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遠云淡,風過空谷不留痕。
凡間知春逢盛世,仙界安和自載陽。
塞上梅家種百花,覓盡千里不得入!
歌非歌曲非曲的幾段詞,流傳在江湖。相傳被喻為“萬寶天機”的隱士,盡數生活在塞上高寒的棲鳳堡。終日研究世治國安之法,天文地理,倘若天下動蕩,風波驟起時,他們就會再顯紅塵助有識之士平天下,安百姓,待一切歸于平靜之后又重回棲鳳堡,悠然自樂……
而現下他站的地方,就是世人稱為“覓盡千里不得入”的棲鳳堡。雖然爹爹交友遍布各地,卻也沒想到能和這塞上梅家是世交!
算算時日,爹爹與他在家出發時正值八月初七,路程走了二月余,早就入了十月。可是,這滿眼滿莊園的梨花,玉蘭,片片飛雪,縷縷清香,應該不是假的吧。笑意浮上仍是稚氣的俊臉,星眸轉動之中透著難得清閑的愜意,真慶幸這回讓爹爹也把蝶樓帶了來,可好讓他在這么美的環境里頭休養。
他走著走著,清朗朗的歌聲絲絲傳來。
“浴蘭湯兮沐芳,華采衣兮若英。靈連蜷兮既留,爛昭昭兮未央!
聲音傳自梨樹間隙,他移動腳步,遁跡尋過去。
“咦?”
小小的吸氣聲藏不住他的驚訝,梨花叢中,一點幽藍格外醒目。小小童兒倚坐在粗大的梨樹干上頭,玉足隨著音律輕晃。
那襲迎風飛揚的黑發幾乎與小童的身高差不多,想是出生之后就沒剪了吧?打理起來不是很麻煩嗎?突然興起的想法,叫他愕然,他竟然在為這個初見面的小童操心?
“酒初釀,苦澀,辛辣而干喉;三年始見,沖頭,回味薄且渴水;五年復嘗,苦消,味略淡而醬;十年聞香而致,開封醉俗人,三等也;二十年三尺地下奈何?太白尚舍高居而就它!此,二等也;三十年十里熏風,鐘離不思仙道,然,一等也……”
他再度愣了神,小童剛剛詠吟的不是什么詩詞歌賦,而是當今武林中有“壺底仙”之稱的劉授衣所作的“酒經”。而香風吹來,還隱隱約約帶著什么別的味道?
是酒味……而且,越是走近小童,酒味越大。
“?”
著眼的,梨樹之下全是酒壇子。開了封的沒開封的,粗略數了下,二十七八個吧……他皺起俊逸的眉,看小童的年紀也還要小他二三歲!
“喂!為什么偷喝酒?”小小年紀,怎么貪杯到如此地步!
“啥?”仿佛聽到不該在此時出現的聲音,小童低下頭看樹下的不速之客。高額秀眉,粉白的玉頰因醉酒的緣故染上彤彤的紅,半睜的黑眸在看到外來人的時候張了下又恢復原樣,硬質棱角的唇彎出個嘲弄的弧度,開口也是半點情面也不留:“什么叫偷啊?嘿嘿,我這可是光明正大地喝酒呢!嘻,瞧你一幅呆呆傻傻的模樣,想必是連酒是啥滋味也不知道吧?”
“你——”他是沒嘗過!“那又能怎樣?是爹爹說待我習完內功心法之后才可飲酒的啊!”
“嘖嘖,唉!”小童俯視他的目光在他臉上流連完后又移到其他酒壇子上了,喃喃道:“我也是奉了老爹的命令才喝的。≌媸恰
“騙人!”天下有這種讓不及十歲的孩子喝酒的爹嗎?
“騙你作啥?”伸出小手拍開泥封,梅子香味馬上飄散在兩人的周圍。小童深深吸了口氣,再滿意地呼出,“我家老頭要我在一年之內能嘗出天下名酒吶!還要猜出年分,出處……去!我要不猛喝的話,怎么能完成任務?”
“好酒!”粉舌舔了下沾在手上的酒汁,小童大聲贊道!昂攘舜蟀肽,就這壇最夠味兒!唔,梅子酒,出處君山老子嶺,年份六十有二!”
瞧著小童捧著酒壇仰首狠灌,喝得好不暢快!嗚……他也好想嘗嘗看。
“!你想喝喝看嗎?”突然,小童的聲音從頭上傳來。小臉越發的紅暈,黑眸瞇得只剩下一道縫,卻透著股令人移不開眼的吸引力。天那,他不過十一歲,未到解風情的年紀……
“這個……”雖說內功心法他已經學全,但還不能純熟運用呢!
“咦?你不要喝?好可惜,我自己喝光了哦!”搔搔頭,小童無限惋惜道。“這壇梅子酒即是皇宮大內也不常見呢!”
聽壇中酒水不斷地流入小童口中,他不由得捏緊了拳頭,心下告誡爹爹的命令不能不聽。
“唉!面對如此的人間極品,你還真的不想嘗嘗?哼,還算個男人嗎?”紅唇一歪,小童發出戲謔的笑。
“拿來!”大喝出口,他就后悔了……也罷!大不了回去被爹爹罵一頓!
“真想喝?”晃著酒壇,還不到一半了,小童的臉上透著不舍。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好!給你!”小童笑開來,將酒壇子拋下樹,再低頭看著他。
單手抄來酒壇,他露了手自家的獨門內功,博得小童的喝彩。沒細想,就昂著頭把酒灌了下去……
“耶!夠氣魄!”雙手互擊,小童稱贊。
可是,他的眼前卻花了起來——滿眼的梨花飛得天旋地轉,面前的小童也慢慢成了兩個、三個?
“倒,倒!”
“咚”的一下,他倒在了地上,暈眩之中仿佛看到躍下樹的小童瞅著自己,那笑容完完全全是陰謀詭計得逞時的狂妄!
心里了解是中了人家的計,他自知理虧,放棄似的閉上眼。小童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子用手指戳戳幾乎要醉死的人,“喂!你不怕我暗算你嗎?”這六十余年的老酒,就算是成年大人喝上兩口也會醉的。
“在、在……梅家,我、我……才不、不怕!”
“咦?說得也是!”捏著尖尖的下巴,小童了解地點點頭,“你叫蕭書御,是吧?”
“正、正是……你……”
“我?”小小的臉頓時皺了起來,“都是你老爸和我家老頭啦!沒事玩什么指腹為婚嘛!咳……本姑娘是你現在的未婚妻,十年之后的妻子!”
姑娘?未婚妻?妻子?!這句話把就要進入黑甜鄉的蕭書御拉了回來,迷糊中看著眼前的人兒,她是女孩子?
“你——”
“你要記得我哦!”
“叫、叫什么名字……”
嫣然巧笑,小童定定地瞧著漸入夢鄉的蕭書御,紅唇吐出清朗朗的聲音——
“我叫梅心!”
瞌上眼,最后得見的,是她柳眉間一朵淡紅的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