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拐彎抹角的像不懷好意的樣子。”邢欲風好整以暇的倒了一杯茶,輕啜了一口,含笑看著她。
從下午她就一直盯著他看,幾次像是要說什么話,卻又硬忍了下來的樣子,他還在想她可以忍多久,沒想到,才入夜她就憋不住了。
“就是下午那個大美人呀……她是什么人啊?”她努力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只是,她越是這樣,卻越顯得欲蓋彌彰。
他俊眉一抬,“你很在意她是誰嗎?”
“當然不是!币驗樾奶,她的聲音明顯小了許多,“我只是好奇而已。”
“好奇?我為什么得滿足你的好奇心?又沒有好處。”
“不說就算了,神秘兮兮的,八成沒好事!彼龂\哩咕嚕的低聲說著,一臉不悅。
那個兇巴巴的女人瞪著她的模樣,活像她是他的姘頭似的,搞不好她們都是他的老婆也不一定。
南人不都流行三妻四妾的嗎?一想到這里,她不由得深深的憤慨了起來,為了自己也不明白的原因。
她嘟起紅潤的小嘴生氣的模樣引得他一笑,他伸手抬起了她細致的下巴,跳動的火光映在她秀美潔白的姿容上,顯得楚楚動人。
“丫頭,你多大了?”她秀麗的臉龐和柔軟的曲線,像個成熟的女人,但行為舉止卻是個天真的小孩子。
“別亂改人家的名字,我又不叫丫頭……”她小小聲的抗議,忍不住心跳的飛快,他手里的熱力經由他的碰觸,快速的傳達到她全身,讓她有了一種莫名的燥熱感,這種怪異的感覺讓她有點心慌。
他修長的指頭在她嫩臉上游移,在燭光下勾勒出她動人的輪廓。他從來沒好好盯著她看過,沒發現她有這么一雙誘人的大眼睛,那里閃著天真的坦率和全然的信任。
他猛然一驚,連忙收回手來,仿佛她的嫩臉是一塊烙紅的鐵。
語潔有點迷惑的看著他,她剛剛似乎在他眼里讀到慚愧的訊息……那是什么意思?
“晚了,先睡吧。”
“呢……可是我……”她的眼光落在床上,連忙羞窘的轉開,他不會是邀她同床共枕吧?
等到邢欲風往房外走時,她才罵自己想太多了。
他看她乖順的走到床沿坐下,手一揚,一股掌風向燭臺劈去,嗤的一聲,燭火應聲熄滅,室內陷入一片黑暗。
廉語潔嚇得跳起來,尖叫一聲,便往房門外沖,直接沖入邢欲風懷里,若不是他下盤穩扎,被她這么一撞,兩個人非跌成一團不可。
“你做什么?”
“我……”她死命的抓著他的衣襟,眼里含著淚花,“有鬼……”
他笑了起來,他一直知道她是嘴硬膽小,只是沒想到這么不中用,“胡說,哪來的鬼?”
“又沒有風……那燭火卻自己熄了,不是有鬼是什么?”她越想越害怕,忍不住發起抖來。
邢欲風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笑,他用上乘武功凌空劈滅燭火,竟被她說成鬼怪出現?真是服了她了。
“別胡思亂想了,去睡吧!沒事的。”他摸了摸她的頭發,安撫似的說。
她猛搖頭,“那里鬧鬼,我不敢進去……又烏漆抹黑的,我怕……”她縮在他懷里,似乎這樣才覺得安心一點。
他微微一笑,從懷中掏出火折,輕輕的吹燃了,笑道:“我變個戲法給你看!
說著,將火折輕輕往上一擲,火折飛起數尺,跟著右手一揮,火折被掌風所送,緩緩的飛向燭臺,將臘燭點燃,邢欲風手一招,一股吸力又將火折給吸了回來,他伸手接住了。
語潔瞧的目瞪口呆,佩服的五體投地,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可以進去了吧?已經夠亮了!
語法怯生生的抬起頭來,有點羞澀的說:“你……你可不可以陪陪我,直到我睡著?”
邢欲風笑了笑,將她抱起來,大踏步入房,輕輕的將她放在床上,蓋上了棉被。
“睡吧!
語潔緊緊抓著他的衣袖,安心的閉上了眼。
邢欲風坐在床沿,盯著她的睡臉,臉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汪首炎確定了四下無人,掀開了床上的被褥,露出一個五尺見方的鐵板,他用力一提,現出一條陰暗的地道來,他走了下去。
走到盡頭,他伸手在左面墻上一個小孔連接三下,現出一道石門來,里而竟然是一條深入地下百丈有余的地道,只見走道陰暗潮濕,需要摸黑前進,地道盡頭一個大石室,邢欲風背著他,專注的看著墻上所繪的一幅地形圖。
“欲風,怎么了嗎?”
