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靜妍故意在開門時制造出聲響,讓房間里的他也可以做好心理準備。
然后她默默的站在床畔,不發一語的看著床上側身熟睡的身影,若有所思的停留在他緊緊摟在胸口的枕頭,還有微微擰著的眉頭。
在他意氣風發、迷倒眾生的時候,是不是也只是一個脆弱迷惘的少年呢?
聽說他有一個花心又冷漠的爸爸,還有一個因為離婚而性情大變的媽媽,在高中之前,他的成長過程并沒有得到太多親情的扶持和慰藉。
她至少還有一個心懷愧疚的爸爸……
第5章(2)
“明春樹?”巫靜妍輕輕搖著他的肩膀,他眼皮底下的陰影讓她覺得自己太心狠。
而她的輕喚聲只是讓抱著枕頭的大手又收緊了一些。
巫靜妍認命的嘆了口氣,決定拿走幾件換洗衣物到對面房間去度過漫漫長夜。
孰料她才剛要轉身,就讓人拉住了身上那件娃娃裝的下擺,差點跌坐在某人身上。
“靜妍?你回來了?”
明春樹睡眼惺忪的坐了起來,神情茫然無辜的樣子讓巫靜妍好想將他摟抱在懷中。
“嗯!抱歉吵醒你了!蔽嘴o妍即時收回自己差點沖動行事的右手,露出成熟懂事的笑容。
她冷靜的抽出衣服下擺,匆匆走到行李箱旁拿換洗衣物,“你別起來,我去對面睡!
她暗嘆一聲,察覺到他還是翻身起床。
“不用了,我醒了!
明春樹很快的恢復平日優雅從容的姿態,巫靜妍聽見他從茶幾上拿起鑰匙的聲音,便默默的把挑好的衣物放回去。
她實在想不出該說些什么來打破空氣中的僵持,只好默默的站起來轉過身面對他,卻刻意回避和他四目相對。
“那你快回去睡覺,我也累了。”她終究是下了逐客令,再讓他那么專注的凝視下去,她恐怕會腿軟了。
明春樹欲言又止的看著她,最后還是什么也沒說的走向門口。
他打開了門,還跨出去了一腳,卻又突然回過頭來,“明天……一起吃早餐?”
巫靜妍終于抬起頭來望著那雙深邃迷人的眼眸,好像看見他國中畢業的那一天,在芒果樹下摟著她的那個俊美少年……
“好……”她被自己干啞粗嗄的嗓音嚇了一跳,然后被他燦爛炫目的笑容給眩暈了神智,等她回過神來,才發現房間里只剩她一人。
還好,要不然,自己傻笑的樣子能見人嗎?
隔天早上,他們兩個若無其事的一起下樓到餐廳吃早餐,再若無其事的各自看著報紙。
沒有人提起昨晚下山時的插曲,好像彼此都心照不宣,要把那一小段記憶抽掉,最好別再提起。
巫靜妍心想,這樣也好,她甚至已經不想拖延下去,趕快把這間破舊的老厝賣一賣,她好回臺北重拾原先的生活步調。
她已經沒有心思去當柯南或金田一查明真相,她也沒有崇高理想要為鄉里尋求真理正義,她只是一個自身難保的泥菩薩。
再待下去,她怕自己會當場融化。
“靜妍!巫靜妍!”明春樹在飯店某層住宿樓層的走廊上大聲叫著,引起正在打掃的房務人員側目。
“開門,我是明春樹。”早上在一樓餐廳依舊爾雅斯文的男人這一刻倒是顯得有些怒氣沖沖,還帶著點興師問罪的意味。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是說好要一起查明真相?為什么又臨時變卦?要不是那個黃先生剛剛打電話來問他要不要一起把合約簽一簽,他還傻傻的被蒙在鼓里!
