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
“不要叫我!币粡埱文槹宓镁o緊的,回話也硬邦邦的,相當不高興。
“別生氣了,你瞧外頭天氣多好,夕陽又美,我們出門去走走吧!
“要走你自己走,走得越遠越好!币廊缓懿挥淇。
傍晚時分,書房的窗戶開著,夏日南風徐徐,把交談聲輕送到窗外。經過的下人們聽見了,都忍不住抿嘴微笑。
羊大人帶著美得驚人的夫人回到藺縣,也兩個月了。時不時就能聽到他們這樣的對話,大伙都習慣了。
說起來,他們羊大人也真有心,早已布置好了公館,舒舒服服的,夫人一來就能入;衣物鏡箱之類的不用說了,連梳妝臺、琴架、書架之類的都已經齊備,仿佛早就等著她這個女主人似的。
當藍小玉第一回開口唱曲兒時,雖然只是短短幾句,宛轉動人的歌聲卻仿佛繞梁三日,深深觸動人心。公館里的下人們個個聽得目瞪口呆,連大氣都不敢出,這也才明白過來——原來,大人又不彈琴,對絲竹也不甚了解,但在書房之外還特別布置了琴房,就是因為這樣啊!
他真的是準備好了,才回去京城的。分別的五年來,羊大任一直在努力,慢慢地,靜靜地構筑好了能讓她棲息的家。雖然不似黃鶯樓的豪華富麗,但也力求舒適溫暖,煞費苦心。
——其心可感,但,他老毛病還是沒改!什么都不與她商量,說走就走,連夜把她劫到藺縣來了!
藍小玉真是氣炸了。就連在藺縣辦的小小喜宴上,都板著一張美艷絕倫的小臉,沒給夫君好臉色看。令羊大任的手下們都很忐忑,總覺得縣令大人似乎娶了個相當不好伺候的夫人。
但他們感情明明又很好。只要從衙門里回來,大人總是陪著夫人,形影不離。他讀書、她彈琴,有時她整理曲譜時,他便在一旁幫忙,堪稱琴瑟和鳴,如膠似漆。
可惜,時不時的,這位新科縣令夫人就要鬧脾氣。她發火的原因很簡單,每回也都是同一個理由:羊大任老把她當孩子,什么事都不讓她擔心,想要自己解決!
就像今日,辦完了公回來,就看她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怎么逗都愛理不理的賭氣貌,他怎么看怎么喜歡。
羊大任放下手中的書卷,緩步走到窗前她身邊。忍不住伸手,輕輕撫摸她光滑柔嫩的臉蛋。
“又是怎么了?什么事讓你不開心?”他溫聲問道,“是我忘了與你商量什么?還是又擅自做了決定?好好說就是了,何必氣成這樣?”
藍小玉才不吃這一套。他這個從不生氣、從不發火,什么都縱容她的溫柔模樣,正更顯得她張牙舞爪、不可理喻。
當下她又拍開他的手,忿忿睨了他一眼,質問道:“我聽碧青說了,每年中秋,你都會到金陵去一趟,探望姊姊一家。今年卻至今還未開始準備,這是為什么?”
羊大任還有臉詫異,“因為我想待在家里陪你!
聽到他好自然的說出“家”這個字,藍小玉的心便是一軟。不過隨即告訴自己,不能如此簡單就放過他!還是要硬起心腸來,好好教訓!
“你每年都回去送禮,今年卻突然缺席了,你家人會怎么想?”
“姊夫會諒解的。別忘了我是新婚——”
新婚燕爾,小兩口如膠似漆,難分難舍,這是天經地義;不過藍小玉就是這里不開心。她挺不愉快地說:“外頭人不曉得,會以為是我從中作梗,不讓你上金陵去探親。你要是和我商量的話,我一定會要你成行的!
“不忙,靠近臘月時再說吧。到時你休息夠了,準備充分些,我們再一起同行!彼p松回道。
“再說、再說!你哪時跟我說過?”藍小玉好生氣,“我又不是紙糊的,坐一趟車就會散掉,你都把我從京城一路帶來這兒了!”
就是那一趟回來,把羊大任心疼死了。
猶記得蘭姨、七王爺、梅姊吵得不可開交那日,他找到了小玉,眼神堅定地望著她,劈頭就問:“小玉,你跟我走,好嗎?”
當時的她也望著他,簡單回道:“當然。你五年前就該問的!
