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他們在灌縣有三天的停留,也不急于一時。隊長考慮過之后,決定大家解散,自由活動,宣布了明天中午集合的時間、地點之后,三十幾個年輕人就自行結伴,尋找娛樂節目了。
只有康柏,仍然坐在車尾,無精打采,神情落寞;之翔和他同車,已經注意他好久了,康柏有什么心事嗎,是不是和小曼鬧情緒?
“康柏,一起走吧!”之翔招呼著。除了是隊友,他們將是連襟,親戚呢!“坐在車上發什么呆?”誰發呆了?“康柏強打哈哈,夸張得很不真實!弊,走,這種天氣,最好是找個地方打牌去,打它三十六圈,天昏地黑,精疲力竭再說!“
之翔暗暗皺眉,他看得出康柏有些不正常。
“你有心事?”他問。
“什么話?”康柏看之翔一眼,擠出的笑容十分勉強!澳阍谝缮褚晒,我好得很,喂——誰參加我們打牌?二缺二!”
“我!”邢樹人第一個響應。
“我也參加吧!”略見清瘦憔悴的韋震也說。他并非真想打牌,卻是沒有玩樂的心情,康楓還在成都住醫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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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了!角兒夠了,”康柏大聲說,“去‘凌云飯店’好嗎?我知道那兒是此地最大、最好的一家!”
“帶路吧!”之翔笑。
康柏并非識途老馬,四個人、四部黃包車直奔“凌云飯店”。康柏說得對,的確是最大、最氣派的一間飯店,只是——似乎三山五岳的江湖人物不少。
“要間干凈、最好的房間,”康柏一進門就吆喝。他從來不是這樣的,也許和小曼感情的結束,使他心理不能平衡吧!“我們要打牌!”
掌柜的看他一眼,知道是惹不起的飛行員,連忙賠下笑臉,一面吩咐伙計帶路。
“請!請!二樓有最好房間!”掌柜說。
“替我們預備午飯,”康柏又吩咐,他是故意做給之翔看的,他怕被之翔看穿心事。“弄你們最出名、最拿手的菜,要快!”
他的態度是囂張一些,他的氣焰也的確太盛了一些,除了之翔發覺他有心事之外,連韋震、邢樹人都驚訝,康柏怎么換了一個人似的?不是孩子,總不至于為放假而興奮過度吧?這時,旁邊已經有人在注意他們,尤其是一個穿長衫的年輕人,神情更是表現出不屑的樣子。
“是!是!”掌柜一味的點頭。
康柏身隨伙計上樓,轉身之際,他看見了那個面露不屑之色的穿長衫年輕人,他心中本來已不平衡,再看見那人一臉不屑之色,無名火就冒了上來。
“看著我做什么?‘康柏沒好氣地停步!蔽叶嘁恢谎劬?“
長衫年輕人冷冷地一笑,昂然不懼地迎著康柏的視線。
“你不看我怎知我看你?”年輕人說,“天上飛的就真比別人高一等嗎?”
康柏受到諷刺,整張臉都漲紅了。他倒并不真想和那年輕人過不去,只是——他實在控制不住那波動得好厲害的情緒。
“你小子有種,”康柏朝那人走過去!疤焐巷w的就算不高人一等也能教訓你!”長衫年輕人一撩長袍,擺出一副迎戰的模樣。
“喂!喂!康柏,你做什么?”之翔一把拖住康柏。“我們來打牌的,你少說一句行不行?”
“那小子瞪人!”康柏激動地。
“算了,算了,”韋震也在勸他!岸嘁皇虏蝗缟僖皇拢覀兂鰜硗娴,又不是結冤家,上樓吧!”
邢樹人也過來拉康柏上樓,康柏吸一口氣,狠狠地再瞪那年輕人一眼。
“便宜了你,小子,”他似乎得理不饒人呢!“下次把照子放亮些,嘴里別不干不凈的!
年輕人癟癟嘴,卻是冷笑不語。他那沉穩的眼神,那氣度,都和普通人不同,之翔心中一動,停下腳步,看見康柏他們已上了樓,進了門,才回頭說:“兄弟,剛才的事真抱歉,我們那同學心情不好,冒犯了!”
年輕人把撩起的長袍腳放下,凝視之翔好一陣子。
“沖著你,這梁子揭過了,”他抱一抱拳,一派江湖口吻。
“請吧!”
之翔微微一笑,大步上樓。他真是不想在灌縣惹麻煩,此地人生路不熟,萬一發生了什么事,連個接應都沒有,他實在不明白康柏今天怎么如此沉不住氣!
房間里兩張桌子已擺好,一張是麻將臺,一張是飯桌,康柏他們三個都圍坐一起。
“小子,你今天吃了火藥?”之翔一進門說,“到處惹是生非,你想做什么?”
