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車動的那一瞬間,一份分離之情涌進心中,她生活了十七年了周村,這一別便是永別了吧?
程繡兒靠在徐承儒的胸前,半夢半醒間感到馬車停了下來,然后聽到一個低沉的男聲,“勞駕,去平郡縣可是往這邊走么?”
心中一動,似乎對這個聲音極是熟悉的,可是明明不曾聽到過啊,他是誰?程繡兒睜開眼睛看向車窗外,只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她握緊了徐承儒的手,為什么,為什么?只是一個影子便讓她的心里有雀躍?他到底是誰?在哪里見過么?
徐承儒看著有些緊張的她輕輕地問:“怎么了?”
搖搖頭,她也不知道應該怎么說。
他挑開門簾走了出來,看到車旁立著一個年輕人,正拱手等待車夫的回答。
“公子要去平郡么?倒是這條道,只是還有四十里的路呢,公子要一路走去?”
“方向對了便好,四十里么?幾千里也走了,怕了這四十里?”
那人似自言又似在說笑,一拱手,“有勞這位大哥!”
說完甩手向前繼續走去,看著那人的背影,徐承儒感到一種豪氣,忍不住急聲說:“在下與公子同路,若不棄可結伴而行!
那人回頭看了下,露出一絲疑惑,很快又笑了起來,“我就不說個謝字了!
話音一落,只見他腳尖輕點飛身上了馬車。
“好俊的功夫!公子請這邊坐,老安走吧!
“在下姓江,叫江至平。”
“江兄,在下姓徐名承儒。”
“徐承儒……”
江至平低頭輕聲地念著他的名字,很熟悉,在哪里聽過?
“江兄?”
“哦,不瞞徐兄,徐兄的名字聽來很耳熟,一時又想不起在哪里聽過。徐兄可知道平郡縣里的成威鏢局么?”
“成威鏢局?平郡縣里很有名氣的一家鏢局,江兄要托保么?”
“不,想去打聽些事!
一路上程繡兒坐在車里聽著徐承儒與江至平談些天下奇聞,時間倒也過得快,太陽西斜時便到了平郡。
徐承儒與江至平拱手相別,程繡兒挑起門簾的一角向外望去,正迎上江至平的目光,程繡兒一愣,明明是陌生的人,為什么卻對自己有著致命的熟悉和吸引?
插上門,程繡兒回身來到房里,看著徐承儒映上墻上的剪影竟出了神。為什么會對下午見到的那個男子有那樣奇怪的感覺?一種本能般的感覺?似乎是相識的,似乎是相知的,似乎是相惜的,又似乎……是相愛的,她的身體一僵,相愛?不,怎么會是相愛的?她從沒有見過那個人,怎么會與他相愛?難道自己是一個這樣的水性女子么?不,她不是,她不是。∪羰,當初又怎么會舍去了性命?可,心底里的感覺騙得別人,又怎么能騙得自己呢?
天,她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女子?愛著承儒的同時,又會對一個陌生的男子產生了異樣的感覺?
“承儒,對不起!
正看著書忽然聽到她說對不起,徐承儒回過身來,看到的卻是她走神的樣子,或者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吧?
“繡兒?繡兒?怎么了?說什么對不起?”
“嗯?”
程繡兒拉回自己的思緒,看著他沉穩的容貌,澄清的雙眼,從前的她是一個沒有心思,沒有秘密的人,現在,卻藏了事不能向別人說,便是他也不行。
“沒什么!彼p輕地應對著。
徐承儒只道她還沉浸在失親的情緒中,柔聲地說:“繡兒,今日你早些睡吧。”
“你不睡么?”
“你先睡下吧,我還要再看看書,明天就要去學堂了,書不可三日不讀,我怕有十日未讀了!
程繡兒躺在床上,他總是避開不同自己一起睡,她知道他怕把持不住,是啊,有時她真的想把自己給他,不只給他自己的心,還給他這副身體,她是他的妻啊?墒,不行,鳳喬的身體她做不得主,閑下無事時心里的不安,她從未說給他聽,不想他擔心啊。
鳳喬,你在哪兒?尋到了你的江公子么?可如你所說的與他做了對鬼夫妻?鳳喬,想念你的父母么?心里可惦記著如兄長一般的承儒么?鳳喬,你在哪兒?
