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皇宮禁地怎會給談昕這種機會,他早被攔在了東門之外,沈萬三下車步行,穿過重重侍衛把守后才見到朱元璋。
“草民沈萬三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沈萬三下跪行禮。
“愛卿平身,來,賜坐!敝煸白邶堃紊系,這些話放在往日他是萬說不出來的,一旦披上了龍袍自然不同以往。
沈萬三惶恐,“不敢!
“愛卿與朕是故交,不必拘禮!
沈萬三不便推辭便坐了下來,“這次草民進宮主要是為了向皇上祝壽,略備了薄禮,望皇上笑納!
“你們的禮物朕已經看到了,朕很是喜歡啊!敝煸靶Φ。
沈萬三但笑不語,金燦燦的黃金很少有人會不喜歡。葛德昭真是個俗人,竟想出送一個黃金屋給朱元璋,不過看來也確實摸準了皇上的口味。
“萬三,聽說你已經搬到臨濠去了?”
“不錯!鄙蛉f三答道。
“你不會怪朕吧?”朱元璋試探道。
沈萬三急忙起身,“草民不敢,我們從商之人本就四海為家,搬到哪里其實并沒有分別;噬先绱擞靡獗赜猩钜猓菝裨敢鉃閲倚R之勞!
“好好!敝煸按笮Φ,“還是萬三你深明大義啊,坐啊,快坐。”
沈萬三緩緩落座,頓覺背上已涼了一片,常言道得好,果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朕如此安排只是為了防止一些富室暗地里資助元朝余孽,你也知道朕打下今天的江山實屬不易,如果再次落在那群余孽手中,朕受苦無妨,怕的只是百姓又將處于水深火熱之中啊!
“是!鄙蛉f三應道。
“江南的絲綢商高道鸞你可認識?”朱元璋突然問道。
沈萬三又是一驚,高道鸞不久前已因欺君叛國之罪被問斬了,連帶他的家屬一個不留,家里的一切財物更是充歸國有。
“草民很多年前曾與他做過買賣,但也是許久前的事了。”
朱元璋又是一陣笑,“萬三,我只是隨口問問,你不用緊張!
沈萬三暗暗嘆氣,他已將他的心事摸個透徹了,恐怕擔心也沒有用。
“就比如高道鸞,任誰也想不到他居然會與元朝余孽勾結,妄圖顛覆明朝。聽說當地官府抄他家的時候,他還在高喊‘不要動他的財產!’哈哈,真是可笑,天子腳下,莫非王土,他一個戴罪之身居然還敢說是他的私產,萬三,你說可不可笑?”“可笑,著實可笑!鄙蛉f三不是愚笨之人,但此時他期望自己別聽出那弦外之音,這弦外之音足以令他冷汗涔涔。
“既然可笑那你怎么不笑呢?”朱元璋突然止住笑道。
沈萬三愣在當下,不知該如何反應。
“萬三賢弟,朕跟你開玩笑呢,別緊張啊!
沈萬三突然道:“聽說皇上想修建南京的城墻?”
“你也聽說了?朕自是希望能鞏固那城墻,免遭外族侵略,可惜朕剛剛登基,單靠國庫……恐怕……”朱元璋皺起了眉頭,憂國憂民的情緒全然寫滿臉上。
“皇上不必擔憂,草民愿意助筑都城三分之一!
“你?”朱元璋驚喜道,“哎呀,萬三賢弟你真是深知朕的心意啊,但朕怎么可以用你的銀兩呢。”
沈萬三道:“皇上哪里話,先有國后有家,這是為人臣子該盡的職責。”
“好好!敝煸芭闹蛉f三的肩膀連連贊賞。
直到這時沈萬三才悄悄舒了口長氣。
沈萬三回到臨濠時只感身心俱疲,迎出門的羅硯織開口便問:“聽說你要幫助皇上筑都城三分之一?”
他虛弱地回道:“消息傳得那么快?”
羅硯織見他疲累,趕忙扶他進了屋內,“三爺,我知你不是阿諛奉承之人,但你如此舉動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告訴皇上你富可敵國嗎?”她一直認為沈萬三聰明一世,怎會糊涂一時呢?