“明明是那王八羔子瞪我!”康柏憤憤不平地,粗話也來了。
“瞪我做什么?***又不是女娃子!”
“人家看不過你那份囂張!”邢樹人搖頭。“康柏,是不是小曼給你氣受了?”一提康柏臉上立刻變了,他敏感地看之翔一眼,粗聲粗氣地說:“你少放屁,我的事不要你管!”
“誰管你了?”韋震也看不過去了,康柏不總是吊兒郎當的嗎,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認真?“小子今天連好歹都不分,你真想挨揍?”
“康柏!”之翔皺著眉,按著他的手!袄潇o點,要發脾氣,要耍橫,回成都再說,這兒是人家的地盤,你不想連命都丟在這兒吧!”
“笑話!”康柏今天是有些不識好歹呢!“我倒要看看誰敢動我一根汗毛!”
“算了!算了!”之翔打圓場,一邊給韋震他們做眼色。“不論你有什么心事,什么委屈,吃完飯,打完牌慢慢說,我們都幫你!”
康柏深深吸一口氣,臉上的血紅退了,人也平靜些。
“沒有心事,沒有委屈,”他說,“今天好好的醉它一場,癲它一次,荒唐它一夜!”
之翔再皺眉,這是什么話?難道真是在小曼那兒受了氣、受了委屈?若非這樣,康柏不會失常得這么厲害,除了小曼,還沒有人能這么刺激他呢!
菜、飯、酒都送了上來,康柏不由分說的就把酒往嘴里倒,他原本不善于喝酒,一杯下肚,臉就紅了。
“康柏,這是大曲,不是白開水!”之翔搶過了酒瓶!拔覀円蚺疲荒苋币!”
“笑話,酒能醉倒我?我能連盡十大杯!”康柏要搶酒瓶,韋震阻止了他。
“這小子今天癲了、瘋了,”邢樹人笑,“快吃飯,我們的目的是打牌,快!”康柏知道搶不過他們三個,只好悻悻地吃飯,看得出來他吃得毫無胃口,吃得好勉強,之翔把一切放在眼里,他想,打完牌再問吧!
吃完飯,換一張桌子開始打牌,伙計也把飯桌收了出去。不知道是不是剛才那杯急酒,或是康柏空著肚子喝,雖然只是一杯,他也有些醉意,講起話來就更語無倫次了。
‘邢樹人,有了老婆,你生理平衡了吧?“他不正經地說,”像之翔一樣,永不會出毛!“
“你今天怎么了?說話不干不凈的!”樹人笑罵。
“你呢?韋震,你真要跟康楓結婚??他瞇著眼笑,”她的身體似乎有缺陷呢?“
韋震臉色一沉,就要發作,他不能忍受任何人說對康楓不尊敬的話;可是,之翔更快地按住了他,對他投去一個暗示的眼光。
“你再胡說八道就不跟你打牌了,”之翔說,“你是不是只有在小曼面前才正經?”
“小曼?”康柏自嘲地笑起來,“云小曼,成都第一美人,誰有這福氣?”
“康柏——”之翔也變了臉色。康柏的話里分明有些什么,他——不滿小曼嗎?
“哦,我幾乎忘了你是云家長女婿,云小曼的姐夫,”康柏的確是失常了!笆Ь矗Ь!”
這回不僅之翔皺眉,連樹人、韋震也面面相覷,康柏受了什么刺激呢?他看來完全不正常!
“你難道不是云家女婿?”之翔說,“小曼是你的未婚妻,你難道忘了?”
“忘不了,一輩子忘不了,”康柏哈哈大笑起來,“云小曼是我的未婚妻,成都最美麗的女人,是我的未婚妻!”
“康柏,你是裝傻還是真瘋?”之翔沉聲問。
“瘋?傻?”康柏的笑容轉成一種—似乎啼笑皆非的古怪神色!罢l都沒有我清醒,像淋了一盆冰水一樣的清醒,云小曼——誰有福氣?”
“康柏——”之翔停止打牌!暗降仔÷趺戳?”
康柏也停下來,臉上的神色慢慢地轉變成嚴肅和難懂的深沉。
‘她——把訂婚戒指還給了我!“他慢慢說。
之翔、樹人、韋震都吃了一驚,尤其是之翔,他知道小曼是那樣深愛康柏,怎么會退還戒指?發生了什么事呢?昨天——還是好好的,不是嗎?
“你開玩笑!”之翔說。
“任何事都可以開玩笑,但絕不是小曼!”康柏正色說。此刻,才在他漂亮得出奇的臉上看到一絲痛苦的正常。
“到底——怎么回事?”韋震不能置信地問。
康柏聳聳肩,攤開雙手;叫他怎么說呢?錯在他,然而——他卻不愿說出劉情,為劉情而失去小曼,他怕全世界的人罵他傻瓜。
“我想——她不滿意我!”他說。
“不可能!”之翔斷然否認。“昨天還在等你,但是,你根本沒去見她,準是你——對不起她!”
