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他讓她覺得自己的“怪異”是一件幸福,因為這樣,所以他注意到了她這個女人;但也是因為如此,她更一度痛恨這樣子的自己。
惡夢過后,她緩緩睜開雙開,傻愣地盯著天花板。
讓自己腦海暫時凈空五分鐘過后,她才認命的下床梳洗一番,卻還是下意識地將目光移到了電腦桌前的那條鏈子上。
──最后她還是沒能瀟灑地把它扔進垃圾桶。
多年前辦不到,現在還是辦不到。
只要一想到這條項煉是他親手做的,她就沒辦法把它扔掉。
想到這里,她含著牙刷,忍不住苦笑了一笑。這樣的行為是不是也算愚蠢的一種?
如果是她的朋友干這樣的事,可能早就被她罵到狗血淋頭了吧?
漱了一口水之后,她將牙刷擺了回去,步出浴室,卻也在同一瞬間,房門外傳來敲門聲。
梁慎翎一愣。
這就怪了,她爸媽向來都是在門外大吼“阿翎”,從來不會這么文雅地敲她的房門……。
“誰?”她探問了一句。
“是我!
那是高佑輝的聲音。
這讓她的眉頭皺得更緊,但還是前去開門!捌咴绨嗽鐩_到我房間來,你吃錯藥嗎?”
她看著門外的高佑輝──還是一如以往,一副要去上班的樣子。
“剛才在樓下遇到你媽……想說叫你幫我看一下車子,她就叫我自己上來找你。”
這話一出,梁慎翎還真有些意外。“全天下大概也只有她會叫一個成年男人來敲女兒的房門!
高佑輝靜了幾秒,轉轉眼珠子!澳愦_定她不是把你當成兒子在養?”
梁慎翎先是睇著他看,而后掉頭走回房里。
“我可以幫你叫拖吊車!
“你太狠了吧?”他哀嚎出聲。
“車子又發不動了?”
她無視他的慘叫,逕自切入重點,同時,似乎試圖從抽屜里翻找著什么。
“是啊……又發不動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依然死守在門外,不敢輕易踏入。
那模樣讓梁慎翎回頭看著他好一會兒。
“進來吧!彼p輕說出,便又低頭搜索著她需要的東西!拔曳块g里沒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
見她說得如此泰然,高佑輝頓時覺得自己像個傻子。
“沒經過你的允許,我怕你會對我動粗!彼麚P揚眉,這才跨步走了進去,走到她身邊。
“找什么?”
“找一個朋友的名片。”她答道,又立刻補述:“再怎么樣我對四輪的東西還是不專精,還是找個朋友幫忙好了!
“這樣太麻煩了,我找修車場來拖走就好──”
“沒關系,我第一次沒搞定的話就是我的責任!彼驍嗨脑挘医z毫不容許拒絕。
因為她的強硬,高佑輝反而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能靜靜的看著她翻找名片的樣子。
不知不覺,他又想起當她在凝視林宜儒時的神情……
“你上班不會遲到?”
忽然,她抬起頭來提醒了他一句。
“!”
高佑輝頓時如夢方醒,像是被人扎了一針。“你不說我差點忘記,謝謝你提醒我!
他轉身就要走出去,卻又想起自己的交通工具罷工,隨即停下腳!皩α,上次你借我的那臺……”
然后,他看見了某個屬于他的東西。
曾經屬于他的。
見他愣在那兒像是定格一般,梁慎翎先是皺眉不解,而后追隨著他的視線。
──是那條被她擺在電腦螢幕底下的銀項煉。
“這個?”梁慎翎伸手取來,遞到對方面前!澳阋灿X得不錯吧?果然是同樣做過銀飾的人,夠識貨!
說完,她揚起淡淡的淺笑。
看著那只銀制的蝴蝶,高佑輝不知道自己能在腦海里思考什么。他唯一能回想起的,是他在宿舍的桌燈底下,拿著銀飾工具親手雕塑出它獨特的翼……。
因為是他親手做的,所以不會忘記。
“……你干嘛?”
他的神情太過于反常,梁慎翎開始感到不對勁。
“沒有,沒事,”高佑輝甩了甩頭,吸了一口氣!拔抑皇呛鋈幌氲轿液孟裨谀睦锟催^它……你怎么會有這條項煉?”
“學弟,拜托幫我做一條超屌的項煉,有你的加持,我一定追得到那個女生。我知道你一定有這個才華!
當年林宜儒的請求依稀就在耳邊。
“這個嘛……”真正的來源竟讓梁慎翎有些難以啟口。
“搶來的?偷來的?還是仰慕你的小女生送的?”高佑輝像是失去了控制般,開始故意胡言亂語。
“是我前男友送的。”
梁慎翎制止了他,用驚訝的眼神看著對方!八f是他自己做的……你到底是怎么了?干嘛為了一條項煉對我發神經?”
“他自己做的?”
