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連君軒聽得好笑,瞧夠了她嗔怒的模樣,一彎腰抱起她,平地竄起半丈高,一手扳著屋檐,一腳稍稍踩了窗臺就穩穩掛在窗戶旁邊。
楊柳兒驚呼一聲,下意識緊緊抱住他的腰,想要埋怨又怕驚動屋里人,只好老老實實縮在他懷里,做起偷聽小賊。
連君軒低下頭,不著痕跡的蹭了蹭楊柳兒細軟的頭發,忍不住悄悄翹起唇角,這一刻,酸痛的手臂和左腿好似也沒那么難受了。
躲在窗外的兩人也聽到楊老太太那傷人的話,連君軒不由低聲說道:“按我說,就不該贖他們出來,直接扔坑洞里死掉就是了!
楊柳兒正望著屋里跪地的父親,心里又疼又惱,聽得這話就反駁,“站著說話不腰疼,你自己一人在縣城住,自然沒這些煩惱。我們一家子可不打算搬地方,到處都是鄉親族人,若是不救他們回來,就等著別人日日戳脊梁骨吧。到時大哥娶親,二哥做官,阿姊嫁人都得受連累。”
“那你呢?”聽她兄姊的壞事都點出來了,連君軒盡量保持平靜,低聲問道。
“我?”沒想到楊柳兒卻是渾然不在意,應道:“我還小呢。”
許是鬼迷了心竅,連君軒攬在楊柳兒腰上的手無意識地往上蹭了蹭,“好像不小了!
覺察出他的動作,楊柳兒的臉孔和脖子瞬間紅透,一抬膝蓋就狠狠頂上了他的胯間……
“哎呦!”連君軒痛忽呼一聲,因為吃痛就松了手,兩人像迭羅漢一般摔進排水溝里。
動靜傳開,屋里有人趴到窗上伸頭看了看,正好避過了眼皮子下邊的排水溝,自然也沒看出什么異樣,末了便關了窗扇。
楊柳兒被嚇得憋了半晌氣,這會迅速爬了起來,氣鼓鼓瞪著連君軒,那模樣就像小羊羔突然發現自己的要好玩伴居然是只披了羊皮的狼一樣。
連君軒也是紅了臉,以前逢場作戲,同那群狐朋狗友一起胡鬧,也不是沒同女子調笑過,但沒有一次像這次一般,好似犯了大錯,心里又偏偏格外甜蜜。
他急急解釋道:“誤會,都是誤會,我是說你長高了,不是小孩子……”
楊柳兒卻是不聽他解釋,起身拍拍衣裙上的草葉就往回走,連君軒趕緊跳起來跟了上去,“柳兒,你聽我說,都是誤會!
兩人一前一后回了前院,到底有眾多外人在,楊柳兒勉強收了惱色,乖乖站在楊杏兒身邊。
楊杏兒皺著眉頭在小妹肩上摘下一根草葉,末了也沒多說,扯著她站到身旁陰涼之處。
連君軒尷尬的摸了摸鼻子,站在離她們有兩步遠的地方,抬首挺胸間,又恢復了富貴公子的風范,可惜那鞋上的腳印還有背上的灰土多少漏了些底氣……
再說楊山聽到老娘兄長如此行徑,氣得兩只手死死抓了地磚,似是忍受不了了,猛然抬頭反駁道:“這銀子是為了救你們借的,你們償還有什么不應該?如今我自己扛下來,你們還這么說,到底誰沒良心?別忘了,你們的賣身契還在債主手里呢。還不出銀子,說不定哪日人家就上門再把你們扔進礦坑里!”
“!”他這話實在嚇了楊家眾人一跳,連楊老太太都縮了脖子,強提起膽子罵道:“你嚇唬誰呢,你借的銀子,人家不找你,又來拉扯我們干什么?”
“所以我才要出宗!只有出宗,不是一家人了,債主當然就不會找你們了!
