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記長嘆之后,跟著又是一記長嘆。
嘆得身旁的人沒好氣的直翻著白眼兒,終于在又是一記長嘆之后,朱瑞玉忍不住的開口道:“我說你這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家干啥這樣長吁短嘆的?”
“你不懂!睕]好氣的白了他一眼,靳雙雪繼續托著尖細的下頷,又是一記長嘆。
“我怎不懂啊?你那朝思暮想的心上人來求你跟他結婚了,然后和小念亭兒一起合家團圓啊,這是好事兒,你干啥這樣長吁短嘆的,活像是遇著了啥不能解決的大事兒一樣!
朱瑞玉就是不懂這個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明明見不著人的時候,朝思暮想,可在見著了人之后,卻又忙不迭的想逃。
八年前嫁不成,她使計懷了東方敬亭的孩子如愿生下,后來帶孩子丫鬟避居杭州,他將他們安置在城里一處別院,這些事是為什么,難道不是為了傷心心上人別娶嗎?
現在可好了,人家大老遠的追到杭州來,還劈頭就說要娶她,結果她又在這兒長吁短嘆的,活像受了啥天大的委屈似的。
要他來說啊,真的該長吁短嘆的是那東方敬亭,誰教他要惹上了這個無法無天的女人,也算他倒楣了。
憑空多出了個兒子,要他不嚇死了,也虧得他還大大方方的接受,甚至為了給孩子一個名分而娶她。
她該燒香兼拜佛了!
“就是大事!”沒好氣的瞪了朱瑞玉一眼,瞧他那一臉不耐煩的模樣,靳雙雪更是心火竄上。
男人呵!哪能懂得女人在想些什么呢?哼!
尤其像是朱瑞玉這種成天被女人供著、奉著的男人更是不懂。
他以為女人要的是什么?是一個有感情的婚姻,是建立在愛上的,而不是建立在恨上,那可是天差地別的遠!
“說來聽聽!敝烊鹩褚桓毕炊牭哪。
唉,誰教他倒楣呢?
八年前,無端端的和這男人婆似的女人成了哥兒們,所以盡管耳朵已經很痛了,他還是得撐著。
“他想娶我,不過是為了報復,順便再給念亭兒一個名分而已!苯p雪是不說不氣,愈說就愈氣。
一張俏臉蛋兒上頭布滿了風雨欲來的怒火,只要一想到東方敬亭竟然惡劣到想讓她當個小妾,她的心里頭就又氣又酸。
“然后呢?”這些他都聽過了,沒啥新鮮的啊!
“什么然后?”突然被他這么一問,她倒是傻了,微張著小嘴反問著。
“重點啊!重點就是他不愛你,不是嗎?要是他愛你,以你對他那日積月累的情感,只怕他要你為他死,你都會愿意吧!”朱瑞玉瀟灑地輕搖著畫滿山水的扇兒,一針見血的說道。
“我……誰說的?”那種被輕易看穿的難堪,讓靳雙雪想也沒想的便立刻反駁,可問題是她瞞得過別人,卻也瞞不過宛若知己的朱瑞玉。
“還用得著旁人說嗎?你自己想想,我本來是要來勾搭你這個俏寡婦的,可這幾年來你說的、想的,全都是東方敬亭那男人,我對你縱使多么有心,也只能死了這個心!
“喂,說就說,干么扯到咱們之間去,咱倆做知己難道不好嗎?”難得的,她的俏顏上悄悄地浮現了一抹的赧然。
這個朱瑞玉真的曾經對她有心嗎?她怎么從來都不覺得。
“是啊,既說是知己,我對你的了解還不夠嗎?這些年來我瞧著你沒一天忘過那男人,所以為何不大大方方的順勢而為呢?”
女人!還真是不能碰到感情這檔子事呢!
瞧瞧她平時精明能干跟什么似的,一碰上了心愛的男人,那腦袋就完全成了漿糊,沒半點兒能使的。
呿!
“什么意思?”靳雙雪還是不懂,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直勾勾的瞧著他。
厚,這樣還不懂,朱瑞玉最后一絲的耐性耗盡,一股子脾氣就上來了,他一字重過一字的說道:“意思就是,他要你嫁你就嫁,做小的就做小的,反正憑你那顆精明的腦袋,還怕不將他的心給手到擒來嗎?”
“可是……”做小的,有辱門風耶!
她完全沒有想到,她勾引男人、未婚生子,更有辱門風,否則她又何必千里迢迢的避居江南。
“還可是,除非你能對他絕情斷愛,否則你就給我嫁!做小的有啥不好,只要懂手段,大小只不過是個名分,更何況我很想念我的干兒子,要是你不嫁,害我一輩子瞧不著他,你就真的完蛋了!彼胝姘爰俚耐{道,不過心底倒真是認為她該嫁,不管結果是好是壞,女人總要體會過婚姻,人生才完整。
“可是他恨我耶!”