高佑輝笑了出來,差點沖口而出國罵。忽然,在他心里有了譜,他總算知道為什么梁慎翎會那樣凝望林宜儒。
只是,林宜儒不是說他不可能會去看上像她這樣的男人婆?那么到底是誰把這條項煉轉送到她手上?
看著他那反常到極點的言行,梁慎翎毫無頭緒。
“算了!彼餍裕龑⑹稚蠋讖埫踊爻閷侠,取來自己的車鑰匙!拔蚁人湍闳ス景伞!闭f完,走向房門。
“不用麻煩了,我攔計程車……!
“我保證時速不超過五十,行不行?”
她回過頭來,忍不住提高聲量:“讓我載就真的這么折磨?”
高佑輝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么表態。
在這個時刻,什么超速陰影、超車惡夢……都已經不算什么了。
如果現在他開口告訴梁慎翎,這條項煉是他親手做的,是他那個姓林的學長拜托他做的,她會怎么想?
大受打擊?還是當他胡說八道?
“那就麻煩你送我過去吧!
他嘆了一息,低下頭,客套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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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慎翎遵守約定,一路上時速沒超出五十過。
坐在她的后頭,高佑輝發現她的體型和高三那年其實并沒什么太大的改變,仿佛只要他稍用力一抱,她的腰就會斷掉一般。
如今,她腰間的觸感相同,他的感觸卻全然變調。
他很難想像她怎么能夠駕馭那種幾百C.C的重型機車?而且表現得并不比男人遜色。
忽然,梁慎翎停下車,拉開防風鏡回過頭來。
“是這棟沒錯吧?”
高佑輝這才發現已經到達了公司門口。
“哦,原來你還記得在哪里!
那是兩、三年前的事了。他拜托她將家里的備份資料送到公司來,他沒料到她在過了那么久之后還會記得這里。
他下了車,將安全帽交還給她。
“那我先回去了!彼糁踩,聲音變得細小而不易聽見,連笑容也被全罩式的安全帽給遮掩!巴砩夏憔妥约合朕k法回家吧!
“是是……你真有義氣!
高佑輝笑了出聲,一掃先前的陰霾。
剎那之間,毫無預警的,他腦海里忽然閃出一個念頭──想要伸手撫摸她臉頰的念頭。
不過,這樣的念頭并未存在太久。
“謝謝。”
最后,他只說了這么一句,然后彼此道別。
卻在他轉身走向大樓之時──
“佑輝!”男人的呼喚從背后傳來。
他回頭,是他幾分鐘前才在思考的對象。
林宜儒加快腳步,走到他身邊,還不斷回頭探看著!皠偛拍莻帥氣的女人是誰?你新交的女友?”
“不是。”
厭惡感就這么直涌而上,瞬間,他絲毫不想對這個男人說出實話!拔业能囎訅牧,那是車場的人,好心送我過來!
“唷,哪一家車場服務這么好?”林宜儒似乎完全沒感受到那股來自高佑輝身上的不悅。
“那個……”高佑輝欲言又止的。
“什么?”對方追問下文。
“以前我幫你做的那條項煉……有沒有可能討得回來?”
“。俊
林宜儒吃了一驚,也深覺不可思議!霸趺纯赡!對方沒把我殺了已經阿彌陀佛了,哪有可能還能讓我把項煉討回來!
“如果你向對方說,那是一個朋友親手做的、非常重視的話,有沒有可能讓她還給你?”
說是試探也好,其實他并不是真的這么重視。
果然,林宜儒露出了為難的表情。
“這……”他側頭,苦惱了一會兒!翱赡懿惶冒,我怕她看到我就會把我給宰了!
“那你把對方的聯絡方式給我,我去拜托對方!毕袷窃缇土系剿麜绱送仆,高佑輝緊接著說。
林宜儒一愣,連忙搖頭!澳銊e鬧了,都幾年前的事情了,我哪會記得怎么聯絡上她!
言盡于此,高佑輝也不想再刺探什么。
“好吧!彼首魇哪印!斑@也是沒辦法的事,只是希望對方可以好好珍惜我的心血!
他特地強調了“我”字。
“早知道你把那條項煉看得那么重要,我當初就會向她要回來!绷忠巳鍞[出一副充滿歉意的嘴臉。
但高佑輝再也不會相信他這一套了。
這一天,他錯過電梯,走了八層樓的階梯,只因為他不想和林宜儒在同一臺電梯里共處。
很幼稚,他知道。
然而他只是需要一點時間來重新認識這個人。
好不容易的,他喘著大氣終于上了八樓,卻在連辦公室大門都還沒走進,就被突然閃出的身影給嚇了一跳。
“你干嘛特地走樓梯?”
見是楊雅涵,高佑輝松了一口氣,也感到莫名。“是你……你干嘛七早八早就躲在這里?”
“我躲在這里?”楊雅涵沒好臉色的哼笑一聲!拔铱词悄阆攵惆桑俊
“我?”