“硯織,即便我不說不做,但全國上下哪個人不知道我沈萬三的銀庫比那國庫還大呢?”沈萬三端起茶杯一口飲盡。
“可是……”她自覺有什么不對勁,但又無法言明。
“好了,別想太多了,能花錢才能賺錢,更何況也是一件好事啊。”沈萬三安慰道。
“希望如此!绷_硯織起身道,“你好好休息,我到廚房去看看,給你燉的人參湯好了沒有!
沈萬三點點頭,看著她走了之后,一張臉垮了下來,自言自語道:“是到了該休息的時候了!
“談昕。”羅硯織拿著賬本快步走向談昕,“三爺呢?”
“他……”談昕支支吾吾。
“這兩個月是怎么回事?這些賬目你都知道嗎?”羅硯織將賬本遞給談昕,“短短兩個月時間,三爺居然把各地三十家商鋪轉讓,你一直跟在他身邊,有沒有覺得他有什么異樣?”
“夫人,你不要問我,我也不知道!
“好,我不問你,我找三爺問清楚,他在哪里?”
見談昕不吭聲,越過他羅硯織見到了彭澤宇的身影。
“澤宇!彼觳缴锨,“今天早晨我看到你和三爺一起出去的,他去哪里了,你告訴我。”
“這……夫人……”彭澤宇也同樣的為難。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你快說啊!绷_硯織急道。
“是這樣的,三爺人在清風樓,與客人發生了口角,現在還醉在那里呢,我來府里找幾個下人來抬他回去。唉,夫人,你去哪里……”
當聽到“清風樓”三個字時,羅硯織的腦中轟然一陣,他竟然去逛妓院?還與客人爭風吃醋?這還是她認識的沈萬三嗎?這幾天他變得太多了,將各地的物產散盡,整日花天酒地,還為了一點小事就將府上的下人趕出去。他到底怎么了?
還沒踏進清風樓,羅硯織便聽到了沈萬三的呼喊。
“我沈萬三有的是錢……我、我要把你們這里買下來……絲蘿姑娘是我的,我的……”
“你是誰?”門口的龜奴攔住羅硯織。
“我是他的妻子!彼焓忠恢搁T內倒在地上醉得不省人事的沈萬三。
“原來是沈夫人啊!兵d母急忙迎上來,“三爺醉倒了,我正想差人送她回去呢!
“不用了,沈府的家丁馬上就到!绷_硯織冷冷道,蹲下身想扶起沈萬三,“三爺,我們回去了!
“回去?”他推開她,“我不回去,我就要住在這里,絲蘿呢?我要絲蘿!
羅硯織皺起眉,發現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盈盈走上前來,眉宇間竟是對她的示威和挑釁。
“三爺,絲蘿在這里!闭f著便想牽住沈萬三的手,卻被羅硯織一掌拍落。
“你是什么人?怎容你放肆!”
絲蘿執起絹帕假意哭道:“沈夫人,我只是一介女流,我也只是關心三爺而已,你何必那么用力呢?”
沈萬三摸索著拉起絲蘿的手,“絲蘿,我不回去,你在哪里我便……便在哪里!
“是!苯z蘿明目張膽地瞟向一邊的羅硯織,得意的神情顯而易見。
“你……”羅硯織氣得含淚,“沈萬三,你到底是真醉?還是假醉?”
但沈萬三哪里聽得到,只顧得在絲蘿的懷里昏昏沉沉。
“讓開讓開,都讓開!毙液么藭r談昕和彭澤宇帶著大批人馬殺到,談昕一把把絲蘿扯了開去,惹得她哇哇亂叫。一旁彭澤宇則將沈萬三扶起。
“夫人,你沒事吧?”談昕見羅硯織的臉色不好。
“沒事,我們走吧!
沈萬三醒來的時候看到羅硯織陪在身畔,桌上擺著暖爐,不用猜也知道是為他準備的醒酒湯。其實他喝的并不多,三分醉七分醒,他緩緩撫上羅硯織的臉龐,又是愛憐又是不舍。感覺異樣的羅硯織急忙睜開眼,但看到的已是一雙責問的眼睛。
“你醒了?頭痛不痛?先把醒酒湯喝下去吧!彼泵藖,卻被沈萬三一把掃下床去。
“你簡直比我娘還嗦,娶了你就像娶了個后娘!”他吼道。
“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還是多休息一會兒吧,我讓下人來收拾一下!闭f著羅硯織就要往外走,卻被他一把扯住。
“你怎么不追問我?”
