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在鐘察海面前承認了這一點,端靜覺得好不甘心。
她訥訥,撇過頭像個小孩子似的賭氣不說話。
好吧,由鐘察海來先開口。
“我愛費揚古,可我知道他愛的人是你。就連這東西……”
她揪了一把肩上海海爾的毛,折騰得海海爾哀叫一聲,從她肩膀上跌落下來,撲騰撲騰翅膀又站上去。鐘察海再次用手指頭把它戳下去繼而大叫道:“就連這東西原先都是以你的名字取的——靜靜爾,不過我現在給它改名叫海海爾了。”
“海海爾?”端靜冷哼了一聲,像是在說“好丑的名字”,可她身為公主的尊貴讓她絕不會說出這話來。
這可不等于鐘察海聽不出來,她立即回了句:“一只海冬青居然叫什么靜靜爾,太娘們了!
娘們——這又是端靜無法說出口的措辭。
話歸正題,鐘察海繼續點燃端靜心口的怒火,“還是說費揚古吧!他利用我噶爾丹女兒的身份,用藥使我失去記憶,騙我說噶爾丹是我的殺父仇人,讓我為他所用,替他打探我父汗主力大軍的位置,甚至想借我之手殺掉我父汗——告訴我,他這么做是為了你嗎?”
為了她?端靜白了她一眼,她倒是真的很想認定費揚古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可是……真是為了她嗎?
她涼涼地瞅了鐘察海一眼,這女人到底什么地方能跟她相提并論了?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若他所做的一切皆是為了你,我便死了這份心,再不去想他。若不是……我也不知道我和他之間該如何!
話說到這分上鐘察海頓時喪了氣,也不理會擺在一旁精雕細作的圓凳,她自己挑了端靜旁邊的玫瑰椅坐了下來,兩腿蹺在前面的圓凳上,她倒是自在得很,可惜了端靜無比珍愛的精雕細作黃花梨的小圓凳。
你可以把蹄子從我的寶貝上挪下來嗎?
堂堂公主殿下說不出這等話來,所以換個方式吧!
“真如你所說,費揚古對你所做的一切全是為了我,那你覺得他是不是該很愛我?”
“自然!
“愛我愛到不惜一切?”
“肯定!
“不惜同我皇阿瑪作對?”
“當然!
“所以他一定會在皇阿瑪下旨將我下嫁漠南的時候,帶我遠走高飛?”
“應……應該吧!”
端靜忽然從椅子里跳出來逼近她,沖她大吼:“可他的決定是,在皇阿瑪下旨前,代替皇阿瑪勸我乖乖嫁給我那個蠻子男人——你覺得他真的愛我嗎?”
粗俗吧?和碩端靜公主只想跟她皇阿瑪世仇的女兒一起放縱一下,如火如荼地做一回自己。
本來是想來跟端靜叫板的,也不是啦!其實鐘察海也不知道她為什么要來見端靜,她路過喀喇沁部,想起曾有過一面之緣的三公主,忽然就很想見到她,想看看費揚古所愛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樣。
于是,她就來了;于是,兩個女人在暗地里叫起板來;于是,這場相見最終演變成一場訴苦大會。
“鐘察海真的是一個讓人無法漠視的女人,是不是,費揚古?”
端靜飲盡杯中茶,她懷疑這茶是不是用酒泡的,品著品著,她竟有幾分醉,連面前的費揚古也變得模糊起來。
“那天晚上我和鐘察海都喝醉了,我第一次知道自己酒量不錯。從前在宮里的時候但凡喜慶時節才能小酌幾杯,即便不醉也要裝作不勝酒力的模樣。那是我第一次喝酒喝得那么暢快,我和鐘察海都說了很多的話——關于你,關于我們的父親,關于我們從小到大的生活。
“我們發現彼此的生活都有對方所羨慕的地方,也發現我們各自的日子都有許多值得回憶的珍貴。和她聊天真好,比和我那些公主姐妹們聊天有趣多了。可惜第二天她就要上路,要不然我定會留下她小住些日子——其實我沒打算留她……”端靜說著說著忽然自己一個人傻笑起來,“費揚古,你一定猜不出我為什么沒留鐘察海小住些時日!