隱約聽到有人在哭,一個女子的聲音,那哭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悲凄,是誰?誰在那哭?程繡兒抬頭,這是一個她從未到過的地方,這是哪?她何時來的這里?剛剛她躺在了床上,怎么一下就來到了這?承儒又在哪?她四下張望,這里很空曠,沒有房子,沒有樹木,然后她才驚覺,這里也沒有天,沒有地,沒有光線,周圍陰陰暗暗的,可她也什么都瞧得清,這里安靜得很,所以那哭聲越發現得凄厲,程繡兒伸出手向前一探,目光停在了手臂上,展開雙手低頭向身上看去,是一身素色的衣裙,何著她換下了那碎花的衣裙,穿上了這件?她的心中一跳,這不是在人間,是的,這不是,那,這是哪里?陰間么?她怎么來到了陰間?她幾時離開了鳳喬的身體?不,她并不怕死去,她早已死去了不是么?只是她還沒有和承儒說,說她是怎樣地戀著他,怎樣地愛著他,怎樣地不愿離開,她還沒有和承儒說,說她有多么的感激他,感激他給她的幸福、安全的生活,她還沒有和承儒說,說不要與她死同穴,不要生死相隨,無論天上地下,她總會看著他,祝福著他的,也總會等著他的。
心里雜亂地想著,突然看到遠處有一點白色,很快便接近了去,是一個同她一樣裝束的女子,鳳喬,雖然沒有見到那女子的面容,程繡兒卻這樣的認定。
“鳳喬!是你么?鳳喬?你怎么在這里?這……是哪里?”
那女子回過頭,當真是那個已經死去了的穆鳳喬,她吃驚地看著程繡兒,“繡兒?你怎么也來了?你也死了么?”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只是……”剛剛她在做什么?她在想著鳳喬,“我在想著不知道你在哪,然后就到這里來了!這是哪?我怎么來這里的?你怎么來這里的?”
穆鳳喬搖搖頭,“我也說不清,我不常在這里的,我累了倦了,心里感到無助的時候就會在這里,這到底是哪,要怎樣才會來到這,我都說不清。繡兒,你好么?你過得好么?我爹娘好么?承哥哥好么?”
“好,穆老爺和夫人的身體很好,大小姐捎來了信,說是個八月便要生產了,所以穆老爺和夫人前些日子動身去了燁歷,大概要上了秋才會回來吧。鳳喬……我,我……”
程繡兒低下頭不知這話要如何說,如何告訴她自己同承儒成了親?如何告訴她自己的一顆心一腔愛戀都給了他?如何告訴她他們的兩情相悅?
“怎么了,繡兒?發生了什么事么?”
“不,鳳喬,我和承儒已經成親了,我知道你心里的是江公子,我本是不應該……”
穆鳳喬打斷她的話,“繡兒!你就是鳳喬啊,我不過是叫鳳喬的一個鬼罷了!那時任性地離去并沒有想到爹娘和承哥哥……我不是一個好女兒,到底不能服侍爹娘,若是沒有你,只落得讓他們傷心。我也不是一個好女人,我與承哥哥自小就已經有了婚約,我卻愛上了別人,若是沒有你,我怕三世也還不了欠了他的。繡兒,那身體給了你便是你的了,現在,你才是鳳喬!那個在我爹娘膝下盡孝的鳳喬,那個履行了十幾年婚約的鳳喬。怎么?他們發現了什么?……還是,我爹娘對你不好?他們知道了真相?他們怪你怨你了?”
聽著穆鳳喬關心的言語,程繡兒的心底里滿滿的感動,她急急地搖著頭,“不,鳳喬,不是的,他們不知道,穆老爺和夫人待我極好,從沒對我說過一句重話,只是鳳喬,比你我差了那樣的多啊,你會誦詩寫字,你會彈琴歌唱,你會執筆畫花,而我都不會,承儒教了我很久,可我也只會寫他的名字罷了,我再怎么也是學不像你,學不會你,變不成你的。穆老爺、夫人心中的鳳喬不是我,配得上承儒的鳳喬也不是我……”
“繡兒,你自是有你的優點啊,你比我來得溫順,比我來得孝心,繡兒,你會洗衣,會做飯,會操持家務,你怎么會不如我?不要學我,不要像我,不要變成我,爹娘一時不適應罷了。配不上承儒么?夫妻哪有配得不配不上呢?鳳喬,還是你的心中本已有了喜歡的人?你竟也如我一般被迫接受了這個姻緣么?……不是?那是怎么了?是什么讓你這樣的貶低自己呢?是承哥哥待你不好么?”
