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只能一直流淚,只能以淚謝罪……
玉色樓,是大姐一手創建的,不知花費多少苦心、不知淌下多少血淚,才堆積出一座繁華賽京畿的玉色樓,而她卻是那么輕而易舉地毀掉,讓這人間繁華在瞬間,化為過眼云煙。
要她怎么原諒自己,要她大姐怎么能夠原諒她?
她連自己的無能都無法原諒……
“小玉子!”
玉琳瑯在睡夢中突地發現臉頰上刺痛辣麻,艱難地睜了睜幽幽眼翦,映進一抹憂心的身影。
“總算是醒了,你在哭什么?”朱胤征凝睇著她蒼白的小臉,大手忍不住地撫上她的臉龐,擦去她的淚痕。
該死,不過是一座玉色樓罷了,她到底在哭什么?哭得他心煩意亂,哭得他六神無主。若是她想要,他可以再蓋一座足以媲美玉色樓的宅邸給她,壓根兒犯不著哭得柔腸寸斷,直讓他心神不寧。
“胤征……”玉琳瑯吶吶地開口,仍然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小手無助地伸往他撫摸她的大手。
“嘖,清醒了嗎?”朱胤征心煩意亂地打斷她。
該死,這個女人居然昏倒在雪中,若不是他聽及尹軒說起,他可真不知道這大膽的女人居然會私自出別業,逃回玉色樓去。
若不是他恰好趕到,真不知道她會變得什么模樣?
向來冷若冰霜的小玉子哭得像個淚人兒似的,令他好生心疼……
心疼?
對她?!
朱胤征愣愣地凝睇著眼中瘦弱的嬌俏人兒一副心神俱裂的模樣,果真引他胸口一陣不舒坦的悸動。
難不成他是戀上這向來面無表情的人兒了?
“胤征,是你縱的火嗎?”玉琳瑯悲凄地凝著他瞧,清靈的美目中泛起薄薄的怨恨與濃濃的哀傷。
她想起來了,在她暈厥之前,她見著了朱胤征的人影,或許是因為她不愿意服侍他,或者是因為她見著了他的傷疤,故他惱了,便拿玉色樓開刀?!
他是如此氣惱她嗎?
是他將大姐一手創立的玉色樓付之一炬的嗎?
一個是要她守護玉色樓,是她最親愛的大姐,一個是毀掉她辛苦堅守的玉色樓,是她心愛的男人,這要她情何以堪?
“你在說什么,本王可不知道你在說些什么!敝熵氛黠@得有點惱怒。
他將她救回杏林別業,破例讓她睡在他的怒濤苑,丁心只為她的垂淚而感到心疼,而她竟是這番對待他的?
真是可笑!
“是不是因為我惹惱了你,故你要毀了玉色樓?”玉林瑯掙扎地坐起身,一張悲憤的小臉慘白得令人以為她即將暈厥!澳銥槭裁匆@樣待我?若是厭惡我,你大可以趕我走,趕我離開杏林別業,為什么要毀掉玉色樓?難道你不知道那是我大姐辛苦創立的家,是咱們姐妹惟一的家,你怎么忍心……”
果真不出朱胤征所料,玉琳瑯話還沒說完,便又暈厥了過去。
“該死,她居然這般誤解本王!”朱胤征抱著手中的軟玉溫香,心頭感到一陣不曾有過的氣惱。
他應該是要立即將她趕出杏林別業的,先不管她私自逃出杏林別業,就連現在她如此誤解他,他大可將她趕出,即使是賜死也不篇過。
但是他不舍……
唉,這該死的俏娘們,一點也不懂他的用心。
這世間上只有兩個女人可以直稱他的名,一個是他的母后,一個則是破天荒的她呀!
???
一連十數日,玉琳瑯一直待在凝杏閣里休養,而自朱胤征將她移回凝杏閣后,便不曾再來見過她了。
這樣也好,只因她也不知道到底該如何面對他,面對這樣一位令她可憎,卻又令她心憐的男人。
“小姐,可想要到廚房去同大嬸聊聊?”用過晚膳之后,夏雨一蹦一跳地來到斜坐在床榻上的玉琳瑯身邊。
到了今日,小姐總算有點恢復往常的樣子了,雖然仍是一貫的面無表情,但是卻愿意同她聊天,也吃得較往日多了。
這樣一想,應該也是代表著小姐的身子應是好多了才是,所以要她出去走走,盡管時節已入冬,應該也不成問題。
“也好!庇窳宅槗P起一抹淺笑。
她休養了好些時日,全都靠大嬸對她的無微不至,她才能好得這么快,去向她道謝,也是應該的。
玉琳瑯站起身子,讓夏雨侍候著她穿上襖子,撐著油傘走出凝杏閣,來到與之比鄰而居的下人處。
“玉姑娘?”
