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送這個過來,說是你訂給我的。”她打開手中的紙盒,黑色絨布襯得那件鈴蘭胸針格外雅致。“有東西送我,怎么不當面拿給我?”
他聳聳肩。
答案很簡單,她偏好高調,他行事低調,如果由他親手送出,只會平平淡淡的把紙盒交給她,不能滿足她戲劇化的性格。他了解母親,她想要的,是在其它家人——
特別是在大媽面前神氣一番,所以他委請唐生珠寶的人,在家族里幾個女眷用午茶的時候送來。
“下次買山茶花或玫瑰給我吧!這串鈴蘭雖然漂亮,可太素了,不起眼。”瑪麗喬把紙盒拿遠一些,挑剔的看著,“材質也不算很好,寶石純凈度不夠高,不能跟你大媽平常玩的那幾件相比。這個不值什么錢吧?”
唐生珠寶,等閑的小玩意也要受薪階級幾個月的薪水,那串鈴蘭值不值錢?他苦笑一聲。母親的眼睛長在頭頂上,他認了自討沒趣。
“怎么突然送東西給我?有什么好事?是不是升官了?”
“我賣出幾首歌的版權!
“什么?”她的臉色有點變了。
“前不久有唱片制作人到夜店,聽到我寫的歌,開價買去。第一次在音樂界有點成績,我想買個小東西給你,紀念一下!
“你還去駐唱?”瑪麗喬的臉瞬間拉下來,“進了家族企業,你就該設法擠進權力核心,以后才能跟你大媽的兒子平起平坐。唱歌有什么好?明明是個少爺,為什么去做那種不入流的事?”
說到這,她就有氣。
當年她特別挑準了多金老男人,生下這個兒子,就指望靠他發達。
范氏雖然是制造機械零件的老牌企業,不像新興產業那么炫,可獲利極高極穩,少不了她的好日子。她早想好,等兒子長大,進入范氏,勾心斗角登上高位,她就能跟著上階,但誰知道他沒這雄心。
僅用一年,他就用業績打敗其它競爭者,當上業務部經理。他明明有能耐再往上升,卻把閑余時間拿去譜曲唱歌,真是氣死她了。
范錯為掉頭往房間走去。當初他怎么會以為,讓母親與有榮焉是個不錯的主意?
瑪麗喬跟上去,“我打聽過了,下半年度,公司要送一個高級主管到美國進修,會空出一個缺,你明天就去跟上面的說,你要……”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很難承認,但他確實如釋重負,“我接電話。”
“等等,先把這個收回去!
范錯為的神情變得有些復雜,“你不要?”
瑪麗喬再度看向鈴蘭胸針的眼神變得輕蔑,“我不希罕!你要讓我高興,就去搶高級主管的缺,到時候,買個象樣的首飾給我!”說完,她轉身離去。
盡管早知道可能會這樣,但此時,他仍有被痛踩一腳的感覺。
腦門麻麻的,他機械般的接起電話。
“范錯為嗎?”電話那頭傳來有點熟悉的聲音!拔沂堑佻m!
是她?他愣了下,“什么事?”
“今晚下半場的歌手臨時請假,老板問你,可不可以過來頂一下?”
他揉揉眉間。他一向不唱周間場次,但今晚,他需要分心。
“我馬上過去!
他怪怪的。
蒂琺捧著托盤,瞄向最邊邊那間小包廂。
范錯為說要來,果真沒多久便出現,西裝筆挺,一如她之前在商業區見過的那樣?赡苁巧习雸龅母枋诌在唱,又或者是上周末她惹他不快,他才沒進休息室,反而開了個小包廂,點了一瓶酒。
他看起來比平常更……她說不出來。他沒有明顯的表情,眼神是道謎,看來不是沮喪,也不是生氣,如果真的要形容,她會說他不開心,非常不開心。
這絕對不是向他道歉的機會。
蒂琺又忙了幾輪,不忘去瞄瞄他,等她察覺到自己離他很近的時候,才驚覺自己已經進了他的包廂。
“什么事?”他問。
她為什么就不能不管他?蒂琺暗惱!澳阍趺戳耍俊
他揚起眉,像不解她的問題。
她提點道:“你之前不在這里喝酒!彼戳讼戮破,幸好喝得不多!澳氵B客人點給你的酒都不喝,我以為你滴酒不沾!
