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第一次看到謝深樂,是在男友陳建邦的高中同學會上。
謝深樂看起來很孤僻,沒有特別相熟的朋友,獨自一人坐在角落跟火鍋奮戰,然后掏錢結帳。
會對這個人有印象,是因為他雖然看似跟周遭格格不入,其他人在聊天時卻老是回頭問他一句:“謝深樂,你說是不是?”
從眾人閑談中得知,這個不管發型還是鏡片都很厚重的男子是他們那屆全年級第一名,而且是大滿貫。
每個人都以為他會讀醫科,他卻往化學工程跟生化科技的方向走,大二那年申請交換學生到德國念書一年,還先修研究所的課程。
這對從小念書就沒考進過前十名的方嘉儀來說太過不可思議了,不知道是真是假?她權當鬼故事來聽。
同學會就是個探聽近況、暗自比較的場合,工作、收入、交友情形跟婚姻進度都是基本問題,謝深樂更是大家深探的對象,就算他散發出生人勿近的氣息,還是擋不了眾多的牛鬼蛇神。
方嘉儀全程旁觀,因此得知他在大學畢業后又回德國進修,研究所畢業后回臺灣服兵役,接著又回到德國進入藥廠工作,直到兩年前才回臺灣成立實驗室,已經取得德國GLP良好實驗室資格,在臺灣同樣通過TAF基金會的認證,也協助基金會培養GLP稽核人才。
謝深樂很忙,同學會后有人約續攤,他卻得趕回實驗室加班,難怪他沒時間打理外表,衣服干凈但是款式陳舊,跟方爸爸慣穿的襯衫有得比。
或許是因為謝深樂的豐功偉業,也有可能受他老學究般的打扮影響,方嘉儀對他印象非常深刻。有些人是帥到沒朋友,謝深樂應該是聰明到沒朋友。
高處不勝寒,當男友帶著羨慕又摻嫉妒的口吻談論謝深樂的成就時,她反而覺得謝深樂其實是羨慕他們這群老同學的。
因為對他的記憶深刻,同學會后的兩個月,方嘉儀跟男友到餐廳用餐時,一眼就認出隨后進來的人就是謝深樂。
方嘉儀不意外他一個人用餐,卻意外他會來這種店——
宇治抹茶專賣店。
不是說男人不會吃抹茶,是謝深樂跟這家店的風格有很大的落差,距離大概就像水墨畫和蠟筆圖掛在一起的感覺,讓人看到會先“呃”一聲。
謝深樂不是她的同學,方嘉儀看了他一眼就把視線移回菜單上,男侍者幫他帶位時,選的位置恰巧臨近他們這一桌,陳建邦一抬頭發現是老同學,立刻熱情招手。
“深樂!”陳建邦拉開旁邊的椅子,拍了拍椅背!皝韥韥,都遇上了就一起吃飯,上次同學會沒怎么跟你聊到,今天剛好補回來。”
“我兩點要回去上班!敝x深樂推了下眼鏡,話說得有些不近人情,卻還是坐了下來。
方嘉儀擱下菜單,看了看謝深樂,再看了眼男友,果然在陳建邦的臉上看見隱藏失敗的憤怒神色。
陳建邦好面子,愛當領頭羊,偏偏這種人常有顆玻璃心,謝深樂過于直接的回覆像打了陳建邦一巴掌。
“請用!狈郊蝺x替謝深樂倒了杯水,幫男友把這一段不愉快帶過去。
因為男友個性實在太容易得罪人了,不知不覺間,她搓湯圓的功力越來越厲害,也不知道是好是壞,總覺得快把自己的個性搓掉了。
不過相處就是這樣,如果兩個人都沖,是想天天發爐嗎?
“謝……謝謝!敝x深樂似乎不大會跟異性相處,方嘉儀主動釋出的善意讓他無所適從,只能別扭地道謝。
陳建邦卻因為他的反應,心情由陰轉晴,因為他找回控制場面的權力!案憬榻B一下,她是我的女朋友,方嘉儀!
謝深樂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隨即低下頭!澳愫!
