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
作了一個夢,
夢在現實中應驗,
現在想來,
該是美夢成真——
教人感知痛苦的美夢成真……
第1章(1)
如果那是幸福美滿的夢境,畫面應該從女人輕盈微笑、美眸凝視懷里的初生嬰兒開始。不管那個孩子怎么來,到底是生之喜悅,即便她不愿成為一名妻子,當個母親卻不與此沖突。
幾天前,夢見她生了一個男孩,現實身處沙發里的,是一個女孩。
她正是小仙女、小妖精——nymphet的年紀,穿著粉色長袍,蓬松鬈發略帶棕澤,大眼蒙蒙閃藍,也許是睡眠不足,使得原本白皙的容顏近乎透明而虛弱憂郁。
燈光打在她露出長袍下擺的雙腳,室內鞋只趿一只,顯然起床得很匆忙。她可能有點緊張,甚至害怕——她該害怕——畢竟半夜被叫醒猶如作惡夢。
高大陰影一下罩向她,依稀可見她太陽穴旁薄沁汗光。
「小丫頭——」
她仰著臉龐,或者是男人用粗糙的大手托扣她下巴!高@么小的嘴……」男人嗤笑地說:「吃得了整個Red Anchor嗎?」輕緩的嗓音似煙,熏眼地飄進她瞳孔。
「你要看爹地的遺囑嗎?」她冷靜地開口,眼神一眨,浮泛甜蜜純真,慢慢地說:「我請律師過來——」這話完全不是普通女孩會講的。
男人低低哼笑,放開箝制她小小、柔嫩下巴的長指!嘎蓭?」挑眉質疑!肝蚁嘈拧悄阍谑澄锢锵露举I了他的老命。」
像是玩笑,實際上,她知道——
她的兄長,親愛的兄長,從未真正喜歡過她。
她是景未央,與景上竟有著一半相同血緣——他們的父親,人稱「蘋果花嶼大主」的景榮太,于某個美好星期天早晨,死在餐桌前。醫師說是突發性心肌梗塞——對于沒有心臟病史的人而言,這死法,太離奇。
「爹地一直很生氣……」男人旋足要離開,女孩嗓音又傳出,使男人停腳,回首看著沙發里那年紀和他兒子差不多的小丫頭不可愛、沒溫度地說:「你把Red Anchor的船隊改成Blue Compass——」
「所以?」男人再次揚笑挑眉,俯睨女孩。
她緘默著,沒有繼續被打斷的聲音,男人于是說:「是我氣死老頭——你是這個意思嗎?未央——」
景未央——那沙發里的女孩,縮移沒穿鞋的左腳,一毫米、一毫米地悄然微挪,直到穿鞋的右腳擋住了它,她才出聲道:「哥哥,你要去看爹地嗎?我覺得你應該去看爹地,好嗎?哥哥——」
哥哥?!叫得真是甜蜜好聽!景上竟斜扯嘴角!甘堑,會啊,我當然會去看看墳造得氣不氣派,符不符合『蘋果花嶼大主』這個稱號……」笑容始終未褪去,他很開心——做為一個徹底的不肖子,言論自由是可以無限擴張的。
「不過,我親愛的妹妹,這時候要哥哥出門,我還真怕遇見鬼——」
「哥哥剛進門,如果累了,可以先休息!剐⊙绢^插話的時機選得極好、極反諷!柑炝梁螅艺埞芗遗隳闳タ吹亍
有人作伴比較不害怕?這心機小丫頭,城府甚深地取笑著兄長。很好。兄妹重逢的「溫馨寒暄」到此為止。
景上竟打個哈欠。「我現在的確需要睡個覺,我的房間還在吧?你是這屋子的主人,我要住下,還得跟你報備嗯?」斂眸轉身,他走往掛著鹿頭的拱券,停了停,昂首,似在欣賞那標本。
那是小丫頭首次拿獵槍的成果——一頭發狂公鹿,比他掛在寒地城堡里的那頭大。
哪能小看小丫頭的能力啊——怎么說她都和他一樣有著紅錨般的堅強驕傲基因,何況她母親更是個手段高明的女人。
蛇蝎一般的美人……
景未央聽見兄長低微的嘖嘖嘆息,那當然不是稱奇。「我只是運氣比較好!顾龑χ鲆暵诡^標本的兄長背影說。
景上竟頓一下,忽然笑了起來!甘前,老頭就沒有你這種好運氣,吃個早餐都會沒命!顾缛牍伴T穿堂,身形被夜燈拉成一道灰冷長影,延展地扯出門柱斜面墻邊的旁觀者。
做為一個旁觀者,本不該出現在畫面中,可他無法不去撿起孤單落在陰影里的粉紅天鵝絨室內鞋。他這輩子尚未見過半夜被叫醒的女性,在夢里也沒有。
是不是一個不可能的夢境?他不確定也得確定,所以走入其中。
過于柔軟的燈光,流動著,沖去他一身剛凜氣質,他成了一個斯文王子,捧著一只迷幻的鞋,尋索地,走向公主。
景未央瞅著兄長的跟班一步一步靠近。他只是個男孩,年紀不比她大多少,個頭與兄長幾乎齊高。聽說他是兄長的保鑣,有一身靈活拳腳功夫,單膝蹲跪在她面前的此刻,姿態隱約笨拙,欠缺保鑣該有的隨時防衛。
這樣很不妥當,一個保鑣不應傻里傻氣為一個危險丫頭穿鞋!