“早上載你來公司的女人是誰?”她很干脆地就切入正題。
高佑輝一怔,心想這消息未免也傳得太快了。
“鄰居。”他草草回答,跨步就想繞過她。“我要進去打卡了!
“等一下。”楊雅涵卻一把揪住他的袖子。“你別以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你是不是跟她交往很久了?”
“?”
高佑輝不自覺地皺起眉頭,回頭看著她!澳阍诤f八道些什么?我說鄰居就是鄰居,你想到哪里去了。”
“如果不是跟她交往很久的話,為什么我提分手的時候你吭都不吭一聲,這不是擺明著就是在等我開口而已嗎?”
“你……!蹦沁不是因為你一天到晚都在提分手。
他差點就這么沖口而出,但他已懶得多做什么解釋了!八懔耍S便你怎么想,我要趕工作。”
語畢,他擺脫她的糾纏,逕自往辦公室里面走。
“你、等一下!我話還沒說完……”
反正再怎么樣她的戲碼都差不多,此刻的高佑輝已經完全沒有興趣知道接下來會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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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天下來,高佑輝一直沒去開啟MSN。即使是同事以傳遞工作檔案為由,他也以其它借口婉拒。
因為他知道,一旦他打開了這道與楊雅涵的溝通橋梁,那便是一連串的呂訓練。
只能說這一切來得太急、也來得太多。
那些林宜儒的大小事、楊雅涵背著他去聯誼、那條為了幫學長追女友所做的項煉、以及他對梁慎翎所產生的奇怪念頭……
這些他都還來不及一一消化,就這么排山倒海而來。
唯一能夠替自己稍微排解的方式,便是工作。
不停的工作。
就算他已經趕上進度,他還是無法讓自己停下來。因為一旦他的腦子脫離了工作的范圍,他就無法阻止自己往復雜的方向去想。
忽然,手邊的行動電話響了起來。
高佑輝先是一驚,隨即警戒。他看見來電顯示著陌生的號碼,心里不禁猜想這也許又是楊雅涵逼他接電話的花招。
不過,也罷。先接起來再說。
他按下通話鍵,話機緊貼在耳邊,卻不急著出聲。
“媽的!你到底是幾點才下班?”
第一句冒出來的話語,就讓高佑輝立刻辨識出對方的身分。
“……慎翎?”他皺起眉頭。
“廢話!不然呢?”
“你……!彼D時有些茫然,不知道對方是打錯電話還是怎么的!澳愀陕锎騺淼谝痪湓捑土R我媽?”
“廢話少說。你到底要不要回家?我已經等到不耐煩了!
“等?”
他先是一陣莫名,卻馬上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暗鹊取阍摬粫窃谖夜緲窍掳?”
“難道是站在我家門口等你嗎?”經過兩個半小時的等候,梁慎翎的語句里充滿了濃濃的殺氣。
“我哪會知……”
高佑輝本想為自己辯解什么,不過想想便作罷!昂冒,你等我三分鐘,我關機馬上就下去!
語畢,他斷了訊號,也開始收拾物品。
出了辦公大樓的正門,果然很容易就看見那道熟悉的身影──其實是因為很難不去注意到她身后的那臺重型機車。
“你怎么會忽然跑來?”高佑輝小跑步到她眼前。
梁慎翎眨了眨眼,靜了幾秒,才道:“這還需要問嗎?當然因為是我沒把你的車修好!
高佑輝一愣,不明白為什么會有一絲小小的失望。
“真是看不出來你責任感這么重……”他隨意附和了一句,企圖掩飾他那不自然的表情。
“戴上吧!
梁慎翎不理會他的調侃,伸手遞上一頂安全帽!拔疫是一樣不會超過五十,你放心好了!
他見狀,怔了好半晌,才回神接過手。
那一瞬間,他竟然有一種被這女人保護的感覺──這事實會不會太殘忍了些?好歹他也是堂堂六呎男子漢。
“你在發什么呆?”梁慎翎忽然喚了他一聲,同時戴上了自己的安全帽。
高佑輝如夢方醒,這才伸手戴上那頂安全帽,卻不自覺地想像:如果他現在就把事實告訴她呢?
或許這么做是有點沖動,但高佑輝就是忍不住。
“你桌上那條項煉……”他拉開防風鏡。
“。渴裁?”街上的噪音太過吵鬧,梁慎翎也跟著拉起那片防風鏡。“你剛才說什么?”
看著她的神情,高佑輝后悔了。
“不,沒什么。”他撐起微微的笑容,唇邊的話語卻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不管這樣的事實會不會傷害到她,高佑輝就是不想冒這個險。
他的笑容卻讓梁慎翎覺得詭異。
“你干嘛笑得那么做作?很惡心耶!
說完,順勢拉下鏡片。
“我說你桌上那條項煉其實是我做的。”他不自覺地說出。
不過,當他說出這句話的瞬間,梁慎翎已經別過頭去發動引擎。
那句話就這么輕易地被路邊的車潮喧囂給淹沒。
絲毫不留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