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折夕頷首笑道:“榮幸之至。”低眉的瞬間他看見了她裸著的雙足,凝脂雪膚遮掩在妃色的薄紗之下,有一種攝人心魄的魅。
他的胸口陡然一窒,有一種莫名的欲望,從心尖的位置一直蔓延到喉口,藤蔓一般纏在原本條理分明的地方,衍生的毒蟲也悄無聲息地吞噬著意識。
他趕緊將臉別過去,漫不經心的神色像是沿途賞景。
“那日真是抱歉,讓折夕公子見笑了!庇翡舫厮坪醪⑽床煊X出他的異樣,依舊那樣輕描淡寫地說著,睫毛垂下錯落的暗影,“這幾日我總是很輕易便失了冷靜——在你面前!
師折夕了然一笑,“宮主可是在怪我?”
郁漪池低眉凝視著自己的指尖,久久才道出一句:“只是覺得,那樣蠻戾撒潑得像個瘋子的郁漪池,連我自己都覺得可笑呢!毖哉Z間仍舊是媚態,卻多了一些自嘲。
師折夕這才轉眼看她,卻只見她幽幽垂下的簾幕,掩映著朦朧不清的神色,“你可知道,其實我很害怕讓你看見那樣的我……很難看……”
師折夕怔了怔,片刻的訝然后,卻是輕輕地笑出聲來,“我倒從不這么認為。”他背手往前走了幾步,然后回眸,認真地望進她的眼睛里,“漪池,你真正笑起來的時候……很溫暖……”
郁漪池驀地一怔,抬眼望他,滿眼的不可思議。
溫暖?哈,開玩笑吧……溫暖……這樣美麗動人的詞,根本與她陌路!她,郁漪池,是這樣一個殘酷而自私的女子,她狹窄的心里只剩仇恨,只剩報復,只剩瘋狂!她的手心可也沾滿了淋漓鮮血呵!
漪池,你真正笑起來的時候,很溫暖……
哈,溫暖,聽聽,多么動聽的玩笑!多么可笑……
郁漪池忽然很想逃!是了!這個男子,便是眼前這個男子,僅一句輕描淡寫的話,便已讓她的理智潰不成軍!
她陡然轉身,就要邁足,卻忽然“噯呀”了一聲——
“漪池?”師折夕緊張地上前扶住了她,正要詢問時,卻在看見她腳踝處鮮艷的液體時窒住了呼吸。
血……是血……那樣肆意濃烈的血腥氣,那樣輕易地就勾起了那按捺在骨子里的蠢蠢跳動的欲望……血……唯有血能填埋喉口的饑渴……
那股欲望,那股在他身體里瘋狂肆虐了七年的欲望,竟是真真切切的嗜血欲。
“抱歉,我有些不適!睅熣巯κ种妇o按著胸口,僅丟下“失陪”兩字便倉惶地跑開了。獨留受傷的郁漪池,瞇著眼饒有興致地望著他的背影。月色迷蒙,將她漆黑的眸子也鍍上了一層流轉游離的神采。
師折夕,你究竟在藏什么?
夜色迷蒙,一抹孤影張揚翻飛,疾走在蔓回的長廊里。
“折夕?”琴姍若突然喚住了迎面跑來的師折夕。一眼瞥見他蒼白如紙的臉色,明白了一切,“快,服下!彼s忙倒出那最后一粒淺香凝遞給了他。
“真是,怎么這一次隔得這么近?都不到半個月啊。”琴姍若不禁皺眉?烧嬉瑴\香凝沒有了,這辭顏宮也不能長待了啊……可那神秘難測的宮主,雖早已答應了要去瀲水城,卻是一點動身的跡象都沒有呢。
師折夕服下了那顆藥丸,凝神順了口氣,出口的卻是一句:“味道不如之前的好呢!
琴姍若橫目瞪了他一眼,“這種時候還開玩笑?”
師折夕微微一笑,沒有說話。心里卻已繾綣萬千。方才那一瞬,那種嗜血的欲望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強烈百倍,他險些控制不住自己……然而為何,偏偏是她的血……
“折夕,唉……”琴姍若輕嘆了一聲,低眉的神色有一些恍惚,“你說,那宮主究竟是真心隨我們回城,還是信口胡說戲弄我們的?”
“姍若是很希望她去的吧!睅熣巯匮缘馈
琴姍若輕輕地“噯”了一聲,忽又驚訝地抬起頭來,“你怎么——”
師折夕沒有回答,卻是笑著轉身倚上楹欄,望向欄外的月華拂水,不由得溫柔地笑了:“因為很希望她能讓師父起死回生,對不對呢?”
