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財經新聞跳到了廣告,電視里一聲甜膩膩的“老公—”,讓萬森麒操作平板電腦的手停了一下,商若薇也蓋上了奶油盒蓋,兩人下意識地抬起頭,盯著電視螢幕。
螢幕里,一個年輕太太為自己的老公煮了一頓豐盛的早餐,兩人在餐桌前有說有笑,老公用餐時臉上沾了蛋黃,老婆就體貼地替他擦臉,最后老公出門前,老婆送他送到了家門口,在老公穿好鞋時,遞上了公事包。
“出門小心開車!”
年輕太太甜蜜地一笑,老公也回以和煦笑容,兩人在門前吻別。門關上后,兩人同時在屋內及屋外雙眼一睜,急忙都回頭開門—
“別忘了你的營養豆漿……”
“我忘了我的營養豆漿……”
廣告里的夫妻兩人都笑了,而廣告也在此結束,換到了下一節廣告,然而萬森麒及商若薇卻都陷入了沉思—
這是一對夫妻真正該有的生活嗎?
兩人的思緒同時轉到這件事上,開始檢視起彼此的相處情況。他們夫妻間的互動應該算是正常的吧?
早上商若薇會比較早起,準備兩人的早飯,然后各自離家去上班,直到晚上回來,兩人有見面就聊個幾句,因為兩人在工作上都算是大忙人,甚至一個星期只有一兩天的時間能一起吃晚餐。
可這個廣告,引起了兩人的反思,雖然能用結婚久了日子就陷入平淡來安慰自己,但夫妻間總不該平淡到連一絲火花都沒有吧?
平時各自上班,晚上也各做各的事,偶爾的閑聊,往往是今天誰倒垃圾、衣服放在哪里之類的瑣事。
萬森麒加班不只晚歸,有時甚至連家都不回;商若薇則是十分規律,無論多忙,每天都會在十點前回家,每天十一點準時上床睡覺,比機械還精準。所以兩人就連性生活也形成了一定的默契,每個星期三上一次床,如同例行公事般,做完就各自解散。
除了這些之外,夫妻沒有交集、沒有交心,明明住在一起,心的距離卻是隔了十萬八千里。老實說,商若薇覺得自己不太認識萬森麒,只知道他在建設公司工作,職位是總經理,而萬森麒也心知肚明自己根本不了解商若薇,只曉得她在法律事務所工作,大概是幫人打打離婚官司之類的民事律師。
誰叫他們兩個是相親結婚的,而且是在相親完兩個月后就閃電結婚,跌破了一堆人的眼鏡。所以對于婚姻生活的平淡,彼此都沒有抱怨,更覺得理所當然。
看完廣告后,兩人思緒轉了又轉,可怔愣的時間只有片刻,接著馬上繼續進行原本手上的動作,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心中的改變。
五分鐘后,商若薇淡淡地道:“早餐可以吃了!
萬森麒馬上放下手上的平板電腦,關上了電視,移動到連著開放式廚房的餐桌邊,享用商若薇做的早餐。
她的手藝不算頂好,但還過得去,對一個男人而言,是職業婦女的妻子愿意每天替他做早餐,他就該感謝了,所以對于她煮的菜,他是照單全收,沒有任何抱怨。
靜謐的餐桌上只有咀嚼食物的聲音,平時兩人都不覺得奇怪,但今天有了先前那廣告的影響,察覺其他夫妻的早餐互動模式是互相調笑,兩人都覺得眼下這份安靜有些吊詭。
萬森麒不由得加快了手上的動作,大口兩三下吞掉了早餐的烤面包,想盡早脫離這種怪異的氣氛。在他放下餐具后,商若薇清楚地看到沾在他唇邊的奶油。
要幫他擦掉嗎?她不禁想起了廣告上的畫面,妻子都該那樣體貼丈夫的吧?而且她很好奇自己若是學電視,萬森麒會有什么反應?
她抽起了一張面紙,湊到萬森麒面前,想不到萬森麒的反應是大手接過她手上的面紙,二話不說地往自己臉上抹,讓商若薇怔了一下。
看到了她的表情,萬森麒也很有默契地想起了廣告上的那個畫面,持面紙的手不由得頓住。她要幫他擦還是純粹拿面紙給他?
