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娘的手藝可是比江叔強多了,要不是爹擔心娘累著,爹可是愛極了娘燒的菜。”
“瞧你,一早醒來便吃起杏仁糕,莫怪一張小嘴這么甜!笔掛o拉起女兒細白的小手,一同在烏木桌案邊落坐。
柳茜淺笑盈盈,拿起白瓷調羹,勺了一口熱香四溢的肉粥,吹了幾口便送進菱紅小嘴。
蕭靜端詳自己生養的好女兒,眸中溢滿憐愛。雖然不是什么金枝玉葉,但她的茜兒甚是乖巧懂事,遇事時冷靜從容,連她這個當娘的都自嘆弗如。
“茜兒!笔掛o柔喚,口吻透著幾分試探!白蛲砦液湍愕塘窟^了,你的年紀也不小了,是時候該找媒人說親!
鏗鏘一聲,白瓷調羹輕撞了下瓷碗,濺出了些湯汁,柳茜眉心立時皺起淡淡折痕。
該來的,總是躲不掉,卻沒想過會這么快。
古時社會,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除非身有特殊隱疾,容貌當真丑陋可怖至極,女子絕無可能一直留在雙親膝下。
嫁人?遠在二十一世紀時,她已經歷過一段瀕臨失敗的婚姻,怎還有勇氣再嫁?
更何況……
縱然換了一張臉、另一副身軀,她的心底,依然住著同樣一個男人。
一張刻骨的俊雅面容于腦海中浮現,柳茜垂下眼簾,掩去眸中的哀愁。
“娘,我還小,這事不急,你和爹就別瞎操這個心了。”放下引人食指大動的香噴噴肉粥,她平穩無波的神色,蕭靜見了直發怔。
若不是確定眼前的姑娘是自己一手照料到大的自家閨女,看見她一臉超乎年紀該有的沉著面色,蕭靜真要以為她是已經歷經風浪的少婦。
三年前糕餅鋪剛剛修葺而成,卻在某天夜里起了一場祝融之災,害得茜兒險些葬身火窟,幸而后來及時下了場大雨,才救回她一條小命。
此后茜兒醒來,像換了個人似的,不再調皮搗蛋,心性亦變得沉定,時常坐在窗下抱膝靜思,找過大夫來看,卻也沒查出任何毛病。
“不小啦,等下月過完生辰,足歲便滿十六。娘在你這年紀的時候,早嫁給你爹了。”
“要是我嫁人了,糕點鋪怎么辦?”她冷靜的望著蕭靜。
“只要未來的夫家同意,你還是可以繼續管糕點鋪!笔掛o笑吟吟的說。
言下之意便是盼她嫁個尋常人家的男子,家世與門第別太高,與柳家平起平坐便好。
悟透蕭靜之意,她心下有些澀然。
二十一世紀的鄔吟恩,是個沒家世沒亮麗背景的平凡女人,來到這里當了柳茜,依然是個身家不顯貴的尋常姑娘。
“夫人,茜妹妹可是起來了?”門外傳來清脆的喚聲,那是在糕點鋪里做事的吳桂雪,年方十九,前年剛嫁人不久的年輕少婦。
見機不可失,柳茜三兩下喝完肉粥,抽出帕子邊捂嘴邊起身往外走。
“娘,桂雪姊找我,應該是糕點鋪里出了什么事,我先去忙了!蓖崎_房門前,她撇頭向蕭靜歉然淺笑。
“哎,你這孩子真是的,娘在跟你說正經事呢……”
柳茜佯裝沒聽見,腳下飛快走著,也不管吳桂雪一臉詫異,挽住她的手臂一路直走。
直到出了柳家宅邸,投入人潮洶涌的大街,柳茜才松了手,表情如釋重負。
“唷,瞧你嚇得,莫不是蕭大姊提起你的婚事,讓你急慌了?”難得見到一向老僧入定般沉著的小姑娘形色匆忙,吳桂雪不由笑問。
柳茜噎了一下:“你怎么會知道?”
