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危機來自于應御飛非常喜歡找她一塊巡夜,而她也因為個性上不善于開口拒絕別人而慘遭每周三次的額外工作——守更。
守更巡邏免不了點心消夜的伺候,尤其應御飛老愛強迫她吃完所有的零食,導致她正以驚人的速度被應御飛“喂肥”。
海桐與江青苞更是樂見向來避之唯恐不及的苦差事換人承擔,兩人每天都笑得開開心心,令她為之氣結。
一樣都是午餐、晚餐、消夜入胃,應御飛和江青苞是化為肉眼所能見的結實肌理,秀逸的海桐卻將熱量轉化為無形的二氧化碳,隨著呼吸而排出體外,只有她……完完全全將惱人的熱量加諸在小肚肚上的游泳圈,身體曲線趨近圓形,讓她越來越像白里透紅的紅豆麻糬。
難道這就是身為女人——嗅,不,應該是身為“易胖”女人的悲哀嗎?
“明明壓力這么大,明明運動量比以前窩在辦公室里多上一倍,為什么體重不減反增咧?唉……”好哀怨的嬌嫩嗓音由電腦螢幕后飄送出來。
“因為你剛剛啃了一個漢堡、一杯奶茶、兩顆小籠包、雞翅膀和雜七雜八的鹵味!焙M埲痰膽掚S即為圓圓解惑。
“小桐,你很討厭耶,干嘛說得這么直接。”
“是你自己要開口問的!焙M┮幻鏈y試著電腦,一面與她打屁。
“我在自言自語嘛!眻A圓嘟著嘴。
“好好好,隨便你愛怎么自言自語,你既然空閑下來,順便幫我跑一趟國外部,早上國外部撥了電話來,上回我修理國外部電腦申請的款項下來了,去拿吧!焙M┌朊畹,揮揮手驅趕她。
“小桐,你真好!你一定知道我很想念國外部的同事,所以叫我回國外部一趟,順便幫你辦事,對不對?”圓圓自行解讀。
海桐翻了個白眼,“錯,我是要你去國外部辦正事,至于你是不是回去‘探親’不在我的考量內,OK?”
圓圓暗笑了兩聲,對于海桐別扭的口吻感到有趣。
“隨便你怎么狡辯羅,呵呵,我早去早回!眻A圓開開心心地收拾滿桌凌亂的文件后,一溜煙地跑出保全部,將海桐在她身后嚷嚷的那句“誰在狡辯了”遠遠拋諸腦后。
啊——終于踏回國外部的地盤!空氣多么清新!花兒多么芬芳!!
圓圓感動莫名地站在門口傻笑。
辦公室的自動門打開,正巧要到會計部送文件的雅芳以同樣驚喜的表情嚷道:“圓圓?”
“雅芳!好久不見——”實際上也只不過是兩個星期的分別。
兩個女人興奮地抱在一塊。
“我原本還以為你很快就會被踢回國外部,結果你在保全部一待就是兩個禮拜!現在情況怎么樣?你被踢出來了嗎?是不是又可以回來國外部了?”雅芳喜孜孜到口不擇言。
“對不起,我還沒被踢出來……”圓圓對于自己得以在保全部幸存好生抱歉,“我是到國外部拿電腦維修的款項!
雅芳好失望,隨即又笑了,“唉呀,我剛剛在胡說八道什么?!你在保全部待得好嗎?應三先生像不像傳言的恐怖?是不是動不動就掄起拳頭打人?”
圓圓急忙搖手,“老大不是傳言中那樣的人,真的不是!”
“老大?你竟然叫應三先生老大?”雅芳笑臉凝結,“保全部到底是個怎么樣的地方?”光聽稱呼就百分之百像黑道總部。
“那只是個稱謂,別太計較。對了,齊姊在嗎?”
“在呀,不過剛剛頂頭上司召喚她進辦公室了,還有一群應氏的高級主管呢!毖欧济槊槭直,“三十分鐘的會談是免不了,圓圓,你先到會客室去坐著,我得先上會計部一趟,否則出納陳小姐會責罵我的,你也知道她的惡劣性格嘛!彼吐暅愒趫A圓耳邊道,兩人又是一陣笑聲,雅芳再交代道:“你一定要等我回來,我們好好聊聊!不可以先溜噢!”
“好好。”圓圓保證再三,歡送雅芳離去。
依圓圓向來善良討喜的個性,踏進國外部自然引起眾家兄弟姊妹的包圍及關心問候,就連她坐在會客室時,昔日的同事也陸陸續績抽空與她哈啦三、四句,并且送上各式各樣的下午茶甜點。
“你在十八層地獄里好像混得還不錯喔?”前同事慧儀也不請自來,劈頭就丟了個問題給她。
“剛開始不太習慣,現在保全部的工作都能得心應手,而且老大……嗯,應三先生也比我想像的更親切。”圓圓覺得自己有義務為保全部洗刷冤屈。
“親切?這倒是我頭一回聽到的形容詞,你確定你口中的應三先生與大伙所說的是同一個人嗎?”
