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御醫手中的藥是毒藥,復命的對象不是王后,是……公主!”
張白石的話飄蕩在歌澤耳際,前方的漆華紅唇邊笑容里漾著絲絲狠絕。
“就在方才,舜蘭姑娘……她已……咽下最后一口氣……”張白石的話繼續竄進他耳里。
他霎時魂魄被奪,單腳脆地,心口再起劇痛。
“王子,您還在大王殿這里……大宓王就在前方等著您!睆埌资募比绶俚奶嵝。明知不該在這時告訴王子這件事的,但他若不說,王子將永遠不會原諒他。
歌澤耳畔嗡嗡作響,對于四周人詫異的目光,他恍若未見。
“歌澤!”漆華叫喚他,周圍的人也發出驚呼。
但這些聲音,都進不了的他的腦中、心中。
他起身,腳步輕浮的往回走。她死了,他的舜蘭死了?
怎么可能?怎么會?!
張白石胡說八道,一定是胡說八道,今晨、今晨那丫頭才在他臂彎里蘇醒過來,她的嬌羞模樣他還記得,離去前她所露出的笑靨是他見過最美的,那樣的心滿意足,那樣的真心真意……
今晨的那份笑,教他一世難忘……因為這是她的最后一笑嗎?
他步履蹣跚不穩,搖晃著身子走進滿室忍冬的屋子。忍冬,他送的忍冬,芳香依舊,鮮艷依舊……他送的忍冬……心意依舊,她可收到了?可收到了?!
他茫然的往床鋪走去,雙腳還未走至,人已跌坐地上。
他見到她了,那個容顏含笑卻緊閉雙眼的人兒不,她不會死的!
舜蘭不會這樣對他,她一定是只是還在熟睡……扶著桌,他勉強站起來,滿臉慘白的來到她的床前。
應該還在睡吧……他顫抖地輕觸她的鼻息,接著完全無法克制地,眼眶迅速掉落下難以置信的淚。
他張嘴想喊她,可是,他發不了音,整個人跌坐床前。
一個月行不行?我只想要你陪我一個月行不行?
不行嗎?真的不行嗎?
這一個月過后,咱們今生可能就不再相見了!
原來這一個月是她最后的日子,她早就知道自己要死了?!
她最后的要求,最后的期盼,就是跟他在一起……
“不是說好要等我的,你怎能不說一聲就離開了?!你走了,我呢?我該怎么辦?就算我擁有一切、擁有天下,沒了你,誰能站在我身邊,誰能--”
他終于能夠發出聲音,抱著她,干號痛哭,那模樣之悲痛,讓人見之斷腸。
“歌澤,別傷心,我在你身邊,就在你身邊啊,我會看著你,一直看著你,不會離開的……”
一道透明的人影,幽然出現在歌澤身側,見著他抱著自己冰冷的尸首這般傷心欲絕,她亦酸楚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以為他不會這么快知道她的死訊,哪知這會兒,他丟下所有人跑到這來。她不要他這么傷心的,讓他這么悲痛并不是她的本意。
她想撫摸他,透明的手卻只是穿透過歌澤悲傷落淚的面容,無法實質的觸摸到他。
她確確實實的死了,變成一抹幽魂,他無法得知她的存在,也感受不到她就在身邊,她再也安慰不了他。
這便是天人永隔的滋味嗎?
望著在哀傷中沉淪的他,她無能為力幫他,只能任憑自己束手無策的發出軟弱嗚咽之聲……
漆華終究跟著歌澤到了西鄴,但過程并不算順利。
舜蘭一死,大宓王與王后悲痛過后,精明如他們,自是不愿再放走“女帝”。
他們稱霸天下的希望只能放在漆華身上,盡管她是假的,但只要不被拆穿,便能號召民心歸附。
然而漆華堅持要走,一番拉鋸后,大宓王壓根攔不住。
“咱們的女兒居然死了?!”菊殷憤恨地喃喃自語。
費心隱藏了多年的親生女兒,死得莫名其妙,就連那冒牌的女兒都棄他而去,這驟變的事實教他一時之間實在難以接受。
王后拭淚的哭著,“我竟沒讓舜蘭喚過我一聲母后便失去她,嗚嗚……”
“她不是女帝嗎?!怎會如此短命?怎可能如此短命!”他到現在還是無法理解她為什么會死?
