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見她不從,帝王還有后招,干脆將她滅在這泰元殿上。
若不提烈親王府,她怎么說也還是盛國公的嫡長孫女,何況在東海一帶和京畿帝都還薄有聲名,要滅她自然不能直接下旨,要迂回曲折,要順理成章,所以安排刺客現身最為上等。
刺客行刺帝王,她絲雪霖恰恰撞上,可能是為救皇上而被刺身亡,也可能是慌亂中不及逃避被刺客一刀砍死,怎么說都有理,怎么解釋都合情合理。
而之所以叫出更多黑衣蒙面客,應是沒料到臨了她會多出兩名暗衛相助,帝王完全是有備而來,天羅地網,不給一絲活路。
然,帝王要她小命,表示帝王心虛了。
她確信師父仍活著,固執地要去尋找他,于是帝王被惹惱,才引來這場禍事。
也就是說,師父那時接到昭翊帝的密函前去壁崖山群,那是皇帝處心積慮設下的陷阱,就為置師父于死地。
倘是如此,那……那師父還活著嗎?
已落進對方手中那樣久,果能無恙嗎?
“小姐!”黛月一叫,長劍扛下揮到她面前的刀鋒。
她倏地寧穩心神,在女暗衛助拳之下,一招空手入白刃奪得一柄大刀,顧不得血流不止的肩背,凌厲殺招連使,硬將兩名敵人狠狠逼退。
“小姐跟我走!”、“小姐快走!我來斷后!”
兩名女暗衛一個護她走,另一個斷后,是打算把命賠在這兒。
她能肯嗎?能嗎?!
“跟緊我,全給我闖出去!”她絲雪霖從來不是躲在誰身后過活的人,此時刀鋒凜冽,險境難脫,她斗志更高昂。
黛月和緋音不敢分神再勸,三人背對背互為護衛,一起往殿外闖。
僅差幾步就能跨出高檻,如能到得殿外,天寬地闊,要走會容易許多。
她就不信這個混帳皇帝能把全部禁軍和宮人、宮女撤光光,還能把宮外的百姓們也撤個精光,只要將事拖到明面上鬧大,這些蒙面客自然不敢再緊追不放。
“跟上!”她一腳踹中蒙面客胸央,清掉前頭障礙。
“小姐留神!”、“小姐——”
都以為闖出一條道,前頭無誰再能阻擋她們,忽見高大黑影由遠而近移至。
對方來得好快,絲雪霖根本沒看清楚那人是如何出現,女暗衛們一張聲提醒,她擎刀便砍,能搶得一時是一時。
事情變化皆在肘腋之間,快得人無法多想,她手中大刀差一拳之距即要砍中對方臂膀,手腕突然被扣住,筋脈酸軟,大刀登時脫手落地。
此際,一名黑衣蒙面客飛至,舉刀朝她頸背砍下。
絲雪霖又聽到緋音和黛月急聲叫嚷,她人忽被拖了去。
一只闊袖將她圈裹,她直直撲進男人胸懷里!
混蛋混蛋!究竟誰擋路……咦,等等!