“或者吧!”康柏也不分辯!胺凑呀浗Y束,是是非非又有什么重要?打牌吧!”
“康柏,”之翔真誠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罢f出原因,讓我出點力,我知道你們的感情!”
康柏一震,卻——更快地用一個絕不正經的笑容掩飾了,他顯然在掩飾心中的真懷念,他的好強、好勝的個性,不容許他在人前示弱。
“算了,你出力我也不感激,”康柏色迷迷地笑,“漂亮女娃兒多得是,我何必一定要爭著做云家女婿?勉強的事——結了婚也沒有情趣!”
之翔放開康柏的手,不再言語;他知道康柏沒說真話,若非真情,他怎能那般失常?口硬心軟的家伙,受苦的是他自己!
“那么——打牌吧!”之翔也說。
才一洗牌,對著門坐的康柏發現一件事,他的臉色立刻變了,一股殺氣從眼中冒出來。
“***龜兒子!”他用四川話大聲罵,一邊還用力拍桌子!皝硎就䥺?”
之翔、樹人、韋震循著他的視線望去,哦!剛才樓下那個長衫年輕人,不知道什么時候在對面的房里也打起麻將來,而且面對面的對正了康柏,即使三歲的孩子也看得出,分明在顯顏色。
“媽的!”韋震也火了,“敬酒不吃吃罰酒,給他面子還不知足,揍他!”
“何必呢?”邢樹人不想生事!瓣P上門打不就行了?”
“不,”康柏正是滿肚子的委屈和怒火,認定了那年輕人做發泄對象!瓣P什么門?不教訓他不知好歹的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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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柏,我們是出來玩的,不是來惹事的,你要冷靜點!”之翔也說。
之翔不出聲還好,一出聲,似乎火上加油——很微妙的心理,康柏認定了之翔是小曼的親戚,想到小曼,他全身都在燃燒,雙手一推桌子,旋風一樣的就卷了出去,快得令人想阻止都來不及,只聽見一陣乒乒乓乓,康柏緊握的拳頭已結結實實地落在那年輕人身上、臉上。
那長衫年輕人長得斯斯文文,口頭雖然兇狠強硬,卻怎么也不像打架的人,康柏幾拳下去,鼻血、牙血都打了出來,倒在地上。其他三個打牌的同伴已跑出房門,又跳又叫地嚷著。
“打人哪!航空生,飛行員打人哪!他打傷了少爺,”一個瘦干的中年人怪叫,“少爺被打傷了,快來人哪!”
打得興起,眼睛都冒火的康柏自然沒聽見那人叫嚷,之翔卻聽清了每一個字,打傷了少爺,什么少爺?因為他和云家的關系,比較了解當地的情形,心念一轉,臉色已變。
“快!我們快走,”他招呼著同伴。“快拖康柏一起走,再不逃連命都沒有了!”
樹人和韋震不明就理,但也知道事態嚴重,樓下人聲沸騰,好像天塌了一樣;他們三個一起沖出房門,樓梯下面已經聚了一大堆人,又是木棍,又是土制長槍,個個面帶殺氣。
“怎么——回事?”才經歷過康楓槍傷事件的韋震聲音都發顫了!八麄兿霘⑷?”
“康柏闖了大禍,那人是少爺,”之翔迅速地說,“大概是飯店老板的兒子,老板大概是‘袍哥’,下面的人有槍——我們得沖出去,否則會死無葬身之地!
“怎么沖?樓下那么多人!”樹人的臉都白了。
之翔還算最沉得住氣,他回頭看看康柏,也看見倒在地上的年輕人。
“惟一辦法,帶那小子逃,”之翔當機立斷!翱蛋,快,抱那小子出來,再遲了——怕更難逃出去!”
打了人,一陣發泄之后,康柏的激動平復,酒也醒了,發生了——什么事?打人、傷人?誰?是——自己?他的心在抖,他怎能做出這么離譜的事?再看見之翔他們三個人的臉色,他也知道闖了大禍。
‘快!“邢樹人奔過去幫他一起架起那個年輕少爺,由之翔開路,往樓下走去。
“之翔!”韋震從腰里拔出一枝手槍遞過去;平時休假他們都是帶槍的,這次因為放大假,所有人都把槍留在基地,只有韋震,因康楓事件而特別防范帶槍,想不到真是派上了用場。
之翔緊握著槍走前面,康柏和樹人架著“少爺”走中間,韋震最后,他們一步步往下走。
“讓開,讓我們走,否則斃了你們少爺!‘之翔沉著臉說,”出去之后會放了他!“
樓下的人震驚又畏懼不敢出聲,顯然,少爺是極重要的人物,他們不敢亂來。就趁這短暫的猶豫時間,他們四個帶著那年輕人逃出了“凌云飯店”。
街上的路人很多,看見他們四個挾持著年輕人,個個都面露驚懼之色避開,越是這樣,之翔他們越是擔心,“少爺”比他們想象中更惹不得。他們胡亂地在街上奔馳著,依稀記得是從這條路來的,他們是想奔回吉普車停放的地方,或者可以逃過大難;慌亂中也不知道走錯路了沒有,“凌云”飯店的人馬,已經呼喊著追了出來,吉普車仍沒有蹤影,同來的隊友、同事也一個不見,連個接應也沒有!