這間密室深入山腹之中,只有邢欲風跟汪首炎兩人知道,每當有極機密的要事相商時,他們便會以燈火為記,約在石室里相見。
今晚他一見到邢欲風房里的燈火,便知道他有事與他相商。
“名冊失蹤了!
他說話的聲音雖輕,汪首炎卻聽的驚心膽顫。
那本名冊何其重要,重要到邢欲風都貼身藏著,因為名冊里均是反蒙之士,不少對元朝詐降的大官事實上都跟他們有來往,若這本名冊落入他人之手,后果難以想像。
他不由得冷汗涔涔,只覺得事情嚴重到了難以想像的地步。
“怎么會?”
“被偷了!彼唵蔚恼f。
“是誰?”
“廉語潔!彼岬剿拿謺r,卻不帶一絲感情,連眼里的冰冷淡漠都沒有稍減。
“誰?”這名字好熟,卻又不熟,奇怪,他在哪聽過這個名字?
“廉希憲的獨生女兒,相府的千金廉語潔!
“什么?語潔?”那個小氣丫頭?怎么可能?“欲風,你故弄什么玄虛,我被你搞迷糊了!
“你以為我為什么要先走?”
汪首炎轉念一想,終于明白了!澳闳ゲ樗牡准毩恕!
他在回南寨的半途先走,原來是去摸清她的背景。他一定氣壞了,沒想到他千方百計要救的人,竟然是廉希憲的女兒,還是個奸細。
“沒錯。名冊一丟,我就懷疑她了,那一天只有她接近過我,況且她的說辭破綻百出,叫人難以信服。”
“原來……”汪首炎恍然大悟,“你對她好都是裝的,你要騙她把名冊交出來?”
騙?邢欲風心里猛然一震,臉色一變隨即鎮定,像是沒察覺心里那股疼痛。
“原來名冊是給她偷了。真沒想到那么天真可愛的小姑娘,會是個大奸細!惫蝗瞬豢擅蚕啵澦麑λ苡泻酶心!
還好名冊是用特殊藥水寫在羊皮上,不會輕易就被破解,只是要怎么拿回來,倒真是個大問題。
“我不知道她玩什么把戲,不過她想把我玩弄在股掌上,那是不可能的。”他冷然的說。
想到他竟然心急如焚的想去搭救她,就覺得懊惱,他竟然會笨到落入人家的圈套中!要不是他先查清了她的底細,只怕會被她那故作天真的樣子給騙了。
“如果她真的是奸細,那她實在太厲害了,讓人一點防備都沒有。誰會想到這么天真的小姑娘,心機這么厲害?”
“想必廉語潔故意裝作舍身救我,讓我心生感激帶她上南寨,或許她就是想做內應,到時候跟蒙兵里應外合,將我們一網成擒。”
如果廉語潔知道自己擺的一場烏龍,竟然被扭曲成這樣,一定會大叫冤枉。
“所以你就故意帶她上南寨?”汪首炎看著他,佩服之心油然而生,“你真是可怕!一石二鳥,既可以拿回名冊,又能扳倒廉希憲。”
“錯!彼淠哪樕辖K于浮起一絲難以察覺的笑容,“是一石三鳥,闊哈其也逃不了!
“那丫頭呢?名冊騙回來之后,該怎么辦?殺了她!
“不,還得用她來威脅廉希憲,她是我們的一步好棋!
“原來,你只是要利用她,我還以為你真的動情了。唉……次離很不能諒解你,你要不要讓她知道真相?”
“不,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個破綻。”
汪首炎看著他,突然覺得這個冰山似的男人,沒有人可以劈開,連他對廉語潔的好,都是裝出來的。
他的眼里沒有絲毫的熱情和柔情,有的只是復國的堅強決心。
誰想要用柔情萬縷來牽絆住他,都只會讓他輕視而已,他終于明白他為什么從來不多看玉梨花一眼了。
廉語潔坐在墻頭上,無聊的晃動著她的雙腳,她多想要到處逛逛,好好的看看這座園子。
可是邢欲風說這里的機關很多,她可不想亂逛廟自己丟了一條小命。
她看見來來回回巡邏的兵丁,對他們的守衛森嚴感到佩服。
難怪幾次的圍剿都會失敗,南寨的地勢險惡,根本不是常人所能到達的,攻不下也是應該的。
她好奇的四下張望,然后她發現一棵大樹下似乎有東西,她好奇的跳下墻湊近去看。
那是一只羽翼未豐的雛鳥,她小心的將它捧在手中,抬頭往上看,隱約看到一個鳥巢筑在樹上。
想必它是不慎摔落的,真是命大,竟然沒有摔死。
她將雛鳥揣好,開始爬樹。爬樹對她而言就像走路一樣簡單,在相府時她每天都給它爬個一、兩棵,小事一樁啦!
