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凡冷沉抬眼。
“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第十五章月光花下影成對(1)
“不要再為我費盡心思了……反正我本來就不屬于陽間,回去才是我的命定之數。”葫蘆輕瞅著他。
她怕,怕得太多,所以不想放下。
可是,若她不放下,小爺只會跟著她受苦。光是看這滿屋子的法器符咒,這幾日到這房里走動的人,她就知道他為自己花費多少心神,拋擲了多少銀兩。
衛凡布滿血絲的黑眸,眨也不眨地瞅著她。
“小爺,讓我走吧。”回到地府,她的心會慢慢麻木遺忘,什么都不怕的。
“……如果你不能永遠留在我的身邊,你為什么要回來?”他聲薄如刃,就連目光都寒騺懾人。
“我……”她倒抽口氣。
“六年了,你的離去重創了我,直到現在那傷依舊血肉模糊,而你……又打算離我遠去?”
“小爺,不是的……”如果可以,她當然也想留下,但別說她懼不懼怕,就連這身形都快要散了,她還能如何?是老天不留她!
“葫蘆,為了我勇敢一點,為了我留下來!毙l凡抵著她的額喃著。
“總會有法子的……如果你都能為我擋死,改變了我的命數,為何我卻不能將你留下?方向取決于心念,我們要前往的是同一個方向……同月同日生,就該同年同月同日死,你不能丟下我!
葫蘆閉上眼。多想答允他,可是就連自己都無法作主的事,怎能輕易承諾?
“對了,有一種膠,可以將你的沙畫給黏著住,風再吹也吹不散……這是這些年,我要人想法子制出的,要是在以往,根本就想不到還有這種法子,而你,就算眼前無法可施,但不代表明天沒有機會。”
只要握緊信念,堅持到底,沒有走不出的困境,他是如此深信著。
葫蘆內心掙扎著。她也想要一搏,哪怕機會再渺茫,可是……她本該是地府之魂,還陽已是她的錯,如今要她如何強求?
“如果夕顏注定只能在夜里綻放,那我就陪你一起留在夜色里,我就把咱們的世界變成永夜,天不亮,你就永不凋謝!
她聽著,突地笑出聲。
“可是我討厭黑夜!
“好啊,那往后就不叫夕顏之名,我馬上進宮求皇上為你賜名!庇行┦伦隽丝偙炔蛔龅暮,只希望他衷心期盼,能心誠則靈。
“何必那么麻煩?”
“一點都不麻煩。”瞧她總算平靜,他輕勾笑意。
“只要是為你做的事,一點都不麻煩。”不安和恐懼時時壓在他心間,面對隨時都可能失去她的現實,盡管惶然,他也不會在她面前展現,不愿感染她。
“那……小爺可否讓我為玲瓏慶生?”
衛凡微蹙眉頭。
“為何突然提起這事?”
“大哥說玲瓏出生至今,你未曾替她慶賀生辰,所以我想——”
“別想!彼胍矝]想地打斷她。
“小爺?”
“我不完成你任何心愿。”
“你怎么可以……”
“我就是可以!在你完全好轉之前,我絕不會讓你為玲瓏慶賀生辰。”她的腦袋里在想什么,他不必細想便推算得出。
“可是,如果這是我唯一的——”
“別想!”衛凡冷騺低咆著,“我甚至可以告訴你,只要你丟下我……我絕不會善待玲瓏。”
“玲瓏是咱們的女兒,你怎能如此?”她難以置信地瞠大眸。
“沒有你,就修補不了我和玲瓏之間的裂痕,這一點你比誰都清楚。”立寔威脅,強逼她留下的手段。
曾聽人說,只要完成了病危之人的心愿,那么那人就會咽下那口氣,而他,絕不完成她的心愿,要她為了達成心愿而強撐著那一口氣,直到她撐過關卡,為他留下。
“你……簡直不可理喻!”