“你們逃不了的!”那年輕人突然說話,聲音很冷,很穩,很定,很胸有成竹似的。
“逃不了你也沒命!”康柏狠狠地瞪他一眼。他心里又是懊悔,又是緊張,又是害怕,怎么闖出這么大的禍呢?
“殺了我,你們死無葬身之地,我勸你們跟我回去,或者還有條生路!”年輕人冷笑。
“朋友,你到底是誰?”之翔問。
“我姓刁,刁學文,”年輕人對之翔似有好感!暗罅柙凭褪羌腋!”
一聽刁凌云的名字,之翔整個人都呆住了,真是像在大冬天被冰水從頭淋下來;他聽見小怡提過這名字,依稀記得是位退休的川軍師長,又是灌縣的“舵把子”,在灌縣的勢力驚人,就連中央政府也不愿得罪他,為的想借重他的勢力來安定地方,想不到康柏居然打了刁凌云的獨生子,這一回——怕誰也救不了他口巴!
“原來是刁大少,剛才真是得罪了!”之翔說。眉心上冷汗直冒,可有辦法脫身?
刁學文冷冷一笑,不再言語。之翔轉頭,看見“凌云”飯店的人追得更近了。哎!“凌云”飯店,他們怎么一開始沒想到是刁凌云開的呢?康柏——之翔咬咬牙,他想到惟一的救康柏脫臉的方法。
“康柏,”之翔慎重、嚴肅地突然把槍交到康柏手里,并接過手上的刁學文!澳懵犞銈內齻立刻找到吉普車,趕回成都,找小怡和我岳父,請他出面來講情,我——跟刁少爺留在這兒!”
“之翔——”康柏漂亮的臉上一片青白,一片失神,還有種復雜得沒有人能懂的神色!澳慊厝ィ伊粝,禍是我闖的,他們只要我,不會為難你們!”
刁學文明明聽見他們說的話,卻是冷笑。
“爭什么?”之翔狠狠地推開康柏!斑不快走?你想大家都死在這兒?”
“我就不信他們敢殺死我們,不怕我們來炸平灌縣?”康柏激動起來就口不擇言了。
“航空生,你們的炸彈是對付鬼子的,炸自己人嗎?”刁學文不屑地笑,“不怕死的,你就留下,殺光你們三十多個航空生,少爺到委員長面前自首去!”
“康柏!”之翔又急又氣,汗水都冒上來了!澳懵犖业脑,別累死全體同學!韋震,你們拖他走!”
“不走!”康柏力大無窮地掙扎著,他似乎根本沒把生死放在心上。“我留在這兒跟這小子拼了!”
“你想讓大家都陪你死?”之翔急得大叫,“你還不知道他是誰?不管你和小曼怎么樣了,快去找小怡,遲了怕他們對所有同學不利!”
“走!”韋震和樹人不由分說地拖著康柏走。“你想死,同學還不想死得這么冤,這么沒出息要死還不簡單,明天駕了飛機去拼了吧!”
康柏似乎清醒了一些,回頭看之翔一眼,很有意義的一眼,隨著韋震他們去了。
之翔陪著刁學文站在那兒,等“凌云”飯店的那批人馬追上來,他竟是十分鎮定。
“那廣東小子是你什么人?你愿意替他死?”刁學文冷笑著問,“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沒有人活得不耐煩,刁大少,”之翔正色說,“我們空軍最光榮的是死在云上,死在和敵人拼命中,我們講究的是死得有意義,有價值!”
刁學文目光閃一閃,似稱許卻不說什么;就這么一點點時間,十幾二十個荷槍的大漢已追到了,看見刁學文和之翔站在那兒,不禁愣住了!
“少爺——”為首的叫,不敢貿然上前。
“我的人來了,”刁學文微笑地看之翔!芭履銢]有機會去死得有意義和價值了!”