方在門口圍著爐子與人聊天的大嬸一見到玉琳瑯,趕緊站起身子,將她牽到最靠近火源的地方。
“這天氣還凍得很,怎不待在凝杏閣里,反倒是出來吹著冷風?”大嬸有點氣惱玉琳瑯不懂得照顧自己,更氣惱夏雨居然也由著自個兒的主子胡鬧,居然沒有勸她待在閣里。
“在房里待悶了,出來走走,順便瞧瞧大嬸好不好!庇窳宅樏蛑σ猓p眸看著這群和善的人。
“得了,有這心意便成,犯不著出來吹風,瞧你的臉色還是那么差,要是犯了風寒,要大嬸我怎么向王爺交代?”雖然玉琳瑯的說法令她好生感動,但她仍是不允許她的任性行為。
“這又與王爺何干?”玉琳瑯淺笑的神色頓時僵硬。
她不想提及他的,卻不知為何當他人提及他時,她卻又感到無比的喜悅與落寞,同時占領她的心頭。
她好想見他,可一想到他是毀掉玉色樓的人,便又讓她狠狠地打消想見他的念頭,將這心意丟入大海,不再想起。
但每當夜深人靜時,她總會想起他,想起他那狂傲霸道的俊臉,那不可一世的姿態。
丟不得了,他已經深深地烙入她的心中了。
“唉,這怎么會與王爺無關?”反倒是大嬸感到納悶了,不懂她為何有此一問,仿佛她的問題極古怪。
“王爺他……”這下子,反倒是讓玉琳瑯不知該如何以對。
她側眼觀察著周遭的下人們,皆以極古怪的眼神凝望著她,瞧著她愈來愈不自然。
“這些日子以來,王爺不知巡過多少次的廚房,直要咱們搬出拿手絕活,把你養胖一點不可!币徽f到王爺,不只是大嬸笑咧了嘴,就連一旁的婢女也七嘴八舌地說起來。
“王爺可真是傻得很!
“能夠當上王爺的寵妾,可真是幸福!
“唉,我總算能夠體會嫣仙姑娘為何老是要巴著王爺不放了!
一群正年輕的小婢女醉陶陶地回想著朱胤征的英挺颯爽,小臉兒上寫滿了對未來的憧憬。
“嘖,小丫頭片子不懂得分寸,怎么可以在玉姑娘面前說這些話?”大嬸顯得有點微怒地教訓起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婢女。
“大嬸,不打緊的!庇窳宅樢琅f噙著有些微僵的淺笑,不甚在意地對大嬸搖了搖頭。
或許今晚找大嬸聊聊,是找錯人了。
玉琳瑯挪了挪身子,眼看著正打算起身離開之際,卻讓大嬸給叫住。
“玉姑娘,這大嬸有句話想同你說說,不知行不行?”
“大嬸直說無妨。”
玉琳瑯勉為其難地坐直了身子,等著大嬸問話,全身有點不自然地僵硬。
“王爺真的是很擔心玉姑娘的,你可千萬別又想著要離開杏林別業!贝髬鹂嗫谄判牡卣f道。
會說這一番話,自然是有她的用意;她實在是瞧不下玉姑娘眼中對王爺的淡漠,這個樣子,怎會對得起王爺對她的一片苦心?更何況……
不待玉琳瑯開口,大嬸又徑自地接下去說:“況且,那一個放火燒了玉色樓的犯人,王爺也替玉姑娘查到了,已經將那犯人送官府嚴辦,這不也是了了玉姑娘的一樁心事?”
“真的?!”玉琳瑯驚詫地拔尖問道。
那毀了玉色樓的人,是另有其人,而不是朱胤征!
難不成她真是錯怪了他?
“是呀,這已經是前些日子的事了。”大嬸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
玉琳瑯神色錯愕地發起愣來,心中有一道聲音隱隱約約地響起,像是在責難她錯怪人。
如果真不是他,她得親自去向他道歉,不管他對她是抱著什么樣的感覺,她一定得去道歉才行。
玉琳瑯才一站起身,便見尹軒打著燈籠往這兒走來。
“玉姑娘,你可以起身了?”尹軒一見著她,居然讓他臉上向來冰凍三尺的寒臉,綻出煦光。
“尹護衛!庇窳宅樓飞韱柊病
“適巧王爺要我來囑咐宵夜,便讓我見著了你!彼c玉琳瑯并不熟識,但是,能夠見著她,他便覺得明日王爺的心情會大好,他便跟著主子的心情開心起來了。
“王爺要宵夜,那……”玉琳瑯頓了頓,隨即又說!翱煞褡屛覟橥鯛斪鰩椎佬〔?”
這是她負荊請罪的最佳時機,錯過了這個時候,只怕她再也找不到比現在更好的機會了。
“這……”尹軒有點猶豫。
“不成嗎?”玉琳瑯有點失落地望著他瞧。
“倒不是成不成的問題,我是怕玉姑娘的身子受不住。”若是讓她累壞了,只怕他要討王爺一頓罵。
“放心,琳瑯受得住的!庇窳宅樝渤鐾獾刂x道。
“那么就有勞玉姑娘了,王爺在怒濤苑里等著,可別讓王爺等太久了!币庉p聲回道。
???
這下可糟了!
