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斷無可能,她早已使用神能遮抹真貌,尋常凡人決計無法對她動情,除非他仍擁有神能并識得她真貌,但若他見得她真貌、擁有神能,更不可能動情。
所有降生的上圣者只擁有理性,斷不可能情動,因情動即生欲望、欲望生執、執生念、念生因果、因果生輪回,一旦因情而入輪回,便無法返回最初,上圣者將不再是上圣者,一世又一世,逐漸成凡人,同世上人一般,再無法自由來去天地。
她搖搖頭,或許是她想多了。上圣者神能受禁錮,定是有她卜算不出的局,至高神能不愿給答案,必有她不需了解的因由。
天底下無巧合二字,一切諸果都在眾神掌握,他們看似不期而遇,她猜測,這是眾神默許下必然之果,順天而行大道也。
眼下看來,順勢而為是她最好的選擇了。
夜轉深濃,蟲鳴蛙叫遠近交錯,她福了身,輕聲道:“陛下,民女已覺疲累,先歇息了!
“你歇息吧!
就著微弱火光,她邁向竹床,褪下鞋,和衣躺上竹床,闔眼睡下。
不消一刻,他聽見輕淺規律的呼吸,他的呼吸卻隨那輕輕淺淺的規律加深轉重,有什么在他身體里鉆動,似癢非癢、似熱非熱的感覺,令他坐立難安……
他望著竹床上纖弱單薄的身子,直到桌上的油燈燃盡,吞噬最后一簇火光,他才閉目歇了。
金夏國東南臨海,西接掘礦狩獵為生的紅夷族,北有游牧蠻族。此時的紅夷、蠻族未有文字出現,金夏則因土地豐饒、農漁發達,已有文字發展,其國百姓亦因文化發達,百業蓬勃,文化勝過初史人類許多。
中土經歷多次分裂變動,與初史時代相異,不再完整,此時金夏國占有分裂后大半中土富饒地區,海船未被建造之前,這片富饒之地上的各族國,并不曉得大洋之上存在更多或大或小、或完整或破碎的土地,供養了其他相異人種。
此時,中土人民將金夏國視為天下第一強族,國力鼎盛、物產豐富,人以才群分,大抵類別為紡織、鑄造、農族、商族、士族、王族。
金夏國原為近東海一小漁牧民族聚落,接連著五代族長驍勇善戰,不斷擴張邊境,直至第四代金夏王,大部分中土皆已歸于金夏國統轄。
第五代金夏王,中土人民尊稱為夏帝,接下帝位后即頒布三大政令:廣設學堂傳授金夏文字,幼童無論男女,年滿六歲皆需入學堂習字、識字三年;流通銅幣,均由王朝鑄造局統一鑄造。,童子年滿十二歲,入武學堂習武直至成年。
夏帝九歲即位,文武朝臣均不認為一個初滿九歲的孩童有足夠遠見,下達如此富國強民的政令,因而三大政令被視為第四代金夏王遺政,即便夏帝早慧,文武皆通。
先王遺政也好,夏帝早慧也罷,總之,短短十五年間,金夏國國力被推上頂峰,能文能武的國族子民無論經商、務農、打仗,都比文化智識未開的蠻族、紅夷強大太多。
中土人民流傳著不出十年,中土將在夏帝手上歸于一統。待紅夷、蠻族降服后,天下便可永久享有太平。
和平的美夢似是不遠,指日可待……
第2章(2)
以輕騎衛隊快馬腳程,原只需五日便可返抵京都,然而多了古曉霖一輛驅使不快的車駕,返京路程走了將近二十日。
沿路經過大小村鎮,越近京都越見繁盛,交易買賣亦顯熱絡。
幾日前,車駕衛隊進入與京都相距不到百里的大型市鎮,她曾好奇觀望那些買賣熱絡的市街,販子們熱情招攬生意的吆喝聲令她睜大了眼。
盡管她于中土轉生許多世,卻從未走入繁榮市鎮,只是一世又一世行走于山林鄉野,尋找藥草、鉆研醫術,過著幾近與世隔絕的日子,來往的盡是葛老爹、葛大娘一般偏遠村鎮尋常人家,多半與鄰人以物易物,加之她毫無物欲,自然從未逛過市集。
此刻,馬車抵達京都城門,她掀簾,仰頭望著高聲城門,再度睜大了眼睛,未入城門,兩列人整整齊齊彎身相迎,口里齊聲嚷著,“恭迎陛下返京!