“等一等,”之翔的害怕放在心中,那的確是一群殺人當切菜的人,面對著那殺氣騰騰的槍,誰不心怯?只是——他不能也不愿露出來。“我想見刁凌云老太爺!‘刁學文一怔,見父親?剛才發生的事和父親有什么關系?若是康柏,怕就沒有機會了,但之翔不同,他沒有動手打人,還道過歉,刁學文對他還有好印象——”為什么要見爸爸?“刁學文問!彼褮w隱!“
之翔勉強露出一個微笑,雖然笑得不好,卻是笑了出來。
“來灌縣之前,有人托我拜望他老人家!”之翔硬著頭皮說。除了他自己,他還擔心其他不知情、散布在灌縣每一個角落的同學隊友,“袍哥”們的報復是不問青紅皂白的。
“誰?誰托你拜望爸爸?”刁學文神情認真起來,那二十個大漢也安靜下來!澳闳粽f謊,你的同學都不好過,明白嗎?”
“云宗炎,云老太爺叫我拜望的!”之翔說。他心中并無把握,他沒聽小怡提過,云老太爺和刁凌云可有交情?但——這是他惟一可以說的人。
“云半天?”刁學文眨眨眼,不能置信地,“你是他老人家的什么人?為什么叫你來?”
聽刁學文稱云宗炎“老人家”,之翔已放了一半心,至少,他眼前已沒有危險了。
“我是云宗炎的女婿,云小怡是我太太!”他說。
刁學文呆了半晌,這可是他所沒想到的,這個航空生竟是云半天的女婿?無論如何,他不能再魯莽行事了!
“原來是云家的姑老少,”刁學文一揮手,展開一個并不十分友善的笑容,畢竟,他挨了打!暗苄謧儯瑤,成都云半天的姑爺要見阿媽!”
康柏、韋震和邢樹人也不知怎么跳上吉普車,怎么開回成都的,迷迷糊糊,又慌又亂地在天黑的時候,他們已趕到益德里云公館的大門口了。
韋震和邢樹人等在車上,康柏獨自一人進去找小怡,他一心想著快些找著小怡,救回在灌縣做人質的之翔,完全沒有想及其他,這個時候,他心中只懊悔胡亂的打人闖禍,對闖禍的起源小曼——反而淡忘了。
奔進第二進花園,他呆了一下。云公館是他所熟悉的,他知道哪一個人住在哪一間廂房,他也知道樓下廣闊的正廳很少這么燈火輝煌的,莫非云公館在宴客?呆怔只是一剎那,他又力口快了腳步,救人要緊,他要盡快找到小怡,萬一之翔有什么意外,他這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了!
奔進正廳,他意外地看到那么多人,不是客人,全是云家的人。和小曼交往這么久,他從來沒看見云家的家人這么齊全的聚在一起,不但小怡姐妹、兄弟全在,云老太爺,云夫人,連那位絕少露面的白牡丹,以及培元唱戲的太太也都在,各房的丫頭全站在四周。怎么,云公館也發生了什么事嗎?各人的神色都那般凝重!
康柏的突然闖進來,驚動了正廳中的每一個人,他的視線掠過漠然不動的小曼臉上,喘息地望著小怡,他的蒼白驚慌和氣急敗壞的神情,嚇得小怡變了顏色!
“康柏,什么事?之翔呢?”小怡尖銳的聲音打破了廳中的沉悶!爸琛幸馔猓遣皇?你們不是在旅行嗎,之翔呢?”
康柏只是喘息,好半天都說不出話。
“康柏!小怡沉不住氣地,奔過來!笔遣皇侵琛
“不,不是意外,”康柏終于說,“我們在灌縣——打架——打傷了一個叫刁學文的少爺,好像是‘袍哥’什么的,之翔自愿留在那兒,叫我們回來請——請——云老太爺出面,否則留在那邊的同學都有危險!”
遠遠的小曼眼光一閃,康柏看見了,卻是不明白。他只為剛才不叫岳父而叫云老太爺而發窘,云家的人知道他和小曼的事嗎?
“爸爸——”小怡轉身望著父親。
“刁學文?”云老爺沉思一陣!澳鞘堑罅柙坪偷蟠竽锏莫毶?‘”是,我們就在’凌云飯店‘打架的!“康柏說。
云老太爺神色嚴肅而凝重,好半天,才搖搖頭。
“你們好大的膽子,惹了刁大娘的獨生子,”他又搖搖頭。
“在灌縣,就算他們把你們幾十個同學全殺了,也沒有人奈何得了他!”
康柏聽得一身冷汗,臉色更蒼白,頭也垂得更低,如果小曼不在場他也許會好些,偏偏小曼站在那兒,那漠然——他的心在刺痛著,在難堪著,小曼——會知道這禍事是他闖的嗎?會知道他是為了——她?
“爸爸,那怎么辦?他們扣住了之翔!”小怡著急地。
“我——打個電話給刁大娘!”云老太爺站起來,走向有電話的偏廳。“刁凌云的腿癱瘓之后,所有的事全由她主持!”
