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樣溫柔將她拉進懷里,害她迷醉惘然差點不知身在何處,原來也是假的。
還以為——自己奈落流水的心情被稍稍體諒了些,原來從頭至尾都只是她的一廂情愿。
短暫的失意不可避免,但此刻她更要冷靜下來對付彌夏!西晷眼眸一轉,心里已有了主意,“若我說,我知道上古傾曇的《蠶衣秘笈》在哪里,彌夏哥哥樂不樂意放我一條生路呢?”上古傾曇的蠶衣神功位居“武林十大奇學”之首,她不信對彌夏沒有吸引力!
彌夏的神情分明是觸動了下,而后若有所思地勾起唇角,“這個籌碼,倒真是很夠數啊。”他心里滋生出一條毒計,隨手指了指樞念手里的繡花針,笑容放縱,“這丫頭嘴巴真刁,該說的不說,不該說的卻有一大籮。這樣好了,你就用那繡花針縫她的嘴,縫一次再拆一次,直到她愿意說出《蠶衣秘笈》的下落為止!
混蛋!細長的眸子掠過剎那的殺意,竟是西晷頭一次動了殺心——因為他。
“樞念!”見他依言執起繡花針,西晷再也忍不住嘶喊起來,“樞念你看清楚,我是西晷啊……”她深深地望著他的眼,企圖令他清醒——哪怕只有片刻也好,“老是上你的當受你的騙,還要被你牽著鼻子走的那個笨蛋西晷,不記得了嗎?”
樞念怔忪地望著她。他的表情像是傀儡的迷茫空洞,卻又隱約不太像。
西晷咬咬牙再接再厲,堆出笑容像哄孩子一樣哄著他,“樞念,我不要那張繡圖了,我助你處理完朝廷和瀲水城的事,好不好?只要你——”
“夠了!”彌夏沉聲打斷了她的話,傀儡被喚回心智的情況他不是沒見過,所以他絕不容許樞念身上出現這種可能!“樞念你還不快動手?”
終究還是主人的命令超越了所有,樞念拿針的手又近了一步,針尖幾乎貼上她的唇。
西晷閉上眼睛不再反抗。她看似已經絕望了。
繡花針已經碰上她的唇,卻見她倏然張嘴,靈猾的舌頭一卷便將那根針含入嘴里。
“你——”彌夏眼眸暴睜只來得及喊出一個“你”字便被一針封喉。不——它已經不是簡單的一根針,便在它從西晷舌尖射出的瞬間變成了奪命的利刃!她究竟出了什么招誰也不曾看清,只是當那根針穿破彌夏的喉眼時,真氣噴薄,鮮血肆流。
電光火石間,風云易色。
施巫者已死,樞念的神志也隨之清醒,“西……晷?”好似驚訝地望著身前的姑娘。
西晷的臉色因余悸而微微泛白。方才那招“舌燦飛針”是她生平第一次使,本是險而又險的一步棋,倘若樞念出手阻攔,她便真真只有聽天由命了。但幸好——閻王爺站在她這一邊,也幸好成為傀儡的樞念似乎反應變遲鈍了,不然她絕不會是他的對手。
她緩了口氣看向樞念,驀地臉上一紅,從牙縫里蹦出兩個字:“解、穴!
卻見樞念的神色倏然一凝,并在瞬間起身,摘過身邊瓷瓶內新插的幾枝浴露杏花。拈花為刃,剎那四散射出——“嗖嗖嗖……”
第6章(2)
杏花似雨,暗藏殺機。
始料未及的狀況令西晷驚愕地瞪大了眼,這才發現——就在彌夏咽氣倒地的瞬間,他的衣袖間竟飛出許多只烏衣蜂鳥,它們飛得奇快,像是急著要出去通風報信一般。
但——最終卻成為花下之尸。
這下是連西晷也不得不佩服樞念的出手之快,且杏瓣與蜂鳥的數目竟是對等,一枚恰好射中一只,卻唯有最后一瓣杏花射偏了些,放了那只蜂鳥一條生路。
“追不回來了!睒心畹难劾锫舆^一抹少見的嚴肅,隨后走回榻前解了西晷的穴道,“抱歉,害你受罪了。”他的神情歉疚而認真,還有太多她讀不懂的情意。
片刻的失神后,西晷嬉皮笑臉地捶捶他的肩膀,“沒事啦,你變回來就好!倍瑯拥模切厝岬脑捤灿肋h不會想起來了吧。真不公平,因為自己卻會錯拿假意當真情傻傻地記著。她在心里嘆了口氣,轉而望向地上那成堆的黑色尸體,皺了皺眉,“那是什么?”