“他待我……待我也是極好的,鳳喬,這些我從不敢向承儒說,我知道他會惱我的。他待我的好,他給我的情我是懂的,可鳳喬我的心里總是有不安。”
穆鳳喬拉起程繡兒的手,輕輕地搖晃,她知道啦,這個繡兒是愛上承哥哥了,這樣患得患失的心情她是知道的啊,她不是也曾經為了自己的身體、為了自己的嬌弱而煩惱么?只是,承哥哥是如何想的?可會發現這個女子的種種好處么?
“繡兒,你怕他知道了真相,所以才會不安。沒事的,繡兒,現在你就是鳳喬,鳳喬就是你了,你不說誰也不會知道的,所以你安心的做自己吧!
程繡兒看著眼前這個嬌羞的女子,微微地笑了,她啊,當真是惹人憐愛的。
“鳳喬,我已經告訴承儒了,我告訴他我不是你,我只是一個用了你的身體的鬼!
穆鳳喬吃驚地看著程繡兒,“繡兒你說了,承哥哥……”
“沒有,承儒還是待我很好,不,應該說比以前更好,我……留戀這種生活,我喜歡洗衣時感覺他的衣物在我的指尖滑動,我喜歡吃飯時看他滿足的臉,我喜歡燭光把他的身影印在墻上,我喜歡他的懷抱他的……”
“!”穆鳳喬擁上了程繡兒歡聲地說,“繡兒,你愛上了他?你不怪我讓你嫁給了一個你不相識的男人?承哥哥是一個好人,我知道他一定會是個好丈夫的。其實,我也常問自己怎么沒有愛上他?或許是太親近?或許是沒有那樣的緣分?在沒有遇到辰宇的時候,我以為我是愛他的,因為入眼的男子不多,爹爹、大哥還有就是承哥哥了,那時也是一心地準備做他的妻子,可是,天意弄人吧,我十五歲那年去趕廟會,因為貪玩給人群沖散了,后來是辰宇救了我,只一面我便認定了他。只是,我不敢和爹娘說,更不敢和承哥哥講,我知道這樣不對,但我管不住自己的一顆心,那顆心已經隨他去了啊。本來辰宇說好,保了那趟鏢,就同我爹娘提親,我也想好了不管爹娘是否同意,我都不能嫁給承哥哥的,誰知道竟聽到了辰宇的死訊!
“半年了,鳳喬你找到了么?他……他……”
“沒有,繡兒,沒有,我找不見他,遇到的幾個鬼差大哥,都說不知道這個人,我在辰宇最后一趟鏢的路上尋,也沒有尋到,今天我好累,我已經沒有信心了,繡兒,你說他在哪?在天上,在地下,在人間,他在哪?我去哪里找他?他可還記得我么?我……”
穆鳳喬說不下去,只是嚶嚶地哭,如果這能算是哭,她的眼中并沒有淚水流出,可是看到她那沒有淚的容顏,程繡兒的心里更心疼,“鳳喬,也許你只是沒尋到,鬼差是很多的,也許沒遇到認識江公子的那個,人間那么大,你也許沒看到江公子。鳳喬……鳳喬,你累了么?你要回到人間去么?你的身子我一直很愛惜的,雖然……”
穆鳳喬打斷她的話,“不,繡兒,我從不悔當初的決定,也不悔這一路的艱辛,我只是累了,可,我還是要找辰宇的,他活著,我要見著他的人,他死了,我要見著他的魂,這樣我才安心!”
穆鳳喬的臉上有一種決然,這個柔弱的女子,為了愛這樣的堅強,看著她的臉,程繡兒竟失了神。
“繡兒我要走了,你也回去吧,承哥哥若是知道你的靈魂出殼會擔心的!
穆鳳喬的身影漸漸地淡去,直到完全消失,四周一片寂靜,回去?是啊,回去,回家去,回承儒的身邊去,可是,怎么回去?鳳喬說她的靈魂出殼,她是怎么出來的?程繡兒在這沒有天沒有地沒有聲音也沒有光亮的地方四處找尋,出口在哪里?