語潔手腳利落的爬了上去,將雛鳥放回巢去后,一時也不想下來。就坐在枝丫上,微風吹著她的黑發飄飄,她穿著湖水緣的衣衫,配著蔥綠色的鞋兒,鞋邊繡著幾朵小黃花,雙腳蕩呀蕩的,一派的輕松自在。邢欲風遠遠的就看到她爬上了樹,也不明白自己在擔心什么,展開輕功就掠了過來。突然,啪的一聲,東西掉了下來,落在他身前,他定眼一看,原來是一只蔥綠色的小鞋。
他抬起頭來看她,“爬那么高做什么,你不怕嗎?”
語潔笑靨如花,吐語如珠清脆的說:“當然不怕啰,才這么一丁點高,就想叫我怕?”他撿起她的鞋,飛身上樹,坐在她身邊,一手便握住她的左足,替她穿上。語潔嚇了一跳,往后一仰,因為怕掉下去,只好半俯在他背上,想想這樣的情景雖然羞窘,卻也好笑,忍不住咯咯嬌笑。
邢欲風握著她溫膩柔軟的足裸,替她著鞋,聽著她清脆的笑聲,忍不住心中一蕩,但馬上想到她是廉希憲之女,心又變硬,隨即坐正也扶正了她的身子。
“唉喲,麻煩大寨主替我穿鞋,可真不敢當了!
“不客氣!彼粫r情動幫她穿了鞋,心里有些懊悔,連忙想找些事情來轉移注意力。
他微笑道:“你在玩什么,怎么跑到樹上來了?”
“你看,我剛剛送了一只雛鳥回巢喔,它摔了下來,好險沒事。要是它爹娘找不到它,一定會很著急的!彼_心的說著,說到爹娘時,心里一酸忍不住想哭。
邢欲風湊過去看,果然看見一窩雛鳥,正在巢里嘰嘰喳喳伸長了脖子地叫呢。
“怎么了?”他見她眼眶濕潤,小嘴微癟,看起來似乎是要哭了。
“我……我想我娘!边@么一問,她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別哭!彼难蹨I總讓他心軟,果然是一項厲害至極的武器。
也許是因為他的軟言安慰,也許是因為她迫切需要一個發泄情緒的出口,她向他說了關于自己的委屈。
“我娘死了,你不知道她從來沒過過好日子。我爹他很好,可是他總是很忙,忙到沒有辦法顧慮我和我娘的感受。我知道他不是存心忽略我們的,可是……小時候只要想到別人有爹,而我的爹卻不知道在哪里,我就覺得很難過。
爹娶了新夫人后,雖然他待我還是很好,可是我心里明白在他心中,我永遠都比不上他的夫人。我變成多余的人了,家里沒有我容身的地方,我走到那都會看見他們恩愛的模樣。我替我娘覺得不值,在他身后等了這么久,他飛黃騰達了之后,溫柔卻是留給另一個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女人!
她哽咽的說,委屈的淚水流個不停,這些話藏在她心中很久了,今天卻莫名其妙的對邢欲風說個不停。
不知不覺中,她竟然變得依賴他,在他身邊感到溫暖和安心。
“別哭。”他吸吮著她頰邊的淚水,輕輕地吻了吻她的紅唇,“你受委屈了。”
語潔被他的吻嚇了一跳,害羞依偎在他懷里,享受著這被疼愛的一刻。
她喜歡他對她做的事,那雖然讓她覺得軟弱,但她也不覺得害怕。
她覺得跟邢欲風親昵,是很理所當然的事。
他突然推開她,喉嚨里發出一聲粗暴的低咒。
她睜大了眼睛看他,腦海中一片的混亂,陽光穿過樹梢撒下來的光點刺痛著她的心。
她分不清楚自己的感覺,她只知道眼前這個男人對她有著極大的吸引力,使她無法恩考,甚至她以為這就是她要追尋的。
他瘋了,他怎么會吻她,這只是一場戲而已,他怎么能夠讓他的情感蓋過了理智?