五年前,她也會毫不猶豫地隨他去。五年之后,大費周章繞了好大好大的一圈,人事已非,心意卻毫無改變。
她就這樣隨他走了。把黃鶯樓的一切,美麗的衣裳、價值連城的古琴、客人饋贈的所有財物珠寶、可能的尊貴身世……全都拋在身后,不顧一切地隨他南下。
勞頓顛簸了一路,藍小玉路上就累得病了,到了藺縣整整臥床休養了五日,才在悉心照顧下好轉,一個多月之后元氣才完全恢復,有精神唱曲兒了。如此這般,沒把她養壯之前,羊大任怎舍得讓嬌滴滴的美妻再受罪?
但留她在藺縣,自己上金陵去,他更加不愿。連上衙門去辦公都巴不得把她帶在身邊了,怎么能忍受一去大半個月見不著她的折磨?
“不成,我舍不得帶你奔波這一路,也舍不得放你一個人在家!彼V定說道:“這陣子乖乖調養身子,把你養壯了些,想去哪兒我們再去,好嗎?”
不好,一點也不好!他看似在詢問,其實根本早已決定好了!
“與其如此,你不如請尊神佛回來供著算了!”藍小玉怒道,“要過舒服日子,我就不會跟你來了。不用把我捧在手心怕碰壞了似的,我不喜歡——”
聽到這兒,突地,羊大任眼眸一沉。他往她這邊跨了一步,靠得更近了,也逼得她不得不后退,直退到靠著窗前的小幾。
那個神態……大有問題!
“你不喜歡嗎?”嗓音也壓低了,帶著沉沉的笑意,雙眸緊緊盯著她,令她心兒卜通亂跳起來。“可我挺喜歡的。記不記得昨夜,我一手攬著你的腰,另一手捧著你的——”
“住嘴!別在這兒胡說八道!”藍小玉臉驀然紅透了,水眸慌張地往外張望,怕有下人剛好經過,聽見這露骨的私密話語。
“哪兒是胡說八道,你明明也喜歡的,叫聲又甜又嬌,讓我聽了——”
“叫你住口,還啰唆什么!”藍小玉聽得又羞又氣,掄起粉拳,便往夫君胸膛猛捶,“書都讀到哪去了,讀書人還這么不知羞,大白天的胡言亂語,也不怕人聽去了。”
羊大任笑著握住她的纖腕,“你這手留著彈琴吧,別捶疼了!
“你放手!別這樣拉拉扯扯,你……唔……”
飽滿紅潤的小嘴兒給吻住了,吵鬧聲頓止。嬌小的身子被擁在男人寬厚的懷中,相依相偎。
隨后來廊上點燈的小廝一路都在偷笑,快手快腳點好了燈,便迅速離去。大人和夫人總是這樣,吵了嘴之后特別甜蜜,根本是打情罵俏嘛。
暮色漸濃,窗戶也半掩了。窗上映出了隱約兩個人影,還是緊緊相依,難分難舍,良久,都沒有離開窗前。
鬧過之后,藍小玉也累了。紅潤的臉頰偎在他散發淡淡藺草清香的衣襟,一雙烏黑的水眸望著半掩的紙窗,怔怔發著呆。
“在想什么?還氣我嗎?”羊大任吻了吻她頭項心,低聲問道。
她搖搖頭。這個男子可以傾盡一切對她好,就算是當年要與她分離、或偶爾要惹她生氣,都在所不惜。
為他傷心、為他病了、為他拋棄一切……她真的都愿意。只要他開口。
“你瞧!彼钢凹垺
窗紙自是混了藺草粗梗制成的,上頭有暗花,又堅韌又潔白。這素凈的窗紙是羊大任看慣了的,此刻他望了一眼,輕問懷中的人兒:“瞧什么?你不愛這花色嗎?下一趟新的粗紙出來了,你給點意見,看喜歡什么樣子——”
藍小玉嫣然偷笑。這會兒就知道要征詢意見了?
“不是嘛,你看窗紙上的影子!
那影子是兩人,又像是一個。隨著燈火搖曳,一會兒分開,一會兒又合在一起。高大的是他,嬌小的是她。影影綽綽,煞是有趣。
“我有影子呢。”她說著傻話,“它回來了!
羊大任自然聽不大懂,但因為寵老婆,也不多問,只順著她的話說下去:“是呀,你連影子都這么漂亮!
藍小玉回眸,嬌嬌瞪他一眼,嗔道:“呆子,書讀傻了嗎?影子都黑漆漆的,哪有漂亮不漂亮之分?”
“你的就挺好看!彼p輕順著她披散在背后的烏亮長發,一面著了迷似的望著剪影,“不信你瞧,連我的影子都舍不得跟它分開!
聞言,她摟緊了他精瘦的腰,把小臉埋在他胸口,用力點了點頭。
她也舍不得與他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