“當然,應三先生又不會分身術!眻A圓哭笑不得。
慧儀狐疑地打量她,似乎想揪出些破綻,不久——
“難怪,原來真的混得好,你的臉都胖了一大圈呢。”慧儀笑容可掬,語氣卻帶著讓圓圓無法忽視的酸意。
“真的嗎?”她下意識拍拍自己的臉,拍打的聲音越來越響亮,像打鼓似的!翱赡苁屈c心加消夜吃太多!惫徊皇清e覺,難怪她老覺得最近穿衣服變得好緊……
“你的減肥計畫呢?失敗了?還是半途而廢?”慧儀露出一副“早就知道你會失敗”的調侃神情。
是失敗,也是半途而廢。
在保全部想以節食來減重比天方夜譚還神奇咧!應御飛最見不得浪費食物,只要是碗里尚存菜渣,他輕聲軟語、威脅利誘的手段一并使上,總有辦法讓她吞掉手上的菜渣。
海桐就陰險多了,專打心理戰術,不強迫不硬逼,只要祭出特有的冷笑和一句媲美寒風刺骨的“親切”問句——“我買的食物,你不吃了嗎?”她哪里還敢反抗掙扎,只能乖乖吞下他遞到眼前的任何食物。
若再以這種情勢發展下去,她已經能預見“曾圓圓”的下場,恐怕得改姓“郝”,叫好圓圓。
“你呀,小心再胖下去連椅子都坐不住。到時候也買不到你衣服的尺碼,還有,人一胖,看起來就懶散,小心在老板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被蹆x吐露著聽似苦口婆心,實則冷嘲熱諷的話。
“我才沒有這么胖……”圓圓委屈地嘟嘍,她也是千百個不愿意嘛!
慧儀自顧自地繼續道:“你可別像以前電視上演的短劇,搭計程車時坐爆車子的輪胎噢!”說完漾出一陣取笑。
坐爆輪胎?圓圓低頭瞧著自個兒的小腹。會、會這么嚴重嗎?她離那種離譜的結局還差好幾百公斤吧?
“我、我還是趕快辦完正事,保、保全部還有工作等我回去做……”圓圓才要起身便被慧儀拉著手腕。
“別生氣嘛,人家只是開個小玩笑嘛,別這么小心眼嘛!”慧儀陪笑道。
“如果你被某人冷嘲熱諷之后還能毫不動怒,再來要求別人的寬宏大量!崩淅涞纳ひ糇詴褪彝鈧鬟M來,慧儀及圓圓同時回過頭,瞧見海桐雙手環胸,微瞇而備戰的眼眸直瞪著慧儀。
“小桐,你怎么……”
海桐揚揚手上的紅色單據,“你忘了帶這張收據,怎么請款?”而他百忙之中抽空補送收據到國外部,正巧見到圓圓被欺凌的苦狀。
海桐再度轉向慧儀,“道歉!
“我、我為什么要道歉?”慧儀在海桐冷得足以凍死人的眼光下結巴起來。
“你說的話已經涉嫌人身攻擊,道歉。”
“小桐,沒事的,別這樣——”
“你安靜站在一旁!焙M┑瓛邎A圓為難的表情一眼。
“你又不是國外部門的人,憑什么在這里命令我做什么事!何況我和圓圓開玩笑又礙著你什么了?!”慧儀鼓起勇氣,迎戰海桐的威喝,“況且我剛剛說的話哪里有錯,她本來就圓圓胖胖,有什么好怕人家說!”
圓圓一怔,受傷的眼瞅著昔日的“好同事”。
海桐身子跨前一步正準備有所行動,卻被圓圓擋了下來。
“小桐,慧儀說的也沒有錯,不要這樣……”她不斷搖著頭,只覺得好難堪,原來在慧儀心中是用這種方式在看待她……
好難堪,也好難過,原來、原來……
傷心及愕然梗在喉頭,只能化為委屈的嘆息,因為她無法反駁慧儀銳利的字字句句。
“小桐,我們回保全部去,好不好……”圓圓扯扯海桐的衣服;厝グ桑瑒e讓這種傷人的爭吵引來更多同事的側目及指指點點。
“為什么要委屈自己?!你聽到任何讓你不舒服、不痛快的攻擊字眼,為什么不表達你的立場引為什么要像個軟柿子任人欺負?!”海桐看來是不肯輕易罷休,硬是想為圓圓出口氣。
“慧儀沒有惡意……”
“沒有惡意都能說出這么傷人的話,若有惡意還得了?”