才吸入一口氣,心音瞬間暴響,所有的抗拒與狠勁全被撫下,那身香淡雅清冷,卻在她心底淌開滾滾暖潮,是她最最熟悉、最最渴望的。
師父……
她抬頭望去,映入眸底的是朝思暮想的那張面龐,但,又不完全是。
他的發是劍鋒生霜般的銀灰,眉目凜冽如霜,面色白得幾無血氣,唇瓣亦是蒼白,而眉間額上那朵火焰印記,卻較任何時候都要殷艷血紅。
他沒有瞧她一眼,單臂抱她,另一臂手起手落,將對準她砍來的黑衣蒙面客拍倒在地,他沒要撤退,反倒帶著她往泰元殿內走。
絲雪霖一驚,忙喊:“師父快走,刺客行刺皇帝是假的,他們全是皇上的人,你——”話未道完,她瞠目張口楞住了。
她家師父不知從哪兒學來這一招,就見他劍指掠起,養在丹陛兩旁長年不熄的盛世長明燈,燭火突然拉長再拉長,隨劍指動作,颼颼颼——颼颼颼——
燭火如軟劍,劃出金紅輝芒,連續穿透五名蒙面客的胸膛。
燭火回到盛世長明燈的燈臺中,化成無辜的一小簇繼續燃著,五名蒙面客盡數倒地,胸前穿透至背后的血窟窿不住冒出鮮血,加上適才被他拍倒的那一名刺客,六人的小命全被輕松拿下,大殿上血腥氣味陡濃。
“師父……”這招……她要學。
呢喃逸出,她雙膝發軟,環住她腰身的勁臂一緊,本能將她撐住。
像直到此時才記起她在臂彎里似,南明烈緩緩垂目,對上她明亮泛水光的眼。
她眸珠黑得發亮,臉容白得嚇人。
見她額心紅腫滲血,再見她半身盡染鮮紅,而肩背仍濕稠一片,他眉間微動,火印燦光,猙獰神色一現。
“看好她。”他冷冷吐語,闊袖拋揮,懷中人立時被兩名從楞怔中狠狠回過神的女暗衛接了去。
絲雪霖這時才見縹青亦來了,就跟在師父身后為他護守,一步步朝殿內走。
另外后頭還跟來一名高壯漢子,背上與腰際分別帶著長短劍,一身江湖上走踏的打扮。經過她面前時,高壯漢子頓了頓,特意定睛看來,隨即竟沖著她咧嘴笑,好似極開懷見到她……但……她應該不識得此人啊……
疑惑叢生,好多好多的事欲問。
可她不急,因為師父回到她身邊了,讓她又能抱他、碰觸他,能望著他的臉,發癡般思他、念他。
她腿軟委坐在地,黛月和緋音連忙撕了衫擺內里幫她包裹止血。
她似乎不覺疼,眉心皺都沒皺,雙眸瞬也未瞬,一直望著那銀灰散發的男子身影,像怕極自己一個錯眼,那人又要不見。
這一方,南明烈靴尖微挑,幾個黑衣蒙面客臉上的巾子盡去,露出真容。
他朝一臉不敢置信、表情萬分驚恐的皇上長兄淡淡牽唇——
“皇兄看來得好好整肅內廷,若臣弟未錯記,這六名刺客可都是宮里的熟面孔,這個是李公公、路公公,那是明公公和赫公公吧?嗯……還有那邊那兩個小公公是管著御書房的。皇兄身邊埋伏這么多細作,實教人不安,幸得臣弟今日進宮一趟,救駕救得及時,要不后果不堪設想,皇兄說是也不是?”
“你、你……你……”昭翊帝退退退,退到背部已抵住墻面,無路可退,還得靠老宮人幫忙攙扶,才能撐著身子站住。
帝王驀地雙目暴瞠,扯嗓大喊——
“來人!快來人!朕的禁軍侍衛,快來人!有刺客!烈親王欲行刺朕,他這是要篡位,要奪朕的寶座,快將他拿下!拿下啊——”
第11章(2)
整座泰元殿靜悄悄。
帝王忘記了,今日負責守衛的禁軍被他下了密令,全撤個精光,即便聽到動靜亦要'小聞不問,至于宮人、宮女們就更不用提,早嚇得沒誰敢露臉。
南明烈又一次步近,近到昭翊帝身邊唯一的老宮人實受不住他身上迸發的迫人氣勢,粗喘一聲竟直挺挺往后倒,抽搐幾下便動也不動。
“欸,閣下這是把人活生生驚死呀。”跟隨進宮的陸劍鳴搶至老宮人身畔伸指探了探,心跳氣息俱無,沒得救了。
南明烈誰也不看,只笑笑看著自己的皇兄——與他一母同胞的皇長兄。
“你那張龍椅寶座,我從來不感興趣,而我所說的,皇兄從不愿信。那日你說,是我逼你那么做,今日且把這話原封不動還給你……皇兄,是你逼我這么做。”
“你、你想怎么做?!”滿額滿身的冷汗,帝王身上龍袍已然濕透。
南明烈笑笑不語,瞳底精光迫人神魂。
昭翊帝終于撐不住,背貼著墻滑坐在地,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