“……怕你丈夫喜歡上鐘察海!辟M揚古冷冷一句話驚得端靜頓時沒了笑容,輪到他得意了,“在想我怎么會知道?”他們到底是自小長大的,她的性情他怎會不知。當年在宮中的時候,因為貪戀他,不管是哪位公主來見他,她必定是要守在一旁的。
今時今日,對她的男人,也該不會例外吧!
“不過你大可放心,你丈夫不會戀上鐘察海的!
鐘察海和她丈夫噶爾臧一樣,都是火一般的人。火不會戀上自己,那種灼熱不是他們彼此間所喜歡的。鐘察海和噶爾臧一樣,戀上的是如端靜一般沉寂的水,如他。
“好吧,讓你猜到了一個,可你一定猜不到臨走前,我對鐘察海說了些什么!彼男郧橐琅f如昔,除了和鐘察海有關的一切,其他的,再也無法在他的心中留下痕跡。端靜唯有自問自答:“我對鐘察海說,‘初次見到靜靜爾靠在你的肩膀上,我便知道,你才是費揚古所愛的女人’!
——這也是端靜留給費揚古的話。
獨自跑出來瞎逛的端靜看到了噶爾臧的身影,忙不迭地跑下樓去,“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這里好像已經不是他噶爾臧的地盤,他依然能如此迅速地找到她,還真是神通廣大呢!
噶爾臧睇了一眼端靜身后的費揚古,眼神重新回到自家婆娘身上,“可以走了嗎?都一個多時辰了,我到現在肚子還空著呢!”
“你早就來啦?”端靜嬉皮笑臉地瞅著他,“那怎么不上來?”她以為他會沖上來跟費揚古拼命呢!難道她還缺乏足夠的魅力,不足以讓他為她拼命?
噶爾臧略過她,只望著她身后那個掛著彎刀的男人,“我想,你們有很多話要說,我夾在中間多煞風景!”
原來蠻子也有一顆寬厚包容的心啊!
端靜窩在他身邊竊竊地笑著,忽然踮起腳尖在她蠻子男人的臉上狠啄了一口,算做獎勵。跟他待一起的時間長了,她也變得好沒禮數哦!
不過,只要她男人喜歡就好。
噶爾臧旁若無人地抱住他女人的肩膀,以此掩飾他臉上本不該出現的兩團紅暈,遙遙地對費揚古喊著話:“謝謝你把她送到我身邊,謝了!”
這個時候費揚古該說什么?
不用謝?
怎么覺得那么別扭?
他還是選擇用目光送別他們吧!
就在他守望著端靜夫婦的時候,冷不丁覺得有雙眼睛一直在看著自己。費揚古猛地回頭,有個穿著滿人袍子的女子矗立在不遠處悠悠然守望著他,她的肩上站著一只玉嘴玉爪的海冬青。
“靜靜爾?”
那女子冷著臉鄭重警告他:“它是海海爾!
第九章一墻之隔(1)
“你……你什么時候來的?早就來了,是不是?那天晚上我在胡同里見到的那個人影就是你,對不對?保綬非說我看花了眼,我就說我沒弄錯吧!真的是你,對嗎?那你一定聽見我在大街上喊的那些話嘍?為什么不出來見我?鐘察海——”
他一路絮絮叨叨地說,她一路加快腳步地走。兩個人就這么一前一后穿梭在京城的街道上,要不是他腳力不錯,再就被她甩開了。
終于忍受不了再丟掉她的恐懼,費揚古伸長手臂一把將她拉到懷里。管他有沒有人看到,管他會不會丟臉,他豁出去了。反正滿京城的人都以為費揚古爵爺因相思病成了花癡,也不在乎再多給眾人添一道茶余飯后的笑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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