“愛恨本來不過就是一線之間,這么計較做啥?”他閑適萬分的說道!八艉弈悖悴粫朕k法把恨轉為愛嗎?”
。∷凰@番似是而非的話弄得傻了眼。
有這么解釋的嗎?
就算愛恨或許真是一線之間,但有這么輕易就可以兜兜轉轉,轉恨為愛的嗎?
靳雙雪真的胡涂了,可不知怎地,朱瑞玉的一番話的確在她的心里引起不小的漩渦。
讓恨她的他變成愛她的他,好像也是個挺不錯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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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什么時候來?”小小的身子在東方敬亭的書案前跳上跳下的,企圖吸引他的目光。
會這么追著問娘,可不是因為多想念,而是他急著將爹和娘給送成堆,仿佛這樣就沒人有那心思管著他了。
而且他要上天山去學絕世的武功,就像說書的描述的那些大俠一樣。
嚇!那可威風得緊了。
被磨得久了,東方敬亭索性停下手頭上的工作,定定的注視著念亭,然后一把將他軟嫩嫩的身子抱上了膝。
正好,他也有點事兒想要問這小子。
他認真地直視著兒子的眼睛問道:“兒子,你想要爹娘成親嗎?”
“想!”天真的眨了眨大眼睛,念亭連忙將大舅交代他要說給娘聽的話,舉一反三的向爹重復道:“一旁的小朋友都有爹有娘,一家人住在一塊兒和樂融融,多么快樂!
“所以你也想要有爹有娘?”還不了解念亭的鬼靈精,東方敬亭聞言心中一陣激動,要不是他勉為其難的遵從若水的心愿下了趟杭州,找著了靳雙雪,那他不是一輩子就要錯過自個兒的兒子了嗎?
忍不住地,他將兒子給密密實實的摟進懷中,在感受他的真實存在之后,這才放開他再問道:“那爹將娘給迎過門,好嗎?”
寵溺兒子顯然已經成了他最新也最喜愛的娛樂了,所以任何事他都以兒子的意見為意見。
“當然好!可是……”念亭小小的五官頓時皺了皺,原本笑意盈盈的臉龐黯了下來。
“可是啥呢?”急于知道兒子的困擾,向來眼兒銳利的東方敬亭完全忽略了他眸中一閃而逝的狡黠。
“我的意思是說娘會愿意嗎?曾經有許多的叔叔伯伯也同我說要和娘成親,可是都不成功耶!爹,你真的有把握嗎?”
怎么,有很多男人都想做亭兒的爹嗎?
“我可不會給她說不的機會!”兩道劍眉微微的挑著,東方敬亭眸中的銳利盡出,說話的語氣更是沉得緊,仿佛裹著一股子氣似的。
不知怎地,在聽到有許多男人曾經垂涎過靳雙雪時,他的心便泛起了一陣莫名的酸意,嗆得他原本帶笑的臉都拉了下來。
“可是娘很固執耶!大舅說他這輩子唯一擺不平的女人就是娘,干爹也說娘一旦竄入了死胡同里,就很難弄得出來,爹你不怕嗎?”
“誰是干爹?”聽到了仿佛有另一個男人的存在,東方敬亭立時敏銳的問道。
“干爹就是干爹!娘可說了,這幾年多虧了干爹的照顧,咱們母子才有這好日子過,所以娘很聽干爹的話耶!”
他一番不經意的提起再次讓東方敬亭心中的怒氣翻騰,瞧來這女人在杭州城里過著招蜂引蝶的生活呵!
“是嗎?”他不置可否的問道。
“嗯!”念亭重重的點下了頭,藉以強調干爹的地位。
“念亭別擔心,只要念亭聽話,爹一定能娶著娘!
本來不過是一時的心血來潮,可當意念愈清晰,便愈見根深蒂固的在他的心里生了根。
為了達成兒子的心愿,給他一個有爹有娘的家,他絕對下會允許靳雙雪說個“不”字,畢竟,這是她欠他的不是嗎?
“真的嗎?”念亭望著爹爹臉上的堅定,真的相信了爹的話,臉上漾著笑顏,心里頭卻是直盤算大舅答應他,任何事的承諾。
這下可好,有得玩了!
“當然是真的,所以你先同阿南叔叔回京去見奶奶好嗎?爹隨后會帶著娘回去的!
他的算盤可撥得響,反正只要兒子先回京,還怕雙靳雪不巴巴的跟著回去嗎?