御醫道出舜蘭是在睡夢中自然死亡,并無教人謀害的跡象?墒撬恍,好好的一個人,怎會說死就死,這中間一定有問題!
“那尚玉元師說過,除非她死,否則這江山一定是咱們女兒的,F在,咱們什么都沒了,一場空!”王后也很不甘心。
她這話讓菊殷倏地一驚,半晌后,極度憤怒的咬牙切齒道:“是歌澤,一定是他,他為了謀奪天下,所以害死了舜蘭!”
王后被吼得止住了淚!澳阍谡f什么?!歌澤并不知道舜蘭的真實身份,他怎么會這么做?!”
“怎么不會?我這會仔細想想,元師來過之后,那小子沒多久就提出延婚的要求,這事本就讓我一直想不透,他原本不是急著要帶回漆華嗎?且西鄴國內正受到南寮的威脅,也是問題重重,但他竟然還是堅持多留下一個月?!”
“還有,我們是因他丟下漆華跑到舜蘭屋里,這才發現舜蘭死了的事。所以這一切只代表一個可能,就是他知道漆華是冒牌貨,神不知鬼不覺地暗殺了舜蘭,從此再無人威脅他,如今又有假女帝扶持,這天下他是拿定了!”
“?!”王后聞言大驚。
“錯不了,一定是這陰險的小子干的!”菊殷氣得以拳擊掌。
“那……他現在帶走漆華,咱們該怎么辦?早知道應該死都不讓漆華走的!”
說來就有氣!“哼,女大不中留,漆華一心向著那男人,咱們說什么也留不住人,只怪這些年咱們對那丫頭防備太少,讓她在大宓培養出勢力,朝中竟有一半大臣心都是向著她這個未來女帝,現在想對付她,并不是容易的事!
王后出著主意,“我們可以揭穿她,不讓她幫助歌澤成就大業。”
“不,我不打算這么做,如今舜蘭已死,再無利用價值,可漆華仍是眾人所知的女帝,咱們若依舊當她是女兒,那她就一日是我大宓的人,將來天下不管如何變動,那丫頭也不可能舍棄咱們,相反的,那她也需要咱們成為她的靠山,助她取得天下。”
“但她取得的天下是要給歌澤的,咱們這廂是白白幫人作嫁!
“誰說的?!既然舜蘭不在,天下大亂可期,不到最后一刻,不知鹿死誰手,那個霸主是誰還很難說呢!”他越說越雄心萬丈,認為形勢仍大有可為。
王后點了點頭頭。丈夫的野心就是她的野心,她的一生,沒有父母,沒有親兒,唯有丈夫菊殷,他要的,也是她想爭取的!
在成為珍珠大王之前,我這顆不成珠的珠子就先送給你吧……這是我送你的第一份禮物,你要收藏好喔!
歌澤握緊手中的小錦袋。說好她養的蘭珠以后都要供給他的,她卻騙了他!她早知道自己要死,在最后的那一個月里,她有多悲傷呢?
難怪,難怪他見不到她真正的笑。
一個知道自己死期的人,如何笑得出?
但她為什么不告訴他呢?他能救她的!她為何不說?為何不說?!
在墻角那抹飄渺虛無的影子,面含悲戚,喃喃的為自己解釋,“不是不說……是不能說……”
成為一縷幽魂后的她,不知自己的去處,只想長伴他左右?稍谒磉,她得知他所有想法,他對她的思念、他日復一日的哀傷,她都瞧在眼里,他心傷,她也好痛。
真可惜,為什么他就是無法感受到她就在他身邊呢?
歌澤的視線仿佛飄得老遠,像是又想起了什么--
忍冬的花語是--全心全意把愛奉獻給你。你說,該不該由你買?