夫妻兩人的目光交會了一瞬,但隨即又各自別開。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會錯意了,她則是面子有些掛不住。為了避免尷尬,索性都當作沒這回事。
萬森麒狀似自然地將手上的面紙丟進了垃圾桶,接著俐落地提起公事包就要出門。
商若薇跟在他后頭,忍不住盯著他手上的黑色提包,想著,他根本沒給她替他遞公事包的機會。
這樣也好,橫豎她也沒這習慣,如果突然殷勤起來,那才詭異,不過送他到門口這事她倒是會做的,因為他總是忘了鎖門。
在玄關穿好鞋,萬森麒回頭,一和商若薇對上視線,兩人又不約而同地想起了廣告上的那記吻別。
要吻嗎?萬森麒眉頭不著痕跡地皺了一下,這會不會太過矯情?
要吻嗎?商若薇也顯得有些不自在,說實話,她也怕他心血來潮,她會很不習慣。
“咳!”為了掩飾這一瞬間的古怪氣氛,萬森麒輕咳了一聲,隨便找了個話題道:“那個……我今天加班,不回來吃飯。”
“我知道!彼缇椭,他一星期里也只有星期三會準時回家,其他大多在加班。而且,他加班從不和她報備的,她也不會主動問。
因此,他這一說,反倒更顯得做作,萬森麒也察覺了這點,大手不由得抹了下臉,略帶狼狽地關門離去。
然而在三秒后,商若薇都還沒離開玄關,門突然又被萬森麒打了開來,目光和她對個正著。
如果說方才的心情是尷尬,現在的心情就是好笑了。商若薇在心里翻了個白眼,他們夫妻今天是在模仿廣告流程,所有內容都要彩排一遍嗎?
“我可沒準備營養豆漿。”她雙手一攤,好氣又好笑。這么說開了,反而顯得滑稽。
開門的萬森麒一怔,接著忍不住笑了!拔也灰獱I養豆漿,我要拿我的平板電腦!”
萬森麒真的被商若薇嚇了一跳。
他一直以為她是個無趣、生活呆板的人,就像她的日常生活一樣,每天只是上班、下班、回家睡覺,一點起伏都沒有,連臉上的表情也是一致的冷淡。想不到今天早上出門,居然被她打趣了一句,令他意外至極。
他當初和商若薇相親,是被父母一再“勸說”才不得不赴約。
由于萬森麒在豪遠建設公司擔任總經理,經常會和許多美女業務員及采購等接觸,包括自家公司和其他公司的,加上他的長相出眾,才三十幾歲就當上總經理也稱得上年輕有為,他被女人纏得煩了,長輩又逼著他結婚,他索性聽話的開始相親,希望能遏止一些鶯鶯燕燕。
不知道相了幾次親后,才輪到商若薇,而他見到她第一面時,就留下了好印象。她不算非常漂亮,但姿色也不俗,重點是她不像其他相親對象或是工作上認識的女性,個個濃妝艷抹,她的臉上反而干干凈凈,把自己打理得整齊清爽,令人陡生好感。
接著在交談的過程中,她展現出的理智平和也引起他相當大的興趣,因為之前的相親對象只要聽到他的學經歷及現職,莫不雙眼放光,只有她是一逕的淡然,就像在聽一個普通人的故事,從頭到尾保持著合宜的微笑。
那時他想,也許是因為她是個律師,同樣是令人稱羨的行業,所以他沒有值得她特別覬覦的地方吧?
為了證實她究竟是故作姿態或是真的如此特別,他事后又約了她幾次,才意外發現她的個性十分獨立自主,遇事也相當沉著冷靜,自我控制力極強,EQ高得不得了。
所以兩人交往了兩個月后,征得她的同意,便在長輩們的期待下舉行了婚禮,正式成為一對夫妻。
而婚后她的表現也果然沒讓他失望,從來不需要他擔心家里的事,也不會三不五時探查他的行蹤,只不過稍微令人遺憾的是,她從不對外伸張她的“妻權”,因此纏著他的女人們還是纏著他,只是人數變少。
不過這總比什么都沒改變好,他在心里安慰著自己,至少她不會極端到像個潑婦般大鬧,他就該謝天謝地了。
思緒回到當前,想起今天早上她打趣他的話,萬森麒臉上帶著微笑,施施然走進了辦公室。
他的特助陳子文見到了他的模樣,不由得好奇地開口道:“心情不錯?我以為你現在煩惱纏身,應該愁眉苦腦才是?”
