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并未全黑,但要看清那紙卷上的東西,卻也是模模糊糊。
霍然移來一盞油燈,擺在矮幾上,指著紙卷的中心。那里,是一首詩。
天樂曲凈滅,下野此隨君。
碧炎寶我毀,亂道藏心襟。
橫著看時,就是一首平平的五言詩,平仄有些還對不上,但意思隱晦,大概是說朝綱亂了,他從此無心朝政,毀了一些重要的東西,理想抱負都被埋葬在亂世中之類,大有陶潛不如歸去之意。
不過年十六念出來的卻是:“天下必亂,樂野厭道,取此寶藏,緊隨我心,滅君毀今!
霍然一怔,隨即又恢復先前神色。
“沒錯,就像你念的那般,這才是這首詩的真正意思!”霍然又指了指紙上的另一處,“你看這里!”
這回倒是很明白地寫著:玉貔貅、紅豬龍、墨鎮紙、人皮卷、四物齊、寶藏出。
年十六看到墨鎮紙,神態微變,也沒說什么,聽著霍然講下去。
“十六公子可知這四物現下何處?”霍然在圖上敲了敲,那上面并排著一座大宅和一間商鋪,在這兩間建筑之后,是一座山,而在門前,卻是一把無劍柄的直入地底九分的劍。
“傳言慕容世家有一寶,得此寶者,不但可保百邪不侵,若讓其吸收日月精華,練功時擺放一旁便可讓人事半功倍。莫非……”年十六話未說完,就見霍然微微頷首。
“沒錯,玉貔貅正是藏于慕容世家。”霍然已是斟到第四碗酒,年十六碗中的酒還有八分滿。
霍然也不為年十六添酒,又倒了一碗,呼嚕呼嚕碗中又見底。他對著那圖,講了一半,又把那圖收進懷中。
年十六抬眼看看霍然,既然霍大神捕這般灑脫,那他年十六也就不好太拘謹,于是他夾了桌上飯菜就吃。正午那餐沒吃好,只啃了兩個饅頭,這會兒好酒好肉,不趁熱吃了實在過意不去。
外頭的雨還在下,這兩人吃飽的吃飽,喝足的喝足,一時間杯盤狼藉,對望一眼,相視一笑。
這回倒是年十六開了口:“紅豬龍,紅豬龍,儲錦帛,收財富;紅豬龍,紅豬龍,得顯貴,納權勢!彼穆曇艟d綿長長,這幾句念來,不像是時下有關紅豬龍的傳說,倒像是紅豬龍的咒語。一旦沾染,便要為紅豬龍傾盡全力,挑起殺戮,爭盡天下財富,爭盡天下權勢。
“十六公子也知道這幾句了!被羧惶裘,關于紅豬龍的傳說,自古有之,莫非也就是紅豬龍是個寶之類的,得到了之后就會有很多益處。至于是什么益處,倒也沒人講得清。于是世人也就懵懵懂懂間知道有個寶物紅豬龍,不過涉及不到實在利益,也就沒有人真正想要得到它。
這幾句,卻是近來才在民間流竄。一流傳開,那爭奪之勢,就像是熱開了的油鍋里落下了一滴水,頓時惹得那油噼里啪啦地炸開了。
財富,權勢……天下之人欲爭奪的何其多。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販夫走卒,哪個不想著飛黃騰達,哪個不想著攬權攬勢?有多少人,站在這世道的浪尖風口上,清醒地看著這世道?又有多少人,在看清后能不抱隱避之心,為天下、為百姓出一分力?
“嗯!蹦晔⒅蚱痫L而閃爍不定的燈,不知從哪里摸出一根銀針,挑了挑燈芯。頓時燈又明亮了不少,他緩緩出聲:“那大宅,是慕容山莊,那商鋪,應該就是不二坊!