尹軒打著燈籠在前頭為玉琳瑯帶路,心底不斷地嘟噥著;沒事干嘛答應玉姑娘讓她送食入怒濤苑?!
他壓根兒忘了里頭還有個嫣仙姑娘,若是讓玉姑娘一個不小心,湊巧見著了,惹惱了王爺,他可不知道該如何謝罪。
偏偏事已到關頭,眼看著怒濤苑已在前頭,他依舊想不出一個好點子,能夠讓玉姑娘別再堅持。
這可怎么好?
一踏入朱胤征房門外的長廊,尹軒便逼不得已地對玉琳瑯說:“玉姑娘,我瞧這天色已晚,不如你早點回去休憩,這宵夜便讓尹軒為你代勞,替你拿進去,你瞧好是不好?”
“不了,琳瑯正巧有話想同王爺說!庇窳宅樛,總覺得他有一股說不出的古怪。
打從廚房一路到怒濤苑,他便不停地勸說她回去休息,這是怎么回事?
“不如讓尹軒替玉姑娘傳話吧!”尹軒急急地說。
“不成,這不方便……”
“可是……”唉,這要他如何是好?
這時——
“尹軒,在吵什么,東西還不快拿進來?”慵懶的聲調,透過薄木板傳遞到王琳瑯的耳中,更是今她無以遏阻地想見他。
不只是想要對他道歉,更是因為想念他。
“我進去即可。”玉琳瑯話落,便單手打開房門,見到大廳無人,便繞到后頭的寢室去,原本期待與想望的心情,卻在她踏進偌大的房里時,霎時凍結成冰,猶如十二月的雪。
她的腦中一片空白,清麗而空洞的大眼直視著一對衣衫不整的男女,剎那間,她只聽見心碎的聲音……
“小玉子!”一見到她來,朱胤征顯得有些喜出望外,但他垂戀于她的神色,卻沒有注意到她無神的大眼。
他套上了中衣,邁步走到玉琳瑯的面前,而仍躺在床榻上的嫣仙也趕緊拉攏了衣裳,跟在他的身后。
“你別碰我!”玉琳瑯見著他的臉,只覺得心頭又酸又澀,不能遏止的憤怒在胸口盤旋。
“小玉子,你怎么了?”朱胤征不懂她的反應,捺下性子詢問她。
她不會知道當他見著她時,他是多么的喜悅,想到她的身子已然無恙,是他最大的欣慰,但她的反應……
“王爺,別管她了,這個不懂禮節的卑賤女子!辨滔稍谝慌钥礈柿藭r機,不斷地煽風點火。
“住口,你給本王離開這里!”朱胤征望著玉琳瑯一臉的冰霜與空洞,被她揪得心疼不已,哪里容得下嫣仙在一旁聒噪。
“王爺……”嫣仙不依,甜柔地撒起嬌來。
“別讓我再說第二次!”朱胤征旋過身子,寒眸里挾帶著詭邪怒焰,以及不容抗拒的威嚇。
嫣仙的身子不自覺一震,趕緊奔出怒濤苑,不敢再停留。
待她一走,朱胤征便又好聲好氣地問起玉琳瑯:“小玉子,你不是身子尚未復元,怎會到這兒來?”
他的眼一瞥,見到她手上尚提著他囑咐的宵夜,眉頭不自覺深鎖;這宵夜怎會是小玉子拿來的?
“請讓我離開杏林別業吧!
當她撞見朱胤征與嫣仙衣衫不整時,她很想轉身離開,可無奈她的雙腿像是被黏住了般膠著在原地,任憑她如何挪移,硬是無法移動;也或許是,她想再多看他一眼。
“你說什么?”朱胤征突地大吼,壓根兒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么!氨就跻呀浉嬖V過你,玉色樓被焚毀并不是本王所做,至于犯人,本王也已經達官嚴辦了,你還要本王如何?”
該死,他是真的不懂她的心思;她三番兩次、輕而易舉地挑起他的怒火,也未免太瞧得起自個兒的身價了,當他疼她,他便不會懲治她嗎?
“與之無關,這只是琳瑯的要求!庇窳宅樀卣f道,無神的大眼令人猜不出她的思緒。
“本王不準,玉色樓已經不存在了,你還能去哪里?”朱胤征惡狠狠地瞪視著她。若不是因為戀她、愛她,他可真想把她掐死。
玉琳瑯一怔仲,才恍然領悟到她已經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那么,請將琳瑯當成一般的婢女,別再把琳瑯當成侍妾了!
淚直想要往眼眶外流,而她卻又拼命地往肚子里吞。不要讓他看見她的脆弱與怯懦,更不想讓他發覺她是這么的愛他。
“別想!”朱胤征怒不可遏,瞪大一雙詭邪的眸子,直視著她該死的面無表情!澳阋詾槟隳軌蛎畋就鯁?”
這個該死的女人,難道她對他,沒有一絲其他的感情嗎,非得如此地對待他嗎?將他的情感視如糞土,將他的恩寵當做累贅?
該死的女人,他不會任她子取予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