羅硯織深吸一口氣定睛望著他道:“因為我們約定好要互相信任,這次我不會懷疑你!
沈萬三的表情從木然到嘲笑,“相信我?謝謝你的信任,那我想你是不會介意我納妾吧?”
“納妾?”她不敢置信。
“我相信人你已經見過了,就是那個比你美上千倍的絲蘿姑娘!鄙蛉f三笑道。
“是,我見過了!绷_硯織頹然道。
“你不反對嗎?”快反對,快對他大聲吼叫!
她眼淚噙在眼眶,“如果你真心喜歡她的話,我……我愿意。”
“你愿意?”沈萬三將她身子轉向自己,成串的眼淚落在了他的手背上,他微微皺了下眉卻又狠心道,“你愿意指的是愿意把正房的位置讓出來嗎?”
“什么?”
“哈,你不會以為我說的納妾,是讓絲蘿做小吧?當然是讓她做大,你做小咯。”沈萬三輕松道,眼里滿是對她的嘲笑。“為什么?為什么?”她不敢相信眼前無情的男人就是她的夫君。
“原因很簡單,因為我對你厭煩了,你實在很討人厭,難道你沒有感覺到嗎?”
“不會的,你一定是有苦衷的對不對?萬三,你告訴我,我愿意為你承擔。 绷_硯織抓緊他的衣襟急急問道。
“放開我!”沈萬三一把推開她,奈何羅硯織竟像紙鳶一般飛出撞在了床腳,當她抬起頭時,他看見了額頭明顯的淤青。
“真是愚蠢的女人!”他握緊拳頭,壓抑自己的心情。
“好,既然你喜歡她,我愿意讓步。”羅硯織咽下眼淚,她是可以走,但是她舍不得他,舍不得他們的孩子。愛情將她的骨氣磨滅,將她的自尊打壓,她全無力量說“不”。
真是個愚不可及的女人!她竟然愿意為他委屈至此?究竟怎樣她才肯離開他?離開他這個命懸一線的男人。
“呵呵,既然你那么大方,那我想你也一定會同意我把雋朗過繼給絲蘿吧?”沈萬三坐了下來,看著她的表情漸漸猙獰。
“不可以!朗兒是我的,是我的!”
她終于反抗了,是啊,兒子是她的一切!
“真是可笑,朗兒是我們沈家的,我愿意把他過繼給誰就給誰。”
“不是不是!绷_硯織跪著來到他面前,抱住了他的腿,眼淚止不盡地流。她可以讓步,她可以妥協,但誰也不能把她和朗兒分開,那是她的命根子,是她的希望。夫君可以離她而去,曾經的愛情可以物換星移,但兒子是不會變的。
“萬三,你怎么可以如此狠心!你怎么可以……”
她哭得啞了嗓子,猛烈地咳嗽起來,沈萬三想要伸手扶她,卻立即告訴自己不要前功盡棄,他抬起腳將她擺脫。
“既然你舍不得孩子,我也不會勉強,你現在就帶著朗兒離開沈家!”
“你要趕我走?”
沈萬三掏出一張紙丟在她的面前,“不要讓我說第二遍,等我改變主意的時候你會連朗兒的面都見不到!
看著沈萬三決絕地離開,羅硯織撿起那張紙,偌大的休書二字竟激得她大笑起來。她沖到院落里,對著天空大喊:“老天爺,你看看我,看看我,我到底做錯了什么,做錯了什么?”
傾盆的大雨突然降了下來,沒有任何預兆,但羅硯織還是在那里叫喊著,手心里緊緊攢著那封休書不肯松手,直到嗓子再也喊不出聲音她才頹然倒地,眼淚和著雨水不停地流。
正當她絕望欲絕的時候,一頂紙傘籠在她的頭上。
“萬三!”她趕忙抬頭,見到的卻是談昕。
“夫人,爺心意已決,您還是快走吧!
“我走,我走……”羅硯織丟開談昕遞來的傘,緩緩地走到雋朗的房間,兒子還在午睡并不知窗外天地色變。
“娘,你怎么了?”
可他的娘并不答話,只是緊緊地緊緊地將兒子抱在懷中,直到弄痛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