“買,該由我買,這些忍冬我全買了,全都買來送給你……”眼前,好像浮現舜蘭的身影,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想輕觸她說這些話時那楚楚動人的臉龐!拔业男囊馊妓停
“歌澤!”驀地,漆華由身后抱住了他。
原本沉溺于極度美好回憶的他,眼眸瞬間結成冰霜,伸在空中的手也凍結住,不過他身后的漆華見不到他這般冰天雪地的神情,不然她應該會風到冰寒害怕的。
“來到西鄴七日了,咱們夫妻見面的次數卻比在大宓時還少,你這是在冷淡我嗎?”她移至他身前,仍舊緊抱著他的腰,仰著首,勾著唇,笑得媚態橫生。
“怎么會?你是我的妻子,更是西鄴現下最重要的貴人,誰敢冷淡你?”他恢復了“正!保瑢χ灰恍。
“是嗎?可到目前為止,我怎么感受不到自己對你來說有多貴重?”她嬌嗔抱怨。
歌澤一手摟住她,將她的頭按在自己狂跳的胸膛!叭绾危扛惺艿轿覍δ愕臒崃伊藛?”熱烈到幾乎想當場殺了她!
她嬌笑連連。哼,這男人總算露出欲望的那一面,她不相信有人例外,能不被她的外貌所惑。
漆華主動攀向他,獻上紅唇!拔俏野桑蚁氤蔀槟忝逼鋵嵉钠拮!
透明的舜蘭望著兩人,終究難受的撇開了臉,不愿多看。
她告訴自己,漆華是他的妻子,兩人遲早會做親密的事,就像那個晚上,她和他那樣……這是理所當然的、理所當然的……
“王子,高庚王子求見。”就在漆華等不到他頭低下來親吻自己,不耐煩的主動要吻上時,殿外響起張白石的聲音。
歌澤臉上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冷笑!罢埜吒踝舆M來吧!彼p輕推開欲求不滿、身子發顫的漆華。
她臉上染上一抹惱怒的紅暈!澳憧梢圆焕硭!”表情明顯不悅的道。
他故作訝異狀,“你與他兄妹分離多年,我以為你會急著想要見到他,難道不是?!”
漆華面色發青。她能說什么?總不能說她根本不在乎這個大哥,一心只想盡速與他圓房,真真正正成為他的女人。
高庚走進來了,身邊還站了個秀麗的西鄴女人。
“漆華,好久不見!币灰姷剿,他滿臉的欣喜之情,都忘了還沒對歌澤打聲招呼。
她忍住氣,笑得勉強。“大哥,可好?”
“好!想不到連你都來到西鄴了!”他激動的說。
漆華撇笑道:“是啊,我一過來,父王就急著將你召回國去,你該很高興能夠再回到大宓吧?”她皮笑肉不笑的,沒什么誠意。
先前她派人來刺殺過他好幾次,可惜都沒有成功,讓他有命回去,父王必會重用他,畢竟他才是父王最后也是唯一的親骨肉了!
“是啊,我來此八年了,終于可以回到大宓去!备吒袘训匦Φ馈T詾樽约哼@輩子會老死在西鄴的,哪知世事多變,讓他盼到回國的一日!案竿跖c王后可好?”他忍不住關心的問。
“他們很好,過幾日,你回去后就能親眼見到他們了。”她態度冷漠的說。
高庚壓根不以為意。他這妹妹從小就這么冷傲,對誰都一樣。
“高庚,這位是?”始終冷眼旁觀這對兄妹互動的歌澤開口了,好奇他身邊的女子是誰。
他這才想起還未向他們介紹此人!斑@是我打算迎娶的對象,這次是特意帶來給你們瞧瞧的!彼Σ[了眼的說,顯然很中意身邊的人。“蘭珠,來,快向王子和王妃行禮問候吧!”
“蘭珠,你說她喚蘭珠?”歌澤神色有了異樣。
“是啊,有什么不對嗎?”高庚訝然他何以激動起來。
就連漆華也感到奇怪,不解地皺起眉。
舜蘭站在歌澤身后,眸中淚光閃閃。她的養珠事業還沒有成功,可是已有人以這取名了,可見這真是個好名字。
“沒有什么不對,只是……這真是個好名字。”他失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