“小桐……”圓圓幾乎要哀求他了。
海桐凝覷著圓圓漲得通紅的臉蛋上一抹難以忽視的慘白,無論是指責或埋怨的字眼只好硬生生咽回肚里。
驀地,海桐瞧見三條身影自國外部的主管辦公室步出。
“老大!”海桐大喊,換來三條身影中最壯碩的人回頭。
“小桐、小圓仔?你們到這里做什么?迎接我嗎?”應御飛說了個自以為有趣的笑話,奈何他的兩個下屬沒人發笑,反倒臉色沉重。他眉一皺,問道:“小圓仔,你怎么了?眼眶這么紅?”
“老大,有人欺負我們。”海桐干起告狀的小人行徑。
“誰有這狗膽敢欺負我的人?”應御飛惡形惡狀地擦起腰,海桐毫不客氣指向慧儀。
“我、我哪有……”慧儀在應氏傳說中的黑社會老大——應御飛的怒眉下,當場不打自招。
“她諷刺小圓仔已經胖到坐不下椅子,買衣服沒有尺碼,看起來很懶散,而且坐計程車還會坐爆輪胎!焙Ml條列出慧儀的罪名,不忘加油添醋,“而且事后還不肯道歉,擺明欺負咱們‘保全部之花’。老大,平時咱們幾個臭男人被外頭傳得多惡名昭彰都無所謂,可是怎么可以任人踐踏小圓仔?你不是常掛在嘴邊——‘誰敢欺負保全部的員工,除非從你身上踩過去’嗎?別人今天已經直接跨過你的肚皮,惡狠狠地欺負我和小圓仔,你是不是該為我們出口氣?”他善用自己那張漂亮又無害的皮相,全力使壞,演技頂尖。
“小圓仔,真有這回事?”應御飛求證于圓圓,圓圓只是低首。
“當然有!”海桐代為回答,“而且她傷害了小圓仔之后還不準小圓仔翻臉生氣。”再加一條罪名,哼哼。
“我……”慧儀大退數步,哀求的眼神掃向頂頭上司應驥超,希冀他也為自己出出氣,無奈應驥超毫無所覺,沒有加入戰局的意思。
應御飛瞇起虎眼,“欺負人欺負到我頭上?”
“我……”慧儀扁扁嘴,“我道歉就是了嘛……圓圓,對不起啦……”好女不吃眼前虧。
“沒、沒事了,慧儀都道歉了,這件事到這里為止好嗎?”圓圓抬起頭,擠出一個和事佬的笑容,試圖安撫應御飛看來正熾的怒焰。
“你真的就這么輕易放過她?你只要搖個頭,我絕對幫你出氣到底。”應御飛保證。
圓圓猛點頭,強烈表達她的息事寧人。
“壓根就沒什么事,你和小桐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萬一事情鬧大,以后我連踏都不敢再踏進國外部了……”她在應御飛身畔細聲請求道。
難堪的人還是她呀!
海桐原本還想再說什么,卻被應御飛制止了下來,他突然一把抱起圓圓,換來她數聲驚呼。應御飛作勢掂掂圓圓的重量,緩緩倨傲地仰頸四十五度,睨覦著滿臉冷汗的慧儀。
“小圓仔離你嘴里那番嘲諷還有待努力,況且這是我們份內的工作,不勞你多嘴!
撂下威脅后,一大一小的兇神惡煞邁開步伐,離開國外部。
直到三人來到一樓大廳,應御飛才輕聲說道:“別說謝謝!
海桐說得則是:“不客氣!
而圓圓哽咽的道謝聲緩緩消散在應御飛厚實的臂膀之間,自始至終不再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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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我竟然沒有幫上忙!”江青苞的哀號聲又響又亮地回蕩在保全部,“小圓仔,苞哥哥我對不起你,讓你在別人的地盤被欺負——”
“沒這么嚴重啦……”圓圓看著江青苞捶胸頓足的懊惱模樣,不禁慶幸事情發生的同時江青苞不在現場,否則保全部三大巨頭恐怕會在國外部連袂欺負柔弱女職員。
應御飛的食指直接扣上圓圓的腦袋,“你還笑得出來?下回再遇到這種事就狠狠反擊回去,你老擺出‘我很好欺負,想欺負我的人快來’的蠢樣,難怪老是被人欺壓!
“啊?”她……真的是這樣嗎?