他看似面無表情,但心里某個角落,微笑已牽起。她還真不是普通的注意他。
“我偶爾會喝,”他將煙灰彈了彈,“只是工作時不喝!
“為什么破戒?”
“慶祝!
她用力的嗤了一聲!澳愕臉幼颖容^像哀悼!痹捯徽f完,她就后悔了。
她不該把話說得這么直,好歹也要修飾一下,但它就那樣跳出來,根本沒有攔下來的機會。在他面前,她真的很不會說話!
他沒生氣,沒承認也沒否認,“我賣了幾首歌給唱片制作人!
她愣了一下,沒馬上聽懂。
“我寫的歌!彼a充一句。
“真的假的?”一朵大大的笑容隨即在臉上綻放,“恭喜你!”
一股強烈的快樂擊中了他,他這時才發現,原來自己需要這樣的熱切,灰喪的心情瞬間被扭轉。
“那是什么感覺?”她興致勃勃的追問。
“什么是什么感覺?”
“賣出自己寫的歌啊,是不是很感動?有沒有很開心?”
她的聲音充滿了真摯與熱忱,他低迷的心情被振奮起來。
“還不錯。”他想了下,認真的答,“其實是很不錯,有點像美夢成真!
“不打算好好慶祝嗎?”不等他回答,她又說,“你應該好好慶祝,以前有別的駐唱歌手發片,請了整間店的人喝酒……啊,不過那不合你的style!
“那時候,你也這么興奮嗎?”他忍不住要問。
蒂琺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從別扭轉為小小的激動,駐唱歌手與音樂界合作不是罕聞,但以前聽說時,她覺得不干己事,可發生在范錯為身上,她不自覺的好開心。
此時被他指出來,她有點難為情。
“這枚胸針好漂亮。”她轉移視線。桌面上是一個被打開的精致盒子,黑絨布上是一枚鈴蘭造型的胸針,枝梗是白金材質,寶石與珍珠綴成的花朵在燈光下閃閃發亮。“你應該收好,這樣亂放,當心被人摸走!
“你喜歡?送你好了!
她搖頭。
“為什么?這本是買給她做紀念,她不收,我用不到,給你剛剛好!
喜悅的泡泡有點消失了,“我不是資源回收中心!彼肓讼耄终f,“如果她不欣賞你的成就,也許你不該繼續跟她在一起!
確實不應該,他悟透了。被澆冷水最令人不快,尤其是在需要有人分享喜悅的時候,更容易得內傷。這種事,過往已經發生夠多次,他不會再自取其辱。
一切到此為止,他心中下決定。
不過……“‘她’是我媽!彼肫,可他的心情卻因而好轉了。
“咦?”她愣了一下,“抱歉,我多事了。”她轉身要走開。
范錯為叫住她,“你下班后還有事嗎?”
“回家睡覺。”她順口一問,“怎么了嗎?”
“我想找人跟我一起慶祝。”
陡然間,她心跳快了兩拍!皼]其它人選了嗎?”
他看了眼胸針!皼]有!
他等她斷然拒絕。
但她沒有,只是深深的看著他。
范錯為知道,她隨時會大踏步走開。她不跟別人交際,就算曾經關心過他,那又如何?他現在是在邀她出去,以他們的交情來說,這一步跨得太大了,她很可能拒絕。
蒂琺旋過身。
這已在意料之中,他吸了口煙,力道有點大。
“今天十二點打烊,”她低低的說,“我要到一點左右才能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