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玄懷里暈厥后,連續三日三夜,她昏昏沉沉,限轉于半夢半醒之間,現實與夢境交錯,教她難以分辨真假。
有時候,她會覺得自己仿佛見到死去的宣哥哥,他對她笑著,食指抵在唇前,命她嗓聲。
“你要跟我偷溜出宮,就得乖乖的,不要吵,若是被旁人發現了,我們可就走不了了。”
“是,我知道了,哥哥,你不可以丟下我晴!
“說這什么話?我何時拋棄過你?”
他明明就拋下了啊,丟下她一個人,無依無靠地活在那個可怕的皇宮里。
“哥哥,帶我去吧,我也要去西域諸國見識,你不是跟我說過嗎?越過沙漠,在海的另一邊,有個大拂臨國,那里有個雄才偉略的君主,你說自己很佩服他的。”
“我也是聽商團的商人們說的,不只大拂臨國,波斯、大食,還有了因大師的故鄉天竺國,我都想去瞧瞧的!
“那我也去,我也要去!
“好好,帶你去,不論哥哥上哪兒,都會帶著你一起,行了吧?”
騙人。他說謊。〔徽撃镞是哥哥,他們都拋下她了,丟下她一個人孤伶伶的,她好傷心、好寂寞。
“哥哥,宣哥哥……”她在夢里旁徨泣喊。
“別哭了:丫頭,我在這里,有我陪著你!边@嗓音的主人,好溫柔,仿佛對她充滿寵愛。
是誰?是誰正抱著她、哄著她?
“是……玄嗎?”’“是,是我!彼o緊握住她的手。
“在這里陪我,別、丟下我。’她朦朧地硬咽。
“知道了,我會陪著你。你睡吧,恩?一定得好好睡才行,別再做噩夢了,我會心疼的!
“那你——唱曲子給我聽?”她軟聲撒嬌。
“唉,我也不太能唱歌呢!你可別嫌我像在殺豬!彼猿暗匦Φ,跟著,悠悠地吟唱起來。
那是她不曾聽聞的小一曲,曲調極柔、極緩,悠悠地哄她入眠。
她酣然聆聽,總算安穩地睡了,甜甜地漂浮于夢鄉,再醒來時,燒己退了,雖然神智仍不甚清明,但身子好多了。
“殿下,您總算醒了!”春天見她睜開眼,滿面陰霾終于破出一絲歡喜。
“我睡多久了?”她沙啞地問。
“都有三個日夜了!贝禾鞈z惜地撫摸她清減不少的容顏!翱柿税?我倒水給您喝!
德芬撐坐起上半身,茫然四顧!爸挥心闩阒覇幔俊薄禾旆趟炔!邦I主大人一直陪著你的,剛剛才出去!
是嗎?那她不是作夢了,他的確溫柔地哄著她。
德芬勉力牽唇,微微一笑。“他去哪兒了?”
“聽說抓到那些出逃的農民了,州牧將他們都送來領主府,等侯領主大人親自裁決!
那他打算如何處置?德芬一凜,慌忙下床!拔乙策^去瞧瞧!
“不行啊,您玉體尚未完全康復!贝禾旒敝鴦褡杷焕聿,徑自穿廳過院,來到府邸前的廣場。
果然,廣場上跪著一列列男一丁婦孺,雙手雙腳都被綁縛,動彈不得,只能拼命哀告求饒。
黑玄凝立于前,身姿凜列,神情冷漠。
“大人,求求您饒過小的吧!我們知錯了,真的知道錯了!
“說一句知錯了就要我饒了你們的性命?”黑玄冷嗤!澳銈冄劾镞有國法、還有我這個領主的存在嗎?”
“大人,我們知錯了!
“拿刀來!”黑玄喝令。
一旁的嚴冬立即趨前,恭敬地獻上橫刀。
黑玄抽力出鞘,來到村長面前!坝浀糜陂_農師是怎么跟你說的嗎?她說會與你們向甘共苦,和你們一同重建家園。這段日子以來,她冒著烈日來回奔波,夜夜在燈不為你們籌謀規劃,用盡心血只為讓你們過上更好的日子,如今你們是怎么回報她的?你們這些家伙,既背叛了她的真心,也違背了與我的約定!”
語落,他高舉刀刃,正欲揮下時,德芬及時揚嗓!扒衣!”
黑玄一凜,急速收刀。
“是于姑娘、于姑娘來了!”眾村民見到她,仿佛見到活命的希望,驚喜地呼喊,一個個頻頻磕頭!扒笄笥诠媚锞染任覀,請領主大人饒命吧!”
德芬緩緩走向黑玄,他關懷地望她!澳愫命c了嗎?怎么不躺在床上多休息一會兒?”
“我好多了!彼p聲細語,眼波流轉,眉肇重憂。
黑玄察覺到她目光所系,劍眉整攏。“你不會是要我饒過這些人吧?他們可是背棄了你!”“大人、大人、于姑終,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德芬咬牙,聽著群眾懇切呼求,心窩絞緊,疼痛不堪。
“這些人犯了什么罪你還不曉得嗎?他們周顧國法,無視官府與他們定下的諾約,私自出逃,也等于是連累了曾經力保他們性命的你!