“你認識她?爸爸!”小怡跟過去。
“當年——曾有一段交情!”云老太爺淡淡說。
云老太爺和小怡在里面偏廳打電話,正廳就更沉寂了。康柏雖是低著頭,眼光卻在眼角處偷偷打量;云公館發生了什么事呢?云夫人那么氣憤,白牡丹和培元的太太卻有些幸災樂禍,培元和小弟培之神色都不好看,誠惶誠恐之外,還顯得擔心和害怕,小真和小曼雖然也氣憤,那神色比云夫人淡得多,尤其是小曼,她似乎是個旁觀者,她的視線在遙遠的天際,哎——小曼。
康柏咬咬唇,除了心中疼痛外,他還莫名地激動,從第一次見小曼他就激動,她本是一個令人情不自禁的女孩!她還是那么美,那么淡漠,那么恬適,似乎——康柏的事完全不曾傷害她,真是如此?或是——她把一切傷害和痛苦藏在心底了?看她眉宇間淡得幾乎不易察覺的怨,康柏——他覺得自己罪不可。
他是那樣愛她,他竟那樣的傷了她,他自己也沒想到,太小心翼翼的愛竟——竟也是傷人的武器。小曼,小曼,他們近在咫尺,卻——卻似乎——離得好遠,好遠了,遠得他再也感覺不到他們曾有心靈相通和聯系。小曼——竟一眼也不看他,小曼——已當他不存在了,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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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突然涌上了幾乎控制不了的沖動,他真想就這么沖到小曼面前,跪著求她寬恕,只要她肯原諒他,他寧愿——寧愿——哎!他實在應該留在灌縣,任刁學文、刁大娘處置的,就算是死,也比現在失去小曼好過些,沒有小曼的生命——他想到劉情,使他失去小曼的劉情,不知道為什么,一陣厭惡,他幾乎想嘔吐!
云宗炎從偏廳出來了,看他的神色,知道不會有什么大問題,康柏的心情也放松了,一顆懸起來的心也回到原位,視線不由自主地又移向小曼!
“康柏,”云老太爺沉著聲音,微帶責備的口吻!笆虑殡m然解決了,刁大娘很給面子,但是——你怎能隨便動手打人?年輕人不能這么浮躁,你更要顧自己的身份地位,記住,以后不能這么魯莽!”
“是!”康柏連忙收斂心神。
“刁大娘本來要我交出一個叫康柏的人,”云老太爺又說,“我告訴她,康柏是我的三女婿,她才作罷!康柏,這次的事是個教訓,作為我的女婿,你比之翔浮躁多了!”
康柏的眼光急速地掠過小曼,云宗炎口口聲聲說女婿,他可知道康柏和小曼已結束了?但——小曼絕無半絲表情,淡漠如恒,似乎根本不是說她——康柏心中嘆息,他是絕對沒有希望的了!
“是!以后我一定改過!”康柏說。
“刁大娘就會送之翔回來,你就留在這兒等他吧!”云老太爺揮揮手。“小曼,你陪康柏上樓休息一下!”
小曼有幾秒鐘的猶豫終于還是慢慢走過來,也不出聲,只看康柏一眼,徑自走出長廊?蛋匾魂噭×倚奶,又有一陣模糊的希望,下意識隨小曼出去。
小曼并沒有上樓,只是走向黑暗的后園。康柏知道,小曼只是不想在這種場合中為難他,卻也絕沒有回心轉意的意思,他的希望——破滅了。
“你——可以不必陪我!”康柏站在她背后。
“我不是陪你,”小曼平靜而冷漠地,“我只是借這個機會離開他們!‘”發生了——什么事嗎?“康柏問。
他渴望看到小曼的臉,她卻絕不回頭——云小曼豈是肯回頭之人?即使下地獄,她也只有一條向前的路!
“培之被學校開除,說他曠課太多,又結交不正當的人,”小曼說,說得像對一個全然無關的人!白罱依镉职l現他用了很多錢,是總管來報的!”
“老太爺為培之而下樓?”康柏問。他仍關心云家的事,也說不出為什么,也許——他幾乎也是云家的親戚了。
“還有大哥,”小曼搖搖頭,還是不肯回轉身!吧弦淮嗡呀涊斄艘粋染坊和好多錢,媽媽不許他再動任何契約和錢,但是——他幾乎輸了一半爸爸的產業!”
“什么?!”康柏不能置信。
輸了一半云家的產業?云家擁有半個成都市,那培元豈不是輸了四分之一的成都?這未免太離譜了,太驚人了,難怪他一臉孔的誠惶誠恐。
“媽媽很生氣,”小曼的聲音像平靜無波的溪水!八补懿涣四敲炊嗍拢蟾缈傆斜绢I偷到契約和錢,她怪爸爸不管,又怕云家被大哥敗光,就請爸爸下來分家!”
“分家?”康柏一震。一個大家庭的分家,等于就是說——承認了敗壞,而且向敗壞妥協,若真是分了家,云家還能保持它的顯赫?