因為陳子文同時也是他的好友,萬森麒并不隱瞞,臉上仍是那副有趣的表情。“我在笑我太太的事。”
“你太太?”陳子文像聽到了馬會爬樹一樣,一臉意外。“很少聽到你提到你太太的事,我都以為你讓她神隱了。她怎么讓你龍心大悅了?”
“她說了一句玩笑話!比f森麒老實地道。
“她說了一句玩笑話就讓你這么開心,如果她再做個鬼臉,你是不是就要笑到缺氧了?”陳子文忍不住揶揄他,因為萬森麒的太太一向很神秘,連他這個好友都沒見過幾次,幾乎要讓人懷疑是假結婚了!八f了什么?”
“她說了一個關于營養豆漿……”萬森麒突然打住,眉頭一挑,“你問這么多做什么?”
“好奇嘛!你不知道萬人迷總經理的太太在公司里是個謎嗎?傳說中的名律師,身分個性什么的卻比極機密的文件還要機密,有八卦當然要讓好朋友分享一下!
“她的事不重要!
“看你的表情不像不重要,她可是讓你連歐風建案那塊地上那群難纏的釘子戶都忘了,還能笑著進門。”陳子文搖搖頭,口里嘖嘖有聲。
說到歐風建案,萬森麒眉頭又皺了起來。這個建案是豪遠建設公司的年度大案,基地位置依山傍水又距離都會區近,十分具有競爭力,但偏偏就是有幾個釘子戶尚未搞定,讓萬森麒相當頭大。
他的心情馬上被打壞了!斑@群人真難搞!我們土地都是合法取得,他們的房子也破破爛爛了,還是堅持不賣,真是在找麻煩!”
“我們的業務和他們一直談不攏,我想明天和代表一起過去看看……”陳子文也是很苦惱。“我覺得我們也不需要一直容忍,有必要的話,直接請某些‘特殊管道’去處理……”
“不!”萬森麒眉頭一挑,“你怎么會想那么做?一個弄不好,會給公司帶來無盡的麻煩!”
“但這樣曠日廢時的拖下去,太浪費時間了!标愖游囊芽焓ツ托牧。有時候,他真覺得自己這個好友上司有些婦人之仁。
“今天我親自和業務過去看看情況。”萬森麒聽出好友的反對,決定自己出馬。
“好吧,你既然這么決定了,就先去看看吧!标愖游纳钌钔怂谎,最后還是忍不住又糗了他一句!暗铱茨阕罱湍憷掀鸥星椴诲e,你確定不早點回家陪老婆?”
“我……”話聲一頓,萬森麒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猶豫起來。
他何時曾為了商若薇的事而把公事拋在后頭?今天不過因為她難得的小小幽默,似乎就讓他過分在意起她了?
萬森麒橫了陳子文一眼,似是不悅他提了一個令他心中掙扎的話題。
“和若薇有什么關系?這個案子,我一定會用不被抓到任何小辮子的方式拿下來!”
暴民,簡直就是暴民!
萬森麒由釘子戶中走出,心中仍然充滿著憤怒。
歐風建案的基地位置,仍有些許合法住戶不愿配合。萬森麒代表的豪遠建設已取得土地所有權,這群住戶有的是房屋所有權,大多數的居民雖愿意領取補償金搬遷,可依據現行法令,那幾戶釘子戶不搬,他們也無法要求拆屋還地。
不愿搬遷的居民大多是低收入戶,補償金雖能解決一時的困頓,卻沒辦法讓他們買下另一個遮風避雨的家,因此這些人堅決不收錢,聲稱要以生命和豪遠博斗到底。
無論公司怎么談,那些居民就是鐵了心不搬,甚至有一名賴姓屋主拿著菜刀威脅要自殺,萬森麒等人也只能先撤退,免得真的刺激了對方,最后演變成社會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