“你好!狈郊蝺x笑了下,將菜單反過來遞到他面前!拔尹c好了,給你看!
謝深樂的反應更讓她確定這人在社交方面的能力值不高。
“謝謝!敝x深樂低頭接過,光是一頁就看了好久,越看眉頭皺得越深,快跟老樹皮一樣了。
“深樂,聽說你回臺灣投資實驗室,還順利吧?”陳建邦不看菜單,他和方嘉儀出門向來都是由她決定,他懶得想這些。
“看你對順利的定義,太過順利的事反而要擔心,容易得意忘形,沒聽過溺水的都是會游泳的?”謝深樂皺眉翻開下一頁,入眼的全是吸引不了他的甜點。
果然不能亂聽同事推薦,說什么不吃會后悔,還沒吃他就后悔了。謝深樂盯著桌上屬于他的水杯,又耐著性子翻菜單挑選。
陳建邦又被堵得順不過氣,臉脹得跟豬肝似的,又黑又紅。
方嘉儀無聲地嘆了口氣,自從男友升上部門主任后,習慣被下屬和廠商奉承,越來越聽不得踩他一腳的話,謝深樂今天不只踩腳,還多輾了兩下。
“外面天氣熱,多喝水!彼龓完惤ò畎阉節M,希望多喝水可以幫他消怒火,但又不好放謝深樂不管,因為男友八成不想再理他,只好由她代為公關。
見他把菜單看得相當仔細卻一直猶豫不決,想到他兩點還要趕回去上班,再拖下去絕對會來不及,方嘉儀便按照他的需求推薦菜色。
“謝先生,你可以試試他們家的鮭魚茶泡飯,我上次吃過,焙茶茶湯配上炙烤過的鮭魚很搭,上菜速度快,吃起來也不麻煩。”
“嗯!敝x深樂把菜單合上,喝了口水才說:“就這個吧!
已經習慣幫男友處理生活小事的方嘉儀飛快地點好三個人的餐點,待侍者一走,這一桌頓時陷入沉默。方嘉儀很想捂臉,但是她捂不得,只好找話題硬聊!拔疑洗斡新牭街x先生你說實驗室是有認證的,那規模是不是很大呀?”
“GLP只是一種管理的概念,只要作業程序和實驗條件符合規定,不需要太大的規模,我們實驗室才十二個人在運作而已!
“才十二個喔?我部門底下就帶八個了!标惤ò钹托σ宦暎以為他實驗室很大呢。
謝深樂轉頭看他,很認真地問:“所以呢?”
“呃——”陳建邦頓時說不出話來,臉黑得跟燒焦的鍋子一樣。
方嘉儀很無奈,可是再無奈還是得先照顧自己人的感受,于是她笑著問:“建邦的意思是說實驗室只要這些人就能運作了嗎?你們主要是做什么的呀?”但謝深樂似乎不太敢看她,握住水杯的手施力特別明顯。
“我們是做物化測試,人員進來還要培養才能上機,所以一直都是案多人少的情況!敝x深樂從頭到尾都盯著水杯回答。
“難怪常加班,連假日都要去實驗室,辛苦了。”方嘉儀不覺得有什么受到冒犯的地方,至少他跟她說話的時候用詞不尖不銳,而且她意外發現謝深樂在她說“辛苦了”時,手顫了下,水杯差點滑掉,看來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
她又問:“你的實驗室在這附近嗎?”
“嗯,就在隔壁街!敝x深樂指了個方向。
順著他手指的位置看過去,方嘉儀有些訝異!澳抢锊皇亲≌瑓^嗎?”
“我們不需要廠房,透天厝就可以了!敝x深樂只差沒說房子是自己蓋的,比一般的透天厝還要再大一倍。
方嘉儀點點頭,這時餐點來了,是謝深樂點的茶泡飯。
“太好了,你的餐點先上,應該不會耽誤到你的上班時間!狈郊蝺x松了口氣,指了謝深樂的位子,示意侍者把餐點放到他面前。
“兩點上班還來吃什么餐廳?”陳建邦不悅地咕噥了聲,方嘉儀笑著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