“其實,分家也只任由大哥敗得更快,”小曼在搖頭,在嘆息,那神情一定很幽怨,一定很美,只是,康柏看不見!耙驳扔谌闻嘀畨牡酶鼜氐祝嘈艐寢屢裁靼,只是——她跟爸爸斗氣!”
康柏沉默著,他已是外人,能說什么呢?除了惋惜,他真是不能表示什么!
“斗氣并不能解決什么,反而使那些有企圖的人得益,”小曼另有涵意嗎?“白牡丹已得到她所想要的一切,艷芳也對媽媽懷恨,她們是惟恐云家敗得不夠快,只是媽媽——她的愛恨都用錯了方法,找錯了對象!”
康柏輕輕搖頭,女人或女孩子,無論年紀多大,愛恨都是強烈的,他知道小曼以前的愛,小曼現在的恨?
“小曼,你知道——我為什么打架?”他突然問。
“知道!”小曼出其不意地轉過臉來,她還是那么美——那么淡,那么秀外慧中,卻——真是遙遠了,那神情遙遠得令人心痛。“不過——并不重要,是嗎?”
“是——”他只能這樣說,‘你還沒有告訴他們?“
“不需要說,你知道說出來我會難堪,”小曼淺笑如舊,只是,那淺笑再不屬于他!熬枚弥,他們自然會明白,尤其——當你結婚時!”
“誰說我要結婚?”他反問。他怎能和一個令他想嘔吐的女孩結婚?但——他說不出口,他是自作孽!
“不結婚做什么?”小曼似乎真不在意!安⒉皇敲恳粋女孩子都熱衷于讀書!”
“我說過,我要往上爬,爬到盡可能的高,”他也笑了,笑得無奈。“失去一樣,我總要抓住另外一樣!”
“你可以抓住另外許多樣!”她在諷刺嗎?
他凝視她一陣,這么美、這么好的女孩,他真想擁她入懷,他真想握住她的手走向永恒——他已不再有機會,他只能這樣凝望著她!靶÷,你不想知道為什么劉情——”他突然說。
她的臉一紅,羞窘使她更為嫵媚,昏暗中,那嫵媚有著神秘的巨大力量,拉著康柏——陷入更深的痛苦。
“不必提了,”她搖搖頭!盁o論如何,你有你的理由,我也有我的原則!”
“之翔已經知道了!”他黯然說。
“那——也好!”小曼掠一掠頭發!拔矣幸粋要求,我相信對大家——都好!”
“你是說——我們不再見面?”他敏感得很。
她眼光閃一閃,似乎很喜歡這種心意相通,只是——遲了,不是嗎?她永不能容忍一個在屬于她的那一段感情上有污點的人!
“你知道,對著你而表現得這么平靜,是件很困難、很痛苦的事!”她坦白地。她仍愛他,表示得很清楚,付出去的感情怎,么還收得回來呢?而且那種愛,是用心靈、用思想、用生命、用感情的,當她愛時,已融入了對方的心靈,思想、生命、感情,早已合而為一了,又怎能令這融合再分開?上帝也不能!
“小曼——”他一下激動起來。是愛,又何必大家互相折磨呢?他那漂亮得能吸引任何女孩子的臉,不受控制得痙攣起來。
“不,我是一個走直路的人,”她立刻搖頭。“沒有任何理由能令我回頭、讓我轉身,即使是死!”
他無奈嘆息,小曼,小曼,這若是一時的意氣,怕就是永遠的遺憾了。錯在他,曲在他,但——但——既是愛,又何必——哎!小曼!
“我了解!我該受懲罰!”他說。
“最后一件事,”她微微一笑,“恢復你本來面目,好嗎?那會是——很美的一種回憶!”
“小曼,我們——連朋友都不再是?”他問,很急切。
“回憶中的朋友!”她欲離開。
“小曼——”他情不自禁地捉住了她的手臂,一股熱流傳向她也傳向他,只是一剎那,他警覺地放開!澳闳舨缓尬遥僖娒鏁r,希望能見到你美麗的笑容!”
“只怕——不再有機會!”她大步走了。
不再有機會?她是要——永遠離開他了,是吧?他又感覺到心痛,不只是心痛,他似乎感覺到心在滴血,然而——那椎心的一刀,是他自己刺的——怪誰呢?
他頹然靠在長廊柱上,他說要抓住往上爬的機會,但往上爬——是那樣無可奈何,他已失去小曼,他已失去了屬于他的整個世界!
若他有機會講出和劉情的原因,小曼——會接受嗎?小曼明知他不愛劉情,只是——只是——那理由又怎能說出口?
就那么靠在柱上好長、好長的一段時間,愛在心中流過,悔在心中流過,他覺得自己似乎變成一個空的軀殼,連意識都麻木了。天氣有一點涼,早上那種屬于春天的雨又輕渺渺的在飄、在飄,飄在他手上,身上,臉上,他長長透一口氣,站直了,揉揉眼睛,竟有些潮濕——春雨也飄進了他的眼睛?