她那對純潔而清澈的眼睛,信賴的凝視著他,讓他的心猛然一緊,像被人揪住似的疼痛了起來。
不,他得抗拒這種軟弱的情感,他得硬起心腸來,名冊事關重大,不擇手段都要拿回來,就算是將這個使他困惑的廉語潔殺了,都在所不惜。
廉語潔看他突然沉默不語,眼里殺氣陡盛,仿佛要掐死她似的,是她做錯了什么嗎?
她微仰著頭,下意識的吐出一句:“對……對不起。”
他大感奇怪:“為什么要對不起?”
因為她有所隱瞞,還是因為她是蒙古人?
“我也不知道,我是個笨丫頭,做錯了很多事情,或許你會生我的氣也不一定!彼傅氖撬[瞞身份的事。
他看著遠方,薄薄的嘴唇抿成一直線,一言不發。
突然有一股悲傷,悄悄的襲上語潔的心頭,她弄不清楚那種辛酸代表的意思。他明明就坐在她身邊,但感覺上就像隔了一道墻,有點遙遠,有一剎那間,她仿佛以為身邊的他只是個虛幻的影像……
一滴淚水滴在她手背上。
在那一剎那間,她突然明白了,他們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不管她的心淪陷的多深,都不會有交集了。
淪陷?原來……原來她的心早就臣服于他了,只是她一直沒發覺而已。
“放手。很痛的……”語潔努力的掙扎著,但還是被身懷武功的次離,輕易的拉著走。
“啰嗦,臭丫頭。”
她瞪了她一眼,她好說歹說的叫她跟她去見玉梨花,誰知這丫頭竟固執的要命,說不要就是不要,害她得沒有形象的拖著她走,她以為她很樂意嗎?
“放開我,我自己會走!
“早說不就好了!彼湫σ宦暎砰_了她,“你不敢去見玉梨花,是因為自慚形穢,知道自己比不上她嗎?”
“笑話,我干嘛怕她呀!”她總算弄明白,原來這個叫殷次離的女人,之所以對她有敵意,都是為了玉梨花。
玉梨花?就是前天見到的那個大美人嗎?她怎么不記得她有對她做了什么不禮貌的事,否則殷次離為什么要她去跟她賠罪?
“真不明白大哥想什么?”次離咕噥著說。
“喂,你在說什么呀?跟邢欲風又有什么關系?”她快被她弄糊涂了。
“你不明白?”
“我怎么會明白?你一直自言自語的,誰知道你在說些什么?”
“好,我告訴你。玉梨花是我大哥未過門的妻子,這樣你明白了吧!”
雖然沒有婚約,但這是大家認定的事實,她也不算說謊。
“什么?”她停下了腳步,驚訝的無以復加,“妻子!?”
“沒錯,你知道你的出現讓她流了多少眼淚嗎?同樣都是女人,你怎么可以這樣做?”
“等等……我什么都沒做,我不是——這里的,你別急著罵我。”
一聽到殷次離這樣說,她一顆心直往下墜去,渾身的力氣似乎都被抽光了。
原來,那個千嬌百媚的女子是他的妻子。
“胡扯,若不是你纏著我大哥,以他的個性,斷然不會跟你有所牽扯。”
“隨便你信不信,我如果是玉梨花,就絕對不會浪費眼淚,為了這種子虛烏有的事!
“你搶了人家的丈夫還說這種話,太過分了吧?”次離氣得想扁她。
“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我只是他的丫頭而已,你以為丫頭是在作假的嗎?”
次離半信半疑的看著她,她的臉色誠懇,似乎不像作偽,“你說真的?”
“騙你做什么?莫名其妙多出了一個主子,這下好啦,又多了個少奶奶,難道我天生是奴才命?”她用自嘲來掩飾心底的疼痛,用笑聲來掩蓋想哭泣的沖動。
“真的?”次離還是不太相信,她親眼見過大哥對待她的樣子,不像是對待一個丫頭,像對待一個愛人,就是這樣才讓她氣得要為玉梨花出頭。
“當然,不然你問你大哥去!
“你想騙我去找罵挨呀,我只要一提起你,大哥就用千年寒冰眼瞪我,你沒看過他發火,嚇死人了。”
她決定相信她,這丫頭看起來不像壞人,她也沒必要說謊,她應該可以跟她做個朋友。
她微笑道:“抱歉了,我沒弄清楚就罵你!
難怪她大哥老批評她的個性莽撞又沖動,而且還非常的死心眼。
“算了,我根本不覺得怎么樣,反正我沒吃虧。”
“你這張嘴這么厲害,要吃虧也很難!
她們握了握手,敵意盡去,友誼慢慢的在兩個姑娘心中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