琴姍若驀地用手捂住嘴,背過身去,瘦削的雙肩也開始戰栗。一邊的師折夕卻是不看她,只靜靜地望著那一斛清湛的月色出神。直至琴姍若緩緩轉過身來,挺直了背,朝著他粲然一笑,“是啊,師父他……”
……
似水月華之下,一抹傲然獨立的身影,衣袂翩躚,如魅落影被裁剪成參差的形狀。
“哼,原來藥是給他的……”郁漪池瞇起眼睛冷笑。纖細的手指緩緩撫上頸項間的傷痕,一點一點,小心而細致地摩挲,忽然渾身一顫——
見鬼!怎么會,怎么會有蓮的香氣?那樣遠,那樣遠地飄來,卻是那樣濃郁的氣息,似重嶂裹住了她,讓她避之不及。
“片煙,快看快看,我采的蓮花好不好看?”
“噓,可千萬別給宮主看見了。”
……
丫鬟們嬉笑的的聲音遠去了,恍然一片模糊,一重又一重的留景疊疊晃晃,陡然遠去,又陡然近了……滴答,滴答是清露的聲音,有葦葉的倒影,一叢叢鮮亮的青碧色,蜻蜓點水般吻著她的臉頰,有清澈潮濕的藍草的氣息,沉淀著春朝的夢魘……
還有那一地的墨色長發,那個翩然似仙,朝著她好溫柔地笑著的男子……
翎……非……
那個夢,究竟織了多久呢……那片旖旎斑斕的春色里,是不是也有這樣清露,這樣的葦葉,這樣的藍草,這樣美不勝收的玉人兒……
“翎非,翎非你怎么了?”少女手足無措地望著那緊捂著胸口急促喘氣的男子,伸手想要觸摸他蒼白的臉頰,卻被他一把推開,跌坐在地上。
“漪池,你快走……快……”男子竭力隱忍著喉口的欲望,額間汗如雨下。
少女從地上爬起來,咬咬牙,忽又不顧一切地跑上前抱住了他,“不要!”她用力抓著他的背,“我不走,死也不走!”
“漪池……”男子痛苦地閉上眼睛,再沒有力氣推開她,“走啊漪池……我會傷害你……”
“不走!就是不走!”少女又倔又氣,抱緊了他,更使性地用指尖在他背上抓出一道道的痕,“郁翎非你休想趕我走!我死也會纏著你!”
她這樣霸道地嚷著,頸項間的皮膚不經意間磨蹭過他的唇,瞬間,潮水傾瀉,跳動著的欲望再難遏制——“啊——”
少女忽然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她的頸項——被什么像刀子一樣的東西扎了進去,霎時撕心裂肺般的痛楚游走遍全身,將她的力氣抽得一絲不剩。
那個男子,那個溫和儒雅似仙人般的男子,如今竟在……吸她的血!
他的牙齒深深刺進了她的頸窩,撕裂開最柔軟的肌膚,一直埋進了筋骨中去,瘋狂地吸嗜著她鮮活甜美的血液,饑渴而貪婪。
原來……這便是他的欲望……他一直隱藏了那么多年的欲望啊……
“漪池!”好不容易揀回理智的男子驀地推開他,踉蹌著往后退,一直退到離她很遠的地方,“漪池……快走啊……”他的語氣幾近央求。
少女跪坐在地上,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望著他。
“你現在知道了?我是妖孽!一個受了詛咒會嗜血的妖孽……”男子失魂落魄地笑著,長發披散,薄唇被血染成詭異的鮮紅色,絕美的容顏更像一個凄艷的妖鬼,“呵……害怕了吧……還不快走!”驀然又一陣欲望肆虐而來,他險些站不住腳。
少女望著他,目不轉睛地望著,唇角一勾,竟“哧哧”笑了起來,“可是,我很喜歡這樣的妖孽啊……”她起身,一步步朝他走近,緩緩解開前襟,露出頸項上那一寸白皙無瑕的肌膚,凄迷的夜色里,項間的鮮血滑落下來,一絲一縷,繡成了衣襟上鮮艷灼目的紅梅。
“翎非,你若為妖,我便陪著你一起墮落,好不好呢……”
她這樣笑著,妖精一般,卻又純真無害地笑著,清澈的眸子里燃燒著漆黑的焰火,不滅不息,濯濯明亮。
她笑吟吟地走至他面前,雙手環上他的頸項,讓他的唇摩挲著自己的頸項,閉上眼睛,依舊無邪地笑著,“翎非,不管你是人是妖,我都會和你在一起……”
禁忌的咒語,禁忌的欲望,貪上了她頸項間的鮮血,如腹水,再難收。
“漪池……”他的唇齒再度埋進那滾燙的鮮血之中,卻是極盡小心極盡纏綿地吸舐著,“漪池……對不起……對……不……起……”
“呵呵……”少女的手指埋入他的發間,柔軟地笑開了花。頸項的皮膚清晰地感受著他齒間的溫度,仿佛那一瞬間,血液,筋骨,靈魂,也全部糅合在了一起。
那個詛咒,那個用百葉之蓮寫下的詛咒,嗜血時竟散發著那樣濃郁的蓮香,那樣繾綣地融入到她的血液,她,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