“我就是不可理喻!”衛凡話落,拂袖離去。
如霜趕忙入內,安撫著她,“夫人,你別難過,爺只是……”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怕……”來不及。
她也知道如小爺所說,她是唯一能修補他們父女關系的人,可是她的時間不多了,小爺怎忍心讓她抱撼而去?
幾日后,潘急道過府探視葫蘆,適巧有幾名術士正在主屋大廳里,對著衛凡說得天花亂墜,口沫橫飛,似乎就算閻王三更要命,也得先問過他們。
潘急道揚眉看這陣仗,正打算直接通過巧思園,去見兩日前移到葫蘆齋休憩的葫蘆,正轉過長廊,便見有個術士負手而立,沒在廳內與人舌戰,反倒是瞇起眼欣賞著滿園景致,看起來愜意極了。
感覺這位術士純粹是過府賞景,而不是替自個兒撈個錦囊滿滿,教潘急道忍不住多看一眼。
只見那術士長發束環,長得眉清目秀,笑容令人如沐春風,搖頭贊嘆,接著卻因后頭的吵鬧,微微不悅地回頭瞪去。
豈料,剛好和走向廳外的衛凡對上了眼,就見這人堆起和氣生財的笑,彎身作揖。
“衛爺!
“艾大師看過了這庭院,可有何想法?”衛凡臉色陰霾晦黯,眼底有著明顯的陰影,可見多日未好眠。
艾然,就是當初曾告誡他,衛家內有黑氣的大娘術士,沒想到走了一圈,她又再次登門造訪,看在她曾經告誡的分上,他對她多少抱持了一點希望。
艾然這才發現衛凡這一起身,大廳跟著安靜了,那幾個高談闊論的術士全都被請出了府。
“想法是沒有,倒是對那個地方覺得有點興趣!彼h處巧思園的假山造景比去。
潘急道和衛凡同時看了過去,兩人不約而同地對看一眼。
“艾大師何出此言?”衛凡狀似不以為意地問,心里卻隱隱激動,感覺自己像是終于找到對的人了。
“嗯……不知道能不能靠近瞧瞧?”艾然賣著關子,臉上盡是和氣的笑,看起來有幾分圓滑,但不討人厭就是。
“這邊請!毙l凡也不啰唆,領著她朝造景假山而去。
潘急道快步走到他身旁,壓低聲音。
“衛凡,這位術士根本是大娘吧……”
“她緊持她是個男人,無所謂!敝灰芫群J,是男人女人都無妨。
他抽動眼皮。
“不過是長發束環,就真以為自己可以女扮成男了?這人來路你到底查過沒有?要知道眼前正多事,這不清不白之人還是別引進府,尤其一般女子豈會在年過雙十之后假扮術士,這根本就是招搖撞騙。”
“等她看過,成不成就知道了!敝灰幸唤z希望,他絕不會放棄。
潘急道沒轍,只能搖頭晃腦跟到假山造景旁,一站上假山底下的石階,目光越過假山,便可瞧見衛氏夕顏之墳。
“啊……”艾然見狀,不由得低吟了聲,“這是……”
“有位術士說生人遇鬼差索命,可造陰墳,以騙過鬼差!毙l凡臉不紅氣不喘地撒謊著。
衛家貼出告示,廣征天下能人術士,但總不可能要他道出實情,讓人知曉他的妻子還陽,甚至魂附沙畫。
艾然聞言,輕點了點頭。
“這作法是不錯,不過……這墳無碑無名,若是要定下夫人之魂,就得把名字刻上去!
“我沒聽過這說法!毙l凡聞言,眉心微沈。
如今葫蘆就在他身邊,要真是把她的名給刻上,豈不是意味著真要她歸西?
“衛爺,那術士之法,是要騙過鬼差,可是沒名沒姓的,誰知道這是誰的墳?在我們那兒倒是有種作法,叫做種生基!
“種生基?”
“對,就是將生人的八字文書、頭發、指甲、衣物、銅錢、玉器給擱進墳中,再做七七四十九天的法會,如此一來,就能令拘魂鬼差或冤親債主認為此人已死,便不再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