景上竟察覺身邊男孩沒跟來,緩慢轉頭,深邃藍眸勾勒出那番情景。
在墻與柱、挑高天花板垂下的阿拉伯吊燈、金絲織繡海波漩渦紋的地毯所鋪構的空間,男孩握著女孩的腳,突覺身體懸空虛浮著,沒有下船時踏著陸地的落實感。
「羅煌——」景上竟的嗓音教他心緒重新生根,扎了個深深牢固。
他定定神,眼睛對住女孩澄亮的瞳眸。
「你在干么?該走了,羅煌——」
短暫交凝的視線在男人聲調中,閃剎地分離。羅煌倏地站起,發出略微沈澀的嗓音說:「你的鞋掉了。」
她像是點頭地動了下——他無法肯定。他冒犯的行為,可能正使她處于惱怒的不自在情緒中。他后退一步,鞋尖挪換方向,離開了。
然后,空氣波動地、隱晦地,漫傳他對她的兄長說——
「這房子的壁爐該點火——」
「羅煌,」兄長再次喚道這個與唐璜差一個音的名字,并耐心地回應!高@房子是那丫頭的,你想點火,得她允許才行!
她沒有允許他住下。
景家大宅——她的房子——是一幢結合維多利亞特色與喬治亞風格的建筑,有好幾扇漂亮花窗凸出在爬藤植物攀行的外墻,拱狀大窗一早蒙匯逆光粼閃的朝露,昨晚的花苞開了一片奇燦嬌艷,尤其繡球花,花姿妖異,沒了正常的可愛清新模樣,酢漿草也是,黃色花、粉紫花,在光暈含噬中扭擺、掙扎。
晨風略大,由海的方向吹來,今天不適合出航,不過,Blue Compass的艇不是帆船,任何時間、任何天候均不影響它離港。
踏出大宅側門廳,羅煌抬頭看了看天空。奇形怪狀的云層,在靛藍深處,流卷、團裹,變換著達利式的超現實。陽光柔和同時如薄刃銳利,算不上舒適的美好晴朗曰。
偏熱,干熱,這干熱帶電似地刺得他皮膚發癢。羅煌取下垂掛肩頸的毛巾,無須拭汗,汗水蒸發得很快,不至于黏膩難受。
風吹開他額前微濕的黑發,他把毛巾往頭上包纏,像個錫克人,走下階梯。
「羅煌少爺——」管家伊洛士先生走出門楣半圓的通廊口,叫住了羅煌!刚埖纫幌拢_煌少爺——」
羅煌頓足,轉身,正視門廳遮蔭里的管家。「伊洛士先生,叫我羅煌就行!
「羅煌少爺,」即便他昨晚自稱是景上竟的跟班保鑣,管家伊洛士仍對他恭敬又客氣!高@是為您準備的!闺p手遞出一瓶運動飲料。
「謝謝!沽_煌沒讓伊洛士多移一步,迅捷無聲地踅返門廳,靠近伊洛士,取過飲料!附形伊_煌就行了,伊洛士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