不二坊本是一家經營小本買賣的商鋪,后因主事者在江南一帶行走時的一次奇遇,不二坊自此改變命運。先以刺繡揚名天下,再被先皇封為御用繡坊,后又開辦食肆,酒館,古玩店,當鋪,錢莊……短短十年,不二坊從一家不見經傳的小商鋪,變成了天下百姓最津津樂道的大商行。而世人最好奇的,莫過于當年的奇遇,不二坊主到底是得到了什么。
年十六想著圖上那并列的建筑,這么明顯的目的,也不知道那些拿到了這圖紙的人是怎么想的。
慕容莊主為人正義,武功雖深不可測,卻是從來都不以武力強迫人。慕容山莊能夠讓武林白道群雄俯首,聽其號令,乃是慕容莊主以武德服人,以忠國服人。誰不知道,戍守邊疆的官兵中,有一支鐵軍,那便是慕容二公子帶領的先驅兵。
戰禍若起,慕容莊主,便會號召有志之士,在邊疆協助殺敵,保護百姓。
而不二坊,明里是間大商行,暗里卻不知資助了多少銀兩充當軍餉,又不知暗地里給大批的士兵送去了多少安家費。每次的賑災救難,也不知道撥出了多少人力財力去幫助百姓。
除去慕容山莊,可令群雄無首,軍隊無強援。除去不二坊,軍隊無后援,百姓無強盾。兩者皆除,再加上也先在邊境的虎視眈眈,大明可謂是內憂外患,勢同強弩之末。
若在這時奪權,絕非難事。
“十六公子可知那山是哪座山,那劍是何劍?”
霍然看著年十六還是似笑非笑,他的眼中,妖異的光彩流溢,看得年十六的心莫名一顫。這人,還是當大熊男好。這般流轉多姿的臉,一現世,也不知道要害死多少為其爭風吃醋的人了。
“那劍,直沒地底九分,又無劍柄,普天之下,只有一人使得此劍,邪劍客無涯!蹦莻人,應該尚在人間吧。年十六也不記得,最后一次見邪劍客是什么時候的事。
“那山,倒真是看不出什么名堂!敝性秸f多不多,說少不少,整張圖,他不能看破的就是這里。
“墨鎮紙與人皮卷,已有五十年未在江湖上出現,近傳人皮卷藏于邪劍客身上!被羧谎燮恿藙,拿起一根筷子,敲響了碗盤。那聲音清清脆脆,丁丁冬冬的,甚是好聽。
他臉上認真的表情不再,嘴角輕翹,暗中凝氣運力。此時筷子就像是弦上的箭,只聽得“啪嗒”一聲,筷子已從他手中飛了出去,穿過了屋頂。
霎時,一連串血水透過那筷子打出的小孔,滴在了矮幾的盤子上。
“這盤子臟了!”年十六也只是短短的一句,抓起那盤子,向窗戶擲去。
“!币宦,卻是金屬與瓷器碰撞的聲音,隨即又是一聲“哐當”,盤子已然摔碎在地上了。
一時間竟從小竹屋外破室而入十幾人,團團將年十六與霍然圍在了中心,其中一人腿上血流如注,正是剛剛被霍然所傷。
“殺!”帶頭的人劍一揮,十幾個人一擁而上。
一場混戰迫在眉睫。
年十六無可奈何地抽出腰間軟劍,無可奈何地微笑,無可奈何地聽到霍然清晰地說:“十六公子,往后還請多多關照!”
霍然語氣中,甚至有少許的戲謔之味。
年十六知道,他是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
古道,西風,壯馬。
夕陽西下,攜伴至慕容家。
“嗒、嗒、嗒”的馬蹄聲,懶散地響起在通往慕容山莊的路上。
“十六弟,你說我們此次上慕容山莊,會有什么收獲?”開口詢問的人風姿神采,一個眼波流動,便宛如能帶動周遭的所有妖艷媚色般讓人怦然心動。
“世事難料。”被喚作十六弟的人,卻完全是一副仙風道骨模樣,眼光柔和清澈,唇邊含笑,模樣傾倒眾生。本應高高在上,讓人仰望的天姿,卻因嘴邊兩個淺淺的梨渦而顯得平易近人,“十……五哥!”他別扭至極地喊出了這句,臉色微白,神態稍變。最終,還是屈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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