邁出一步,突然看見另一根廊柱下站了個人,是——去而復返的小曼,或是根本沒有走?他心靈激蕩,卻連呼吸都停止了,小曼——為什么?
小曼是沉默的,沉默的小曼最美,尤其那黑眸,黑得又深又遠,又似柔波蕩漾。她就那樣目不轉睛地凝視他,那凝視有如一把帶蜜汁的刀,令他又甜又痛;他向前走一步,小曼不動,他再走一步,再一步,直到她面前。
“小——曼!”他呼喚,那不是從喉嚨、從口里發出的聲音,它來自靈魂深處,來自感情盡端。
她不響,不動,臉上沒有一絲改變,那黑眸——卻燃燒著痛苦和矛盾,火焰是紅的,就像鮮紅的傷口。
“小曼!”他再喚,喑啞低沉的呼喚,只掀起更多懊悔的波瀾。
小曼閉一閉眼睛,火焰斂盡,變成一片深藍的霧——水霧,那——也不是春雨?愛恨之間沒有妥協,她既不恨,那么,仍在愛?怎樣的愛呢?
“我再來——找尋一個問題的答案!”她睜開眼睛,水霧消失,變成一片清澈,理智的清澈!
在感情上,她是超人?她能這樣快的控制了自己,她真是與眾不同,能人所不能,或是,她有更大的忍受痛苦的能耐?
“問題的答案?”他不明白,波瀾——息了,止了。情不自禁也得對自尊低頭。“你指打架?”
“不!”她搖搖頭,仍是凝望他,此刻仍不掩飾感情,豈非更鞭笞他的錯誤?“打架是正常的反應,若不打架,你能平衡嗎?”
“那——你尋求什么?”他皺著眉問。視線緊緊地交接著,痛苦的是,心靈卻逼著無奈的分離得更遙遠。
“一個對我自己有所交待的答案!”她靜靜地。
他懂了,也沉默了,這是他們結束的關鍵!
“你——得到了嗎?”他問。
“是!”她肯定地;璋抵,不知她臉上可有紅暈?“對一個男孩子來說,該是——不傷大雅的,對我——在感情要求上極為苛刻的人,我絕不能接受!”
“我——明白!”他點點頭。他知道,小曼的確是尋到了他和劉情事情的答案。
“從什么時候開始?”她忽然問,“可是那天——邢樹人訂婚那天的下午?”
“是——吧!”他不肯定地,他覺得難堪。就是那天下午,在小曼的廂房里,他的欲念涌上來,他全身都在燃燒,他狂野地捉住小曼,吻了她,她卻——打了他,拒絕他,他羞愧而去——就是那個時候。
“那么,你們是約好在交通車停車處的,是嗎?”她的心玲瓏剔透,完全明白了!叭舨皇俏姨嫘≌尜I兔肉鍋盔而遇見你——那么說,該是更早的時候了?”
“不——”他低下了頭!拔液退羞^——來往,但直到那天下午才——才——”
‘原來你并非在街上走了一下午,“小曼搖著頭。”你在舞會中去而復返,又向我求婚——康柏,你對她沒有一點愧疚嗎?“
他搖搖頭,卻沒說什么。
她望著低垂著頭的他,心中一片坦然,街上哪有令火種熄滅的東西?劉情——哎!突然之間,她對劉情再無芥蒂,劉情的情況豈不更可憐、更可悲?劉情曾以勝利者的姿態對她示威,當時她恨過,憤怒過,此時此刻,她反而替劉情擔心了,劉情——以后怎么辦?
“我——真得上樓了,”她突然站直。
“小曼!”他情急地叫住她。
她停步,回頭,他卻默然無語,只有那對在昏暗中看得真切、復雜得出奇的黑眸在閃動。他還有話說嗎?不,所有的話,所有的情,所有的愛,所有的悔,只能留待夢中,他下意識的情急意切,此去,再無相見時了吧?
她了解他的感受,了解他的心意——怎能不了解呢?那是她此生惟一付出感情的男孩子,那是她今世惟一的一份愛,她深心中何嘗不是同樣的疼痛?
然而,她只是看他一眼,輕輕牽扯了嘴角一抹似真似幻、似有似無的淺笑,飄然而逝!
不是永別,卻也到了盡端!
康柏強抑心中所有的情緒,朝小曼相反方向的長廊走去。他們曾從不同的方向來,相遇于某一點上,這某一點竟不是永恒,他們又朝不同的方向遠遠分離,是無緣,或是注定的人生?
小曼并沒有真正離開,她躲在黑暗的樓梯上,悄悄地注視著,直到康柏黯然而去!
她眨一眨眼,忍得太久,水霧已凝成了水珠落下——春雨不傷人,傷人的是分離,是得而復失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