只要她一回京,便能斷了那群男人的癡心妄想,又能逼得她進東方家的門,豈不是一舉兩得。
“好哇!”念亭應得可快呢!
少了精明的娘管東管西的,那他的日子可自由了。
喲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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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兒子,東方敬亭本欲在府中等待著靳雙雪的到來,可不知怎地,自個的腳步卻不聽使喚的走到朱府那大大的漆金匾額下。
仰首望著那門,再想起靳雙雪的無法無天,他無奈地搖了搖頭。
他上輩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竟然會讓她如此對待,真的是有點給他倒楣。
“小姐,朱爺已經在書房里等著你了!备畠葌鱽砹搜诀叩穆曇簦r惹得東方敬亭臉上的無奈被怒火給取代。
她竟然這么大大方方的讓男人進她的書房,這女人真有旁人說的那樣對他一往情深嗎?
抑或自己不過是她膽大妄為的一個借口,她壓根就不愛他,否則怎會這樣肆無忌憚?
沉下了臉,他忙不迭的上前叩著銅環。
“咦,誰!”
心翠一拉開門,便結結實實的被嚇了一跳,正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之際,東方敬亭已經越過她,一聲招呼也不打的往屋里走去。
“你……你……東方爺!”雖然之前便知道小姐遇上了這個煞星,可是如今乍然相見,她還是忍不住地暗暗吞了吞口水。
她心虛。‘吘巩斈暝O計他的,她也得算上一份。
“我要找你家小姐!
擁有不怒而威的氣勢,東方敬亭不過是薄唇微掀,已讓心翠感覺到很大的壓力。
“小姐她……”瞧他那氣沖沖的模樣,活像是要來尋仇似的,她哪里敢誠實地告知靳雙雪的下落,只好支支吾吾地說道:“小姐,她……她出去了!
“是嗎?”果然有鬼,如若靳雙雪和那個什么朱爺之間沒鬼,她的丫鬟干啥要說謊。
就這么轉念一想,他的心火更是燒得旺極,他怒瞪了心翠一眼,只差沒將她給嚇得屁滾尿流。
“那我去她的書齋等她!彼捖曇宦,不給她猶豫的時間,大步一跨就往屋里邁去。
書齋?!那不是朱爺和小姐正在談事情的地方嗎?
小姐在東方爺心里頭的觀感已經很差了,如果再讓他瞧見小姐和朱爺同處一室,那……那……
不行!她得阻止……
想也沒想的,心翠宛若螳螂擋車似的,以力拔山河之姿沖到了東方敬亭的面前,雙臂一揚企圖擋住他的去路。
“東方爺在旁人的府里這樣瞎闖不太好吧!”
“不算旁人!”他挑眉射出一記冷笑。
哼,果然有鬼,要不靳雙雪的丫鬟干啥這么緊張?
“只怕我不日就要迎娶你家小姐了,這兒也算是自個兒的家了,這樣還算是外人嗎?”
“!”有這檔子事嗎?心翠目瞪口呆的瞧著他。
小姐真要嫁給他嗎?那……
“還不讓開!”東方敬亭沉喝,她愈是阻擋,他心里那股莫名的酸更是四溢橫流,他冷眼一掃說道:“你這么拚了命地擋著,莫非是你家小姐在書房里藏了個男人?”方才他聽到的話可不假,他認定了書房內必定有鬼。
“我……我……”銀牙緊咬,紅唇輕抿,心翠這會兒可真是萬般猶豫了。
她那猶豫的樣子落入他的眼中,他只當她是心虛,再不多言,當下決定越過她的阻擋?偟靡ビH眼瞧瞧那女人在干啥見不得人的事吧!
長袖重重一拂,大步一跨,那氣勢讓心翠的阻擋頓時虛軟了起來,她終究只是個丫鬟,望著東方敬亭急匆匆的背影,她忍不住暗嘆了一口氣,只得隨他去了。
不過可真是奇怪得緊。
東方爺說到“男人”時,他模樣怎么會像是個吃醋的夫婿似的,一如她家那個傻東陽,每回瞧了她和旁的男人多說幾句話就怒氣沖沖的。
可東陽生氣,那是因為他愛她?
怎么東方爺不愛小姐,卻是這副活像捉奸在床的氣怒,這……難不成……
東方爺對小姐其實也是有感情的嗎?不會吧!
據說,他可是對小姐恨之入骨,甚至連成親也能拿來當報復的籌碼,這會怎么會酸意頓起的咬牙切齒?