她側頭望向一路騎馬伴行車旁的高大男人,此時,他面容沉肅、不怒而威,她忍不住想,她終于看見這位世間王者的“正!睒用擦。
這些日子,他們交談不多,他多半沉靜寡言,然而與她相視時,他毫無威儀架勢,她數度懷疑他真是那位百姓口中唯一有能力統一天下、教人一望便懼怕得唇齒發顫的王嗎?
這一代帝王在將近二十日的旅程里,最常對她說的卻是“不必拘禮”。
離入京最后幾日,她甚至不必對他謙稱民女、不必福身行禮,每當只有他們兩人進膳時,他也幾乎不在她面前自稱“寡人”。
她記得第一回他不期然道了“我”的當下,怔愣了好半晌,直望她片刻后,低聲道:“我總認為我同你應是平起平坐的……”
聽完,她亦是怔愣半晌,若非一路上她多次卜算結果相同,她定會懷疑他仍有神能,要不他怎可能以為他們是平起平坐的?
這是個階級明確的時代,王與貴族、士族、平民之間,有著不可動搖的絕對威權,一個凡夫俗子怎可與當朝之王平起平坐?
古曉霖沒反駁他、沒逢迎他,僅僅是沉默著。
在那之后,只要他倆獨處,他便不再自稱寡人,就像尋常人之間應對那般,僅以我相稱……
有陣子,她非常不能適應,又不想駁他臉面,只能由著他,后來倒也習慣了。
阢爾夏舉手揮了手勢,兩列官員直起身,依舊垂首,一座紫紅轎輦讓八個橋夫抬著迎上前,他躍下駿馬,在她車駕旁對她低聲道:“按規制,入城僅能步行、乘轎,寡人需在這里換坐輦,一會兒得先行。入宮城后寡人先遣幾個手腳伶俐的讓你使喚,有需要交代他們一聲便是,晚些寡人再找你說話!
他凝視她,一會兒彷佛不甚確定,問道:“真有事擺不平,遣人來通報,莫怕。你可以嗎?”他想起幾日前,她在市街上四下張望的好奇模樣,彷佛什么事都新奇,他忽然憂心宮城里的妃子們會為難她。
該命她下車步行的,但他無法下這令,從城門到宮城內殿,尋常人極快奔行也得走上一時辰,他不舍她步行……
他沒對誰如此上心過,卻也知曉一旦違了宮城規制,流言定是飛快傳入宮城里。
宮城規制誰都清楚,興許就古曉霖不知,除了王與后,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平民,任何人皆不得乘車駕馬入城,八人坐輦是王獨有的尊榮,坐駕能跟在王之后的便是后,至于王公貴胄可乘二至四人軟轎入城,端看身份貴重,余下各階層士農工商乃至平民,一律僅能以步行之。
而他未立后,古曉霖一旦乘車入宮城,眾人必有猜測。
他張口欲言,最后仍沒說出口,就護著她吧。他不信自己連一個女人都護不了。
“記住寡人的話,莫怕,一旦有急事,定要遣人來說一聲。”
古曉霖點點頭,表示了解。然而他臉上神色變換令她好奇,相處這么段日子,她第一次試圖窺探他的念頭,卻驚訝發現她無法探得他的意念。
她起了些微恐慌,倘若遇上她必須抹凈他記憶離開的情況……
會不會她根本無法抹凈他記憶?
古曉霖這么多世為人,是第一回心頭起波瀾,有些不明的恐慌涌上來,她憂心該圓滿的最后一世,寫不完至圣神能給定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