“那你還不出銀子,債主也不會找我們?再來抓我們怎么辦?”楊老大滴溜溜的轉了眼珠子,不時還瞄瞄門口,一副嚇破膽的模樣。
楊山聽見這話,狠狠閉了眼,只應道:“只要出了宗,我還不出銀子,債主就算抓我家杏兒柳兒頂債也不會找到你們頭上!”
“啊,真的?娘,你快答應了吧!”楊老大這下不害怕了,立刻就跳了起來,生怕老娘應的晚了,三弟一家改了主意。
聽到債主不會找上門來,楊老太太自然忙不迭的點頭,“那行,老三你趕緊出宗吧。跟債主說好了,我們家里可是一文錢也不會還!”
這話實在說得太讓人寒心了,別說村里人,就是楊六爺身后的一眾楊家族人也都忍不住翻了白眼。
楊六爺掃了一眼沉默的楊老頭,又摸了摸口袋里的上好煙葉,忍不住嘆了氣,“既然老三一家要出宗,你們也同意了,那就趁早把事情辦了吧,老三一家也好盤算著怎么還銀錢,一百多兩啊,怕是得還幾十年。還有,既然出宗了,就是另立一支了,我最后作一次主,養老糧食什么的就不用再送了,從此兩家再無牽連,福禍自理。”
一聽說沒了養老糧食,楊老太太還想吵鬧,但楊六爺最后一句福禍自理,卻讓她趕緊閉了嘴。若是要了養老糧食,那就還是一家,豈不是他們也要跟著還外債?這可絕對不行,一兩銀子和一百兩銀子的輕重,她還分得清。
第十四章自請出宗(2)
事情說定了,所有人就都散了。楊山帶了兒女歸家,一夜無話,第二日一早就提著一籃子香燭元寶,外加點心臘肉等供品去了楊六爺家。
供奉楊家祖先靈位的偏窯第一次在非年節的時候開了門,楊六爺同祖先們稟告了事情原委,說的是花團錦簇,且著重突出楊山一家至孝,不愿拖累父母受苦。
待燒了元寶等物,楊家父子三個磕了頭,楊杏兒和楊柳兒也在門外行了禮,楊六爺取了一個空白的牌位給楊山,自此楊山一家就算另立門戶了,同族間走動,哪怕是同老宅一伙還有血脈牽連,但也是“遠親”了。
楊杏兒扯著小妹的手,心里的喜意怎么也壓不住。要知道她比父兄還多一層考慮,祖父母可是有權給孫女訂親的。以楊老太太那惡毒心腸,說不定哪日就把她們姊妹嫁給什么土埋半截的老地主,如今作為“遠親”,她是再也不能插手了。
楊柳兒倒是無心理會姊姊為何出奇的歡喜,昨日那場小“誤會”之后,連君軒就搖身一變成了跟屁蟲,不管她做什么,他都搶著幫忙,可他一個富家少爺哪會做什么活計,多數都幫了倒忙,惹得她瞪眼睛跺腳,也不見他有收斂半分。
反倒是家里人看在眼里,還以為楊柳兒又鬧了小脾氣,勸著連君軒不要同她一般見識,氣得她直想把這個“登徒子”曝光,但每每話到嘴邊,臉蛋總是羞紅的能煎雞蛋。
這會連君軒站在一旁,猜她對出宗一事有些不解,于是就“體貼”的低聲解釋起來,重點是出宗之后楊家的得失。
楊氏族人沒有什么出彩人物,也不算富足,平日留下也沒什么好處,倒是離開之后更自由,起碼不必擔心動輒就有長輩對家里的大小事情指手畫腳,但凡辯解一句就會被扣一頂不孝犯上的大帽子。
對于這一點,他極是羨慕楊家人,到底是農家小戶,雖說事出有因,但出宗這樣的大事居然進行的如此順利,若是放在大戶人家,別說出宗,就是分家都是千難萬難。
不提別人,就拿他自己來說,一個不受待見的庶子被踢出來自生自滅十年了,他每次開口說要凈身出戶,依舊被連老爺子揍得滿院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