誓要活著,要珍惜這個愿意為她而死的男人!
可是墜落江中時,巨大的沖擊力將他們打散,也讓他們頭暈目眩。
然而來不及找回正常的呼吸和節奏,他們就急忙拉住腰帶尋找著彼此。
激流奔涌,水浪迭起,巨大的水勢消耗著體力,但他們努力呼喚著各自最牽掛
的人。
“紫萱!”連灌了幾口江水,譚步平急切地呼喚她,并用力抓著手腕上的腰帶拉扯她。
“譚大哥!”水浪中紫萱終于抓住了他的手,很高興他們倆都沒有受傷。
他們奮力游過一個個浪峰,到水勢較平緩處時,他吐著水問她!霸趺礃,跳小石階很好玩吧?”
“小石階?騙子!我希望永遠不要再跳這種小石階!”林紫萱說著,忽然面色發白地閉上眼睛。
“紫萱,你怎么啦?”發現她身子往下沉,譚步平立刻托住她。
“我頭好暈,想吐……”紫萱虛弱地說。
想起她在山坡上也曾這樣,譚步平擔心地說:“一定是翻車撞傷了腦袋!
他單手劃水,另一只手抱著她往最近的岸邊游去,可是動作越來越慢。
“你先獨自上岸去……”知道自己會拖累他,林紫萱對他說。
“不行,千難萬險都過了,我絕不會放開你!彼弑M全力劃水,可是卻覺得離岸邊越來越遠。就在這危急之時,一隊打著“欽”字旗幟的人馬出現在岸邊。
“救命哪!”知道那是欽差大人的隊伍,他奮力對岸上大喊。
他的呼喊順著風傳了過去,那隊人馬減速,幾個人立刻下馬跳入河中。很快,他們被這些人救上了岸。
一上岸,他立刻跪在面色蒼白的林紫萱身邊,將她的頭平放在自己腿上。
“怎么樣,尊夫人沒事吧?”
一聲關切的問候讓譚步平抬起了頭。
“王翰?是你!”看了眼身前著紫色二品官服的欽差大人,竟是他當年在“應天書院”念書時的同窗好友時,他驚喜地叫了起來。
“步平?!怎么是你?”那位欽差大人先是一愣,隨即也欣喜地與他相認。并招呼屬下將他們小心扶上馬車,一同前往本地官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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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更衣休息后,林紫萱覺得好多了,便陪同譚步平與王翰見面。
交談中,王翰得知了他們告狀的前因后果和曲折經過后,義憤填膺地說道:“青陽縣令簡直無法無天。你們兩人不必進京了,愚兄正是奉旨前往池州青陽縣徹查縣令陽奉陰違、巧取豪奪的舉報案件,你們與我同行,林家的案子愚兄自會嚴懲法辦!
當晚,在欽差大人的官驛內,譚步平和林紫萱終于有了自他們認識以來最安穩舒坦的一夜,在彼此的懷中,他們不再有噩夢,不再有追殺,只有溫馨醉人的情愛和纏纏綿綿的夢環繞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