“巫靜妍,你再不開門,我就當作你昏倒了需要送醫急救,我會把警察找來,還有救護車,媒體記者也會聽到消息……”明春樹稍微冷靜了下來,冷冷的下了最后通牒,心里倒是翻江倒海似的狂亂。
巫靜妍早上還若無其事的和他一起說說笑笑,讓他原本懸在心頭的巨石就這么變成了輕盈的小鳥,還偷偷打算正事辦完了可以帶她去哪里游山玩水,好好的犒賞她這幾天陪他拜票的辛勞。
他知道她其實是頗有怨言的,他還知道自己在她心里約莫有著特殊的地位,所以她才會這么二話不說的配合演出。
偏偏她就是那種死鴨子嘴硬的個性,再怎么累、怎么辛苦、怎么不甘愿,也只是私底下虛張聲勢罵他個幾句,然后明天繼續任勞任怨。
真是個笨女人,居然連撒嬌都不會。
她這一點從十幾年前到現在都沒變過,不管學校里那些所謂的學姐們如何惡搞惡斗,她回家就是不會透露半句口風。
明春樹曾經戰戰兢兢的和巫靜妍的父親在路上擦肩而過,就怕被她的父親當街質問那些發生在她身上層出不窮的挑釁到底跟他有什么關連,甚至拖他去暗巷里亂打一通。
如果巫靜妍是他的家人,他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可是那個斯文白凈的男人只是多瞧了他一眼,就匆匆上車了。
那錯身而過的下一秒鐘他就明白了,巫靜妍這個小不點似的女孩太有種,從骨子里透露出來的強韌和堅定,比任何花枝招展的容貌都還要吸引他。
他從沒告訴過她,那一天從公車站偷偷尾隨她回家去,站在那扇木門外所說的話,是真心的!
巫靜妍的房間門忽然刷的一聲打開,她沒好氣的站在門口瞪著這個疑似發呆中的男人,本來一臉潑辣想要罵個幾句消消氣,卻因為看見房務人員好奇的窺視,改為將他一把拉進房間里。
在關門的那一剎那,那個中年歐巴桑曖昧的眼神,讓巫靜妍有些哭笑不得。
“你喊那么大聲干嘛?怕人家不記得我的名字喔?”他真的是個天生的衣架子,再普通的衣服穿在他身上,都像出自名家剪裁。
“你怎么這么久才開門?是不是心虛不敢見我?”她身上散發出剛剛沐浴過的芳香,半干的如瀑發絲還滴著水……
兩個人不約而同的開口,又不約而同的愣住,然后又不約而同的皺起眉頭。
他吃錯藥了?她做錯了什么讓他來興師問罪?“我干嘛心虛?我剛剛在浴室里,是要怎么開門?”
“你干嘛收拾行李?你準備回臺北了?房子真的要賣掉了?”明春樹瞪著床上已經整理好八成的行李箱,忽然覺得心里空空的,腦袋卻嗡嗡作響。
巫靜妍眨了眨眼,因為目睹他震驚的反應,她還真的有點心虛。
“嗯!事情辦完了,當然就回家啦!”她亂無章法的東收一些西放一點,因為明春樹臉上陰晴不定的表情而有些手足無措。
“我等一下要去機場排候補,如果沒搭上飛機,應該會坐火車去高雄再搭高鐵吧……”她叨叨絮絮的說著自己的安排,卻懦弱的背對著他,假裝很認真的打包行李。
再看,她的背就要燒出兩個窟窿了。
“為什么不告訴我?”他沉下了臉,眼神陰郁的盯著那個嬌小忙碌的身影,雙手緊緊的藏在長褲口袋里。
巫靜妍頓了頓,偷偷的做了個深呼吸,然后若無其事的拉上行李箱的拉鏈,“我想說等行李都整理好了再說也不遲啊!”
明春樹重重的哼了哼,反而讓巫靜妍心虛的合上眼。
“那賣房子的事情呢?你也打算等賣掉了再告訴我?”他覺得遭人背叛,他沒辦法接受她拒他于千里之外。
明春樹直挺挺的站在房間中央,忽然覺得自己昨天夜里蠢斃了。
對不起……
這輩子,只有她有資格聽見他說出這三個字。
巫靜妍的沉默讓明春樹嘴角挑起一抹自嘲的笑容。
“巫靜妍,你是在報復我嗎?”他活該,他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