海桐背對著圓圓,視線雖落在電腦螢幕上,卻還能撥冗加入眾人的話題。
“你以為面對別人的奚落時‘一笑置之’就是最好的嗎?”
圓圓靜靜地不答腔,默認。
一笑置之……這不是最有效也最不傷和氣的方式嗎?無論多難堪的言語、多傷人的行為、多過火的玩笑,只要笑著含混過去不就好了嗎?
“你一定認為不可以在大家面前生氣,一旦表現出怒氣或不悅,別人反倒會說你沒有雅量,是個開不起玩笑的小氣鬼——即使他們的玩笑已經傷害到你!焙M┯玫恼Z氣再肯定不過。
圓圓不自覺咬緊下唇,海桐聽似冷漠的句子說出了她向來悄悄埋在心——深處的念頭。
誰教她活該倒楣擁有令人指指點點、無法忽視的圓潤身軀,每次當她成為玩笑中的女主角時,她總會掛上習慣的淺笑,那是介于尷尬和難過的苦笑,等待著話題由她身上轉移,雖然這段過程對她而言有著度日如年的漫長,雖然這段過程總會讓她心里難受好久。
可是大家都在笑,大家都很開心的在笑呢……
“你如果很介意,就要很明白表達自己的情緒,我們的意思也不是要你像潑婦罵街,但至少得讓別人明白你所能接受的玩笑底限,而不是一味強迫自己忍讓,甚至接受別人加諸在你身上的惡劣言辭。”海桐說起話來不疾不徐,鏗鏘有力,“何必為難自己呢?”
“我……”海桐說的話,她懂,卻不知道怎么做。對某些人而言,“容忍”是門難修的課程,對她來說,“表達”才是難題。
“海桐是過來人,他的經驗之談能讓你奉為圣旨。”應御飛道。
圓圓蹙起細眉,傻傻重復:“海桐是過來人?”
“你不知道?”應御飛從牛仔褲口袋摸出皮夾,翻出照片,晾在圓圓眼前。
照片中的日期是一年前,里頭有三個人——應御飛仍然笑得惡霸,左手邊的青苞一手比畫著勝利的手勢,右手邊則是一個面對鏡頭卻似笑非笑的人,那種笑容好眼熟,真的好眼熟……
“小桐?!”圓圓終于認出那個人的真實面目。
兩倍大的小桐!
“你怎么還留著那張照片?!”海桐投給應御飛一記白眼,“下回我免費提供藝術沙龍照,麻煩老大你換一下好嗎?”他皮笑肉不笑。
圓圓驚呼:“小桐!你是用什么方式減成現在苗條均勻的身段?不吃不喝?猛吃瀉藥?還是去媚X峰?最佳X主角?哪一家比較有效?快教教我!”她好生羨慕地捏捏海桐手臂上僅存的皮包骨。
回答的人是江青苞,“海桐那陣子好像愛上了一個呆瓜,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在失戀的打擊及老大的‘激勵’之下就變成現在這副模樣羅。”
海恫冷掃了江青苞一眼,為他的多嘴而不滿。
“小桐弟弟,誰教你硬是不肯告訴我那個呆瓜的名字,否則哥哥我至少還能為你出口氣!苯喟浪嘏呐暮M┑募绨颉
他只知道向來沒心沒肝沒肺的海桐深深戀慕某人,卻對某人的身分毫無頭緒。唉,虧他還以海桐的哥哥自居,沒想到親愛的海桐弟弟竟然連有了愛人都不知會他幾句。
“好,你記住這句話,總有一天我會告訴你那個呆瓜的一切,希望你將那個呆瓜打得不成人形!焙M┏冻鲂Γ弁械木黠@而易見。
失戀的確會讓感情豐富的人陷入人生最低潮,這點圓圓可以理解,但……
圓圓舉手發問:“我還有疑惑!‘老大的激勵’是什么?”她環顧三人,海桐露出詭異的笑容。
“小圓仔,知道為什么青苞和現在的我都胖不起來?”海桐不答反問。
“不知道!彪y道海桐要傳授秘訣給她?
海桐笑得好天真、好無邪!皝,跟著我一塊拜托‘罪魁禍首’,你就會明白了。”
圓圓猛點頭。
“老大——”海桐率先發言。
“老大!眻A圓跟進。
“請你——”
“請你……”圓圓像只受教的九官鳥乖乖重復。
“像對待小桐和草苞一樣——”
圓圓噗哧一笑,仍不忘跟上,“像對待小桐和……草苞一樣!彼诚蚪喟,牽起抱歉的笑容。
“盡情蹂躪我!
“啊?!”
九官鳥發出迥異的字眼,錯愕地看著海桐、不停頷首附和的江青苞,以及咧開白牙而笑的應御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