唉,全亂了套了。
心翠搖了搖頭,著實不解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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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杭州大宅的建筑格局大多相近,東方敬亭輕而易舉的便找著了書齋的所在。
望著那道緊闔的門,再聽聞里頭傳來的低語笑聲,他這會兒什么理智全沒了。
他大腳一提,猛力一踹,那扇看起來厚實的門就這么壽終正寢橫躺在地上。
“嚇!”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給嚇了一跳,靳雙雪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就被旋進了一個男人胸前。
她抬頭,赫見竟是怒氣沖沖的東方敬亭,連忙想退,可他的手箍得緊,絲毫不肯放松。
心跳異常的快速,她瞪大了眼,不解的瞧著他。
這男人是怎么回事啊?她又是哪兒招他惹他了,他干啥沒事來踹她的門,然后一句話也不說的直盯著她瞧。
瞪得她頭皮發麻,渾身起了疙瘩,可偏生他還是一句話也不說。
忍不住將目光望至朱瑞玉身上,便見他也是一臉小生怕怕的表情,一雙腿兒還直往外移去。
呵,這個男人有沒有一丁點的義氣!靳雙雪的心中咕噥著,可還來不及發難,耳邊就響起了東方敬亭既沉且穩還夾雜著怒氣的聲音。
“這個女人是我的!”他對著朱瑞玉說道。
“我知道!彼翢o異議的頷首。
縱橫花叢多年,朱瑞玉早就悟出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千萬別和醋意橫生的男人起沖突。
那下場絕對會很慘很慘!
“所以你在這兒……”即使朱瑞玉已經示弱,但他還是忍不住的想要確認。
即使這樣的作為和他本人的性格一點也不符合,但那又怎么樣呢?
他可不想還沒成親就戴綠帽子。
“我和雙雪是‘姊妹’,我來這兒是勸她嫁給你!敝徊顩]有舉起雙手投降,從東方敬亭的眸中,朱瑞玉瞧見了銳利的光芒。
若純粹以欣賞的角度來說,這個男人的確配得上靳雙雪。
而他恨她嗎?他倒是挺懷疑的。
要是他恨一個女人,他可能會使盡所有的手段來報復,但絕不會一副捉奸在床的模樣,醋意橫生。
所以……他的臉上忍不住泛起一抹狡獪的笑容。
“沒什么,是雙雪要我來和她商量同你成親的事!彼B忙表明自己的清白。
喔!東方敬亭不悅的挑起了濃眉,為什么她的婚事要同這個男人討論?還有他憑什么能喚她的閨名?
“沒什么好商量的!彼麑㈨鈷叩浇p雪的身上,居高臨下的睨著她,淡淡的說道:“我今兒個回京,你來不來?”
“我……”
她還來不及說話,朱瑞玉就急插話道:“去,她當然去!
“朱瑞玉,你閉嘴!”靳雙雪氣急敗壞的喝止他的多嘴。
“我為啥要閉嘴?”反手指了指自己,他還一副不知死活的模樣。
他才不閉嘴,為了再見到他可愛的干兒子,他決定要把眼前的兩個人送作堆,而且不惜一切的代價。
“因為你再不閉嘴,你絕對會死得很慘!彼е劳{。
但那威脅顯然并沒有太大的說服力,只見朱瑞玉皮皮的一笑!拔也慌!
“你……”她真是被他氣死了,明知道她還對要不要與東方敬亭成親多所猶豫,他還這般攪和,想見干兒子也不能這樣!
冷眼旁觀著他們兩人一句來、一句去的模樣,東方敬亭總覺得眼前的景象礙眼得緊。
“你究竟走不走?”下最后通牒似的,他一字重過一字的問道。
“我……”
“她……”
靳雙雪和朱瑞玉兩人同時開口,東方敬亭怒瞪了他一眼,朱瑞玉這才不再喧賓奪主的搶著說話。
“我……”她還是猶豫不定,張著嘴好半天,答案就是說不了口。
去與不去都是兩難,不去見不著兒子,去了又得做他的妾,鎮日瞧著他與旁的女人親親愛愛。
兒子與他究竟孰輕孰重呢?她向來精明的腦袋瓜子全亂成了一團。
“不走就算了!”等得很不耐煩的東方敬亭終于拋下了這句話,而且毫不留情的轉身就走!皬拇四憔彤敍]念亭這個兒子!
真是一針見血的威脅!此話一出,靳雙雪再不情愿,也只能巴巴的跟在他后頭走人,臨行前還不忘氣惱的狠瞪一臉皮笑的朱瑞玉,仿佛是要他等著瞧似的。
望著他們一前一后的身影,朱瑞玉的臉上勾起一抹狡猶的笑容,誰等著瞧還說不定呢!
瞧瞧她那難得一見的忸怩樣,這淌渾水他不攪和攪和豈不可惜,再說那個東方敬亭也挺有趣。
他倒想瞧瞧那個東方敬亭對雙雪是有情、還是有恨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