“嗯,我知道!
“那你還要我放過他們?”黑玄痛心地質問。
德芬無語,淚水寂靜地碎落。
“該當懲罰的時候,便須立威!焙谛谅暤!敖袢蛰p易饒恕他們,明日他們依舊不知反悔,仍然會背叛主上。”
她明白的,他說得有理。
“這次你別再插手!彼p輕將她推往一旁。
“大人!于姑娘、于姑娘!求求你行行好,救救我們吧!救救我們……”
百姓們的哀求猶如鐵索,束鎖德芬的心,她難受地聽著,眼眸酸楚,熱淚盈眶。心痛到了極點,卻只能強迫自己不聞不動。
不是不想救他們,不想對他們好,但他們如此行徑,她也難以維護。
她能做什么?還能做什么?她原以為自己可以有一番作為的,但如今……
黑玄橫刀揮落,不過眨眼的光景,便處決了帶頭的村長及數名壯漢,刀刀封喉,鮮血飛濺,慘不忍睹。
村民們駭然驚號,其中還夾雜著孩子們幼嫩的哭啼聲。
德芬實在不忍!皦蛄,可以了。”她顫栗著,握住黑玄臂膀,含淚搖頭。
“就這樣吧,殺了帶頭的人就夠了,其他人……就給他們改過自新的機會吧!
他凝望她,半晌,點了點頭。
“還不快謝過于開農師?”他厲聲喝斥!笆撬秊槟銈兦笄,我才放過你們,要不你們今天一個也別想活著回去!”’“是,多謝領主大人,多謝農師大人!
村民們感懷德芬恩德,終于心悅誠服,喚她一聲大人,但她置若罔聞,旋身離開,步履悠悠,如踏在云上。
黑玄隨她進屋,見她神情恍惚,不免憂慮。忽地、她身子一踉,往前跪倒,他及時伸手扣住她手腕,拉她起身。
“丫頭,你還好吧?”
德芬顫顫揚睫,秋水雙瞳,迷離地映出他關切的眉宇!阏f過,若是我傷心,你會抱著我,像以前我哥哥那樣哄我安慰我,是嗎?”
“嗯。”他點頭。
“那就抱著我吧……抱我好嗎?”她輕咽地央求。
他心一扯,無須她再多言,健臂收攏,將她密密的護在懷里。
她揪著他衣襟,泣不成聲!拔液美,真的好累,該怎么做才好呢?要如何做才對?我好想我哥,還有我娘,他們怎么舍得拋下我一個人,怎能留下我孤伶伶的?我好想他們,好想、好想……”
聽著那細碎抽顫的哭音,黑玄心擰成結,伸手輕輕地拍撫懷中嬌弱惹憐的佳人,哄她疼她。
他決定了,這輩子,他會永遠守護她,不讓她孤單寂寞。
“喂!你不覺得我們倆的主子最近感情似乎愈來愈好了?”
遠遠望著大病初愈的主子坐在后花園涼亭里,與那位喜怒無常的領主大人品茗談笑,春天又是欣慰,又不禁有幾分擔憂。公主跟黑玄這般親近,好嗎?
“……”
“喂,你倒是回個話!木頭!毖垡娚磉叺膼灪J又不吭聲,春天實在惱火,不悅地拋出兩枚白眼。
“是挺好的——”嚴冬慢悠悠地應道。
還真是有夠慢條斯理啊。春天嬌嗔地睨他!拔椰F下明白你這家伙為何長到三十多歲,尚未娶親了。”
他微一挑眉。
“就憑你這張死活不肯張開的嘴,能哄到女人肯嫁給你,那才是奇跡咧!”春天毫不留情地奚落。
“我只是不愛閑言亂語。”嚴冬澄清。
“意思是我都在胡說八道哄?”春天氣呼呼!凹热晃覀兺≡陬I主府里,見了面禮貌地聊兩句也不成嗎?”
“我沒說不成!薄澳悄愀擅匆桓辈恍嫉膽B度?”
“我只是…”
“只是什么?”
嚴冬眨眨眼,望著她撇嘴的嬌態,黑臉驀地一熱,不禁別過眸!拔也惶珪缘迷摳思艺f些什么!
“這什么意思?標瞧不起我們女人?”春天更火大了。
“在下怎敢瞧不起?”他很認真地辯解!安徽f別的,德芬公主便是位女中英杰,不可小覷。”
“是啊,我們公主確實非池中之物!贝禾旌苜澩D了頓,忽覺他話中有話。“等等,這意思莫非是……所以我就是池中之物嘍?”
“這個……”嚴冬好似很為難。
“對啦,我就是個成夭只會嘰嘰喳喳的女人啦!”春天又懊惱又難過,遭人輕視的滋味真不好受。
“不是的,我沒那么想!眹蓝奔甭暶!拔衣狀I主大人說,六年前王家意欲將公主獻祭給天神時,是你自告奮勇與公主交換衣裳,為她辟一條活路——一個弱女子能有這般勇氣,我覺得你很了不起!
是嗎?她很了不起?春天得他稱贊,霎時粉頰染暈!耙矝]……那么了不起啦,你知道我們做下人的,為主子盡忠是職責所在,況且公主又一向待我極好!
嚴冬不語,微微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