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念亭,你躲到哪兒去了,還不趕快給我死出來,你要是再不出來,等到被我找著了,你就皮癢了……”
宛若潑婦罵街似的,一名美婦雙手擦著腰,站在花團錦簇的園子中間,扯開了嗓子威脅著。
“小姐,你別這么喊,你要找小少爺我去找他就是了!毙拇湟姞睿s忙勸道,只差沒有急得伸手捂住靳雙雪的嘴。
“怎么不能這么喊?”挑起了柳眉,靳雙雪翻著白眼問道。
“你怎地忘了,前兩天你也是這么喊的,結果讓城東的鄭少爺瞧見了,他就……”
心翠一時情急,完全忘了小姐曾經下令不準她再提起那個“爛男人”,直到瞧見了主子的白眼,她這才在心里暗叫了聲糟,然后火速用雙手捂住了自個兒的唇,不敢再多說一句。
可惜已經來不及了,她徹底的誤觸了禁地,只見靳雙雪原本就不善的臉色更加的往下沉了幾分。
“那個爛男人提他做啥?你知不知道像那種不懂得欣賞女人的男人,活該他一輩子娶不著老婆,還說什么不嫌棄我死了丈夫帶著個小拖油瓶。哼!我沒嫌他已經很不錯了,他竟然還敢用這種施恩般的語氣和我說話,他下十八層地獄去吧!”
“小姐,你別氣了!毙拇渫髯拥奶咸炫,嘴里勸著,心里卻忍不住的犯起了咕噥。
明明自己這幾年脾氣愈來愈不好,也愈來愈像河東獅吼的主角,可偏偏又不承認,一旦被人嫌棄卻又暴跳如雷,她家小姐啊……唉……
“不氣,怎么能不氣?也不知道大哥究竟是怎么想的,每到一處去談生意,就不忘替我找麻煩,男人是一個個的找來,可卻一個爛過一個,我……”
那明明是你自己忘不了那個東方敬亭,才會覺得全天下的男人沒一個是好的,可問題是天底下也只有一個姓東方名敬亭的男人!
“你自己說,我既然養得起自己,嫁不嫁人真有那么重要嗎?”
靳雙雪連珠炮似的說了一長串,好不容易終于輪到心