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什么事能大過這次談判?”
門被大力推開,威嚴的聲音在眾人耳邊響起,一名精神矍鑠的老人大步流星地走進來,言語間很是不滿。
“延遲三十分鐘?你知道和雷家這份合約意味著什么嗎?不知輕重!”老人一頓訓斥之后,目光停在方其仁和伍媚身上,“潛兒,他們是誰?”
女孩兒的樣貌有些眼熟,但一時間,他想不起是在什么地方見過了。
而伍媚記得他——十歲那年,窗口旁,她自上而下打量的時候,瞧見的就是這種冷冰冰的探究眼神。
她要自己盡量保持鎮定,但是,行動背叛了意識,她還是不自覺地朝方其仁的背后縮了縮身子。
沒有人回答,空氣凝滯,氣氛緊張。
“我在問話,沒聽見嗎?”老人提高了音量,目光依舊鎖定伍媚。
“告訴他。”方其仁忽然出聲,將伍媚從身后拉出來,與老人面對面地站立。從陳潛、陳曦的舉止以及伍媚的退縮,他已經猜到面前這個威懾力十足的老人是誰。
他要伍媚理直氣壯地說出自己的名字,她并不虧欠什么,為什么要一味逃避?
伍媚緊張地看了看方其仁,他望著自己,眼中有無言的鼓勵。
“我叫伍媚。”舔舔自己的嘴唇,她開口,有些忐忑,不知報出自己的名字后結果會如何。
“伍媚、伍媚……”喃喃念叨,老人的眼睛忽然瞪大,“你說你叫伍媚?”
姓伍的女人,在他的記憶中只有一個,不過早在十幾年前就化為塵土。至于眼前的這一個,他想,他知道她是誰了。
“你來這里干什么?”他輕蔑地開口,對伍媚不屑一顧,徑直問陳潛,“潛兒,這是怎么回事?”
伍媚看著他,表情有些黯然。雖然早就告訴自己不在乎,但心,還是被狠狠地刺痛了一下。
面對威嚴的來人,陳潛瞧了一眼伍媚,才開口道:“伍媚是來找我的,有些事,我們要談談……”
“我知道她是來找你的。”陳潛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老人提高的聲音打斷,“但我不記得有同意過你見她!”
陳潛抿緊了嘴唇。
“爺爺——”壓抑的氣氛令人窒息,陳曦左右看了看劍拔弩張的兩人,“其實大哥和伍媚……”
“你又來攪和什么?”老人瞪了陳曦一眼,“這里還輪不到你來插嘴!”
周遭沉靜下來,老人似乎篤定了無人再敢頂嘴,正準備發話,不料,一旁忽然有聲音響起——
“我想,你至少得允許別人解釋!
老人沉下臉,轉過身來,目光落在站在伍媚身邊的斯文男人身上,“你是誰?”
“方其仁!狈狡淙侍а劭此,沉著地開口。
老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中有明顯的不屑,“我不認識你!
“無所謂!睂λp蔑的眼神,方其仁只是微微笑了笑,聳聳肩膀,“今天之前,我也不認識你!
大概沒有料到他會這么明目張膽地頂撞自己,老人的臉色陰沉了下來。
對他神色的變化,方其仁熟視無睹,看了看陳曦和陳潛,他拉著伍媚退后了幾步,“你不用拿教訓他們的那一套來對付我——不用瞪我,我不是你的子孫,沒有義務承受你的脾氣!彼D頭看了伍媚一眼,再淡淡地掃了一眼老人,“還有伍媚,你也沒有資格任意對她加以指責!
“你!”老人盯著方其仁,手指向伍媚,“我就是要說她,又什么時候輪到你來管?”
“今天、現在、此刻、眼前!狈狡淙薀o懼地迎視他,“況且,她究竟有什么過錯,必須得忍受你的橫加指責?”
沒有料到他有如此一問,老人語塞,想要說什么,張了張嘴,卻始終什么都沒有說出來。
一室寧靜,無人再開口言語,方其仁轉身,想要帶伍媚離開。實在是沒有必要上來的。飛揚跋扈,專制囂張,伍媚沒有生活在這樣的重重壓力之下,是她的幸運。
沉默多時的伍媚輕輕拽了拽方其仁的衣袖,迫使方其仁停下腳步,她回頭看身后的老人,掙扎了半天,才輕輕地開口:“其實,我很想叫你一聲‘爺爺’的……”
老人冷哼了一聲,別過頭去,對她不理不睬。
感覺方其仁用力握了一下自己的手,伍媚回過頭,向他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不過,那已經是很早以前的事了。以前,我渴望你能接受我、容納我,就像哥哥一樣,還有很多的親人在身邊,還有人關心,還有人疼愛……”她用力吸了一口氣,從陳潛看到陳曦,最后落到老人的側面,微微一笑,“即使知道不可能,還是忍不住有小小的奢望。你大概認為我太過矯情,陳氏家大業大,誰不想分一杯羹,誰不想有一份繼承權?”
老人斜睨了她一眼,冷漠地開口:“難道你不想?”
“不!蔽槊牡脑捯魟偮洌褪盏嚼先艘粋很是懷疑的白眼,“你不要我,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知道;你要將我遠遠地排拒在外,我也知道。從十歲那年起,我就已經斷了念,我從來就沒有當過自己是陳家的人,你大可不必擔心我會處心積慮地窺視陳家。”她慢慢抬頭,凝視方其仁,緊緊握住他的手,“沒有家,沒有親人,沒有關愛,我一直在找的,是屬于自己的一份幸福和依靠,現在找到了,我會很珍惜、很珍惜……”
她望著方其仁,旁若無人,笑得很開心。
不再擔心無人關愛,不再擔心無人牽掛。她難過的時候,有他勸慰;她委屈的時候,有他出頭;她害怕的時候,有他保護……
幸福的感覺,真好、真好……
“你以為這樣說,我就會心軟嗎?”
“我只是把自己想要說的話說出來,至于其他的我并不期待。”根本就不理會耳邊的諷刺,這一次,是她反握住方其仁的手,拉著他,一起走。
“站!”
沒有被嚇住,沒有停下,她拉著方其仁,一直走到門邊,手觸到門把的那一刻,她才回頭看身后那個暴怒的老人,“其仁說得對,我并不欠陳家什么。即使你是長輩,也沒有權力對我吆來喝去!
門被擰開,即將跨出去的那一剎那,她回望著立在原地的錯愕老人,眼中有一絲柔情閃過,“再見了——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