“前兩天我就聽柳叔提過這事。”吳桂雪自小在街肆打滾兒,一張嘴甚懂得哄人,女子不論何等年紀,一律稱呼大姊,男子喊老了倒也無妨。
“連我爹都提了?”柳茜詫異,心下發怔。
柳智博甚疼妻女,這可是附近街坊都知的事,如果連他都起了嫁女兒的念頭,怕是任她再怎么躲都逃不過。
柳家開的糕點鋪就在鳳川街,那條街林立著各式各樣的酒樓飯館,隔一條街則是龍潭街,開設著無數的一品茶樓、棋樓以及客棧,多是京中的貴族子弟流連其中。
有的茶樓、棋樓并非這般單純,里頭別有洞天,還有貌美女子陪同飲茶下棋,不過也僅止于此,未有陪睡等事,還算正派經營。
柳茜與吳桂雪邊走邊聊,吳桂雪眼尖,忽然朝龍潭街口上的“瑤芳”茶樓一指。
“瞧,是浚王的馬車!眳枪鹧┡d奮的低嚷。
浚王?柳茜眸光一轉,看見茶樓前停了一輛華貴的朱紅色馬車,馬夫一身體面裝扮,錦衣綾履,就連手中的馬鞭,末端處還拖曳著紅色纓穗,一瞧便知,馬車主人非富即貴。
“我說妹子啊,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浚王呢?”瞧她一臉困惑,吳桂雪嘖嘖稱奇!澳阋粋年輕姑娘,老把自己關在糕點鋪,對外在之事漠不關心,也難怪你不知道浚王。”
“不就是個王爺嗎?有什么好值得大驚小怪的。”收起詫異,柳茜不感興趣的說道。
就她看來,古時的社會在某方面而言,與二十一世紀頗為相似,例如門第觀念,或是以富貴或貧窮劃分的階級制度。
二十一世紀的豪門世家,到了古代,便成了王公貴族,別無二致。
不同的是,二十一世紀社經地位高的富人們為顧及形象,還懂得在人前做做樣子,古代這些貴族早已被捧上天,擁有至高無上的特權,不把尋常百姓放在眼底,行事跋扈蠻橫,無法可治。
“別的王爺如何也就罷了,浚王可是皇帝的同胞兄弟?M跎猛,五歲時,如今的皇帝已經被封為太子。浚王自幼體弱,皇帝向來甚是疼愛這個幼弟,允他可以自由進出皇宮,又是封王,又賜封地,東郊那一邊的地可都是浚王所擁有。”
“喔。”柳茜事不關己的聽著。不過又是一個被寵壞的皇族,她對此種人素來是敬謝不敏,自然不會費太多心思在上頭。
“嘖,可惜啊。”吳桂雪惋惜的嘆了聲:“這個浚王容貌出塵,美若天仙,多少名門大戶的千金眼巴巴的盼著能被他看上,當個尊貴的王妃!
“有什么不對嗎?為何要說可惜?”柳茜不解斜瞅。
“聽說這個浚王啊……”吳桂雪突然附到她耳邊輕語:“不近女色,有斷袖之癖,浚王府里除了老廚娘和負責洗衣打掃的老嬤嬤,連一個婢女也沒有。”
柳茜訝然的眨動長睫,終于明白為什么吳桂雪會格外注目這個浚王爺。
同志在二十一世紀已被廣為接受,丈夫那幾個還在念書的小堂妹,一個比一個還腐,幾個小女孩上門做客時,還不忘帶來一些特殊的“伴手禮”,例如BL漫畫和小說,耳濡目染下,她也被灌輸了不少關于這方面的資訊,要說喜愛倒也不至于,但至少不會心生排斥。
不過在民風保守的古代,同志……不對,應該說斷袖之癖或者龍陽之癖,肯定會招來大肆非議。
看來這個浚王是頗為前衛的一號人物。柳茜抿唇笑了笑,正想開解一下思想傳統的吳桂雪,目光忽被茶館二樓窗口一閃而過的面龐引走。
“茜兒?”見她兩眼怔然,神情有異,如被勾走心魂,吳桂雪捏了她手臂一下。
豈料,柳茜忽然兀自往前走,眸光帶著幾分凄絕,那模樣嚇壞了吳桂雪。
“茜兒,你可別嚇我!”烈日高照,總不可能大白天撞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