“報喪鳥!睒心罱忉尩溃霸趯こ7澍B身上下咒,使之成為靈性非凡的巫鳥。瀲水城一賢三巫四醫七隱十二弒共二十七者,每一個都會養這種鳥,一旦自己喪命,這些報喪鳥就會自發飛到瀲水城去報喪!
見西晷露出不以為意的神情,他又隱隱擔憂地添了一句:“且報喪鳥的眼睛能夠印刻出兇手的模樣。也就是說——”
“只要一只報喪鳥飛回去,那瀲水城的城主就會知道殺死自己屬下的兇手是我了!蔽麝辛巳坏亟由显挘劾飬s并沒有多少懼意,“嘖,還真是好有靈性的鳥嘛。”
“可惜我本想毀滅證據,終究還是放走了一只!睒心顡u頭無奈道,“也罷,隨它去吧!
“……”西晷的眼角有極細微的一絲抽搐。心想這家伙也未免忒神了點吧,前一刻還兩眼空洞任人擺布來著,下一刻就馬上恢復正常,心思縝密簡直無懈可擊了。
她突然想起什么,咬唇沉默許久才低低開口:“樞念,我已經為你破了三次例,我已經……不可能再回去了……”她眼簾低垂有些莫可名狀的拘謹以及赧然的期待,“所以——”
不期間卻被一個驚訝的聲音打斷:“你竟然殺了他?!”
西晷臉色一變,謹慎地盯著身后突然出現的女掌柜。她究竟是什么時候進來的?自己竟分毫沒有察覺到!再仔細一瞧眼前的女子,西晷頓時驚覺,“你不是她!”
被輕松識破了易容,假扮的女掌柜卻是不疾不徐地一笑,清冷驕傲,“不愧是西方蓮座,連我的易容都瞞不過你的眼!彪S即她撕下臉上的易容,熟悉的容顏卻令西晷怔愕不已!
原來竟是荀初郡主!
“我才找到名冊。”荀初朝樞念道,隨后自懷中取出一封絳紫色信箋,便當著西晷的面展開,“好險,水家綢鋪里的三十七位‘護主隱侍’一個不漏都被他查出來了,難怪女丞相總喊我留心。還有你昨晚透露給他的——”
“那我倒要看看這家伙究竟透露了多少秘密,這苗疆巫術真有那么邪?”信箋被西晷順手搶了過去,原是嬉鬧的舉動,但她臉上的笑容卻在看見內容的剎那凝固。
氣氛驟然降至最低點。西晷的笑容慢慢變得森冷,變得可笑,變得悲愴而凄然!但她竭力死咬著唇不讓自己發作,然后抬起眼,冷冷地望著樞念,“為什么要騙我?”
樞念的身體驀地一僵,便見她將那份名冊遞到自己面前,而名冊的最后一行清清楚楚地寫著:吹簫玉人,乃邪教上古傾曇的西方蓮座,如今藏身潮涯樂坊的阿玖。
“哈,樞念公子,真是好一招借刀殺人!”西晷忽而縱聲笑得開懷。只是她的手卻拼命在抖,拼命在抖,僅是一張紙在她手中竟仿佛有千斤沉,萬斤重!
原來——都是假的!他中了巫術是假的,聽任彌夏擺布也是假的,那些哄人心花怒放的話都是假的!所有看似滴水不漏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設下圈套讓自己跳進去——故意對她好,故意為她做那么多事,故意讓自己傾心于他,然后心甘情愿為了保護他而殺了彌夏,到最后還要故意放飛一只報喪鳥給瀲水城通風報信:使上古傾曇與瀲水城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