☆
桌上的燭火劇烈地跳躍,徐承儒抬手挑火心時,竟看到火紅色中透出妖異的藍青色,且有破火而出之勢。沒來由地心中一跳,他回頭向床上的程繡兒看去,并沒有什么異樣,或者是自己多心了?那日東籬的話總是讓他不安,所以才這樣的草木皆兵了吧?到底不放心,起身來到床邊,看到她平穩的睡顏,他不禁笑自己的多心。這就是愛上了一個人,緊張了一個人,輕輕地把手撫上她的眉,指尖傳來的一絲涼意讓他一愣,再撫上她的臉,她幾乎沒有了體溫,“繡兒?繡兒?”
卻不見她應聲,這讓他想起那日她也曾這樣,只是那時心中焦急所以沒有去試她的體溫,出了什么事?她怎么這樣的涼,就像……他不敢再向下想,她的鼻息雖微弱但還算平緩,拉開她的褻衣,第一次看到她褻衣內的身體,竟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伸手貼在她的胸口,還好,還有熱氣。用被擁緊她,急聲地喚著,“繡兒!繡兒!你怎么了?你醒醒!繡兒!”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再做什么,這一刻,無力無助之感幾乎要將他吞沒。幸福才剛剛開始不是么?他們兩情相悅不是么?他看得到她眼中的滿足,看得到她眼中的快樂,為什么要離開?一句話也不說的離開?
摸索中聽到他的聲音,有些焦急,有些無助,有些害怕,還有些沮喪,“承儒,你在哪?我出不去啊,你在哪?”
漸漸地聽清了他的聲音傳來的方向,不做多想便朝那里奔去。一道光線射來,她看到了淡色的床圍,感到了溫暖的懷抱,聽到他急促的呼吸,“承儒……承儒……”
很累,她虛脫了一般將頭靠在他的肩上,說不清心中的感受,有喜有悲,喜,再見到鳳喬,知道她沒有受到魂飛魄散的處罰,悲,鳳喬無依無助在茫茫天地間只身前行。
感到她的虛弱,她汗浸濕了她的發和她的衣衫,怎么回事?剛剛她還不是這樣。他的心中知道他們的生活不會像普通的夫妻一般,卻沒有想到會有這樣詭異的事發生。
“繡兒,你怎么了?我喚了你很久,你怎么了?……繡兒,不要離開!
打起精神,側過臉竟看到了他的淚,她知道他是擔心的,卻沒有想到他還在怕著,想也未想便吻住了他的淚,那入口又澀又咸的感覺讓她知道他對她的愛。成親半年了,這是第一次主動與他這樣的親近。
她柔軟的唇在自己的臉上緩緩地摩挲,心中一個聲音在熱切地喊:要她,要她,要她做他的妻子。一只手扣住她的肩,一只手托住她的頭,看著她眼中的意亂情迷,他印下了那個誓言一般的吻。
風聲不再,蟬聲不在,天地間只有這對相愛的人。
喘息著離開她溫熱的唇,手指撫過她的額間,撫過她展開的雙眉,撫過她迷離的眼,沿著那挺直的鼻直到微張的紅潤的小巧的嘴,他的妻,他懷中的是他的妻。輕輕地放平她的身體,自她的額間一路吻著,沿著手指的路線來到她的頸間。
呻吟中感到身體里仿佛有一團火在燃燒,讓她煩躁又期盼,他的唇走過的地方似被灼燒著,有一種不適,又有一種快感,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感到自己快要承受不住了。一絲涼意侵來,她知道褻衣被解開了,她的身體就要在他的眼前毫無遮擋地展現開來。她的身體?不,是鳳喬的,那個孤獨的鳳喬的。程繡兒突然推開了徐承儒,合衣坐起,把頭掩在雙腿間,身上的熱情退去,襲來的是徹骨的寒冷,在這個風輕蟬鳴的夏夜,程繡兒微微地顫抖。
陡然被推開的徐承儒尚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看到蜷縮著顫抖的程繡兒,他苦笑,她還是不能忘記,還是不能接受自己。他是決定了不強迫她的,怎么會這樣的把持不。窟@樣的情不自禁?沉默地把薄被披在衣襟微敝的她的身上,他在心中不停的自責,只有這樣才能掩住心中的失望啊。
“承儒,對不起,我不能……”
嘴邊逸出一絲不在意的笑,輕聲說:“我知道,我知道的,繡兒,我本是不想強迫你的,可是今日……是怕你離開吧,我才會這樣情不自禁。繡兒,我說過我會等,直到你忘記了那諸多的傷害,直到你愿意接受我。”
聽著他的話,她的淚一滴一滴地流下來,“我愿意!”抬起頭,說出心中的所想,“我愛你,承儒,我愛你!”
短短的一句話帶給徐承儒的卻是極大的震撼,極大的安慰還有極大的滿足。她愛自己,這個靦腆的女子,這個有話不敢說出的繡兒,說她愛自己。
“我愿意給你我的心,我的愛,我的情,我所有的一切,我都愿意給你……如果可以,我愿意給你我的身體。我那樣的渴望你的懷抱,你的撫摸,你的愛,……可是我不能。不是因為我受到的傷害,我已經忘記了,那天我不是騙爹娘的,我是真的不怨也不恨了,畢竟上天給了我更好的補償,它讓我遇到了你,不是么?讓我愛上了你,不是么?又讓我得到了你的疼惜,不是么?不是因為那些曾經的種種,而是……而是這身體本不是我的,它是鳳喬的!”
向他伸出雙手,她要他的體溫來溫暖自己,要他的胸膛來依靠,她想要擁有他的一切啊。
不能拒絕,他拒絕不了那顫抖的雙手和那懇請的眼神,毫不猶豫地走上前,隔著被將她抱起,或者自己會再次情不自禁,可是他拒絕不了,所有理性的思維都被感情擊退。
“如果鳳喬真的去了地府,如果我可以說服自己……承儒,我知道你的苦處,我知道你的難以入眠,我知道你的情不自禁,因為,我也如你一樣!剛剛我見到了鳳喬……”
徐承儒的身體一震,見到鳳喬?心中隱約覺得不對不好,哪里不對,什么不好?他倒說不得十分清楚,只是一種感覺從心頭掠過。
“你見到了鳳喬?什么時候?在哪里?剛剛么?可是你一直在家里,在床上?我沒見你出去!”
“我不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去是那里。我只是在想著鳳喬,想著她不知在哪里,不知有沒有找到她要找的人,不知道她是不是想她的爹娘,也不知道她還要不要回來……然后我就聽到有人在哭,睜開眼睛,我在一個很奇怪的地方,那里似乎什么也沒有,連天和地也是沒有的!
程繡兒的話讓他很擔心,他不知道真的有一個地方像傳說中盤古未開天地前一樣,一片混沌,她說的是哪里?一定不是人間,是哪?
“我知道是鳳喬,雖然我沒有見到她的面目可我還是知道那是鳳喬,她一直在哭,哭得很傷心。可是,承儒,鬼是不會哭的,至少是沒有眼淚的……她說她很累,人間找了鬼差問了,尋尋覓覓幾千里都沒有江公子的消息,一個柔弱的女子只身走幾千里!人只道鬼是飛著的,不是啊,我便是一步一步走出了周村,走到了平郡。若說與人的不同,那就是不會累,不只不會累,也不會餓不會渴不會熱也不會冷甚至也不會困,鬼已經沒有了做人時的感覺,心里是空蕩蕩的,哪里都能去,卻哪里都不是家,哪里都不能停留!
只能擁緊她,她承受的苦是他所沒有經歷的,心疼著她,也心疼著鳳喬,但他卻無力為她們做什么。
“鳳喬說她累了卻不悔,不悔一路的尋找,她說……”要說么?告訴他鳳喬的話么?那會不會很殘忍?雖然,他知道鳳喬是不愛他的,雖然她知道他是愛著自己的,可是……
“她說她還要去找的是么?只有找到了她才會安心,是么?”他是了解她的,至少是有些了解的,她的外表纖弱,但她其實是堅強而倔強的,正是這樣她才彈了一手好琴,作得一手好畫。
「承儒……”
“她是這樣的,決定了的事就是重重的困難她也會義無返顧。那一路的尋找,有多少艱辛和孤獨?她的心事又能向誰說?十六年的錦衣玉食,十六年的優渥生活,都拋卻了,她受著什么樣的苦?”
聽著他關心的話語,她的心中泛起酸意,她在嫉妒。她變了,變得自己也有些陌生了。她的心中生出了諸多從前從不曾有過的感情,有情愛,有牽掛,還有這種讓她害怕的嫉妒。
“繡兒,我們能為她做什么?”輕輕地轉過她,卻見到她躲閃的目光,怎么了?
她抿著嘴,眼睛看著他的衣襟處。
突然他輕笑出聲,她在嫉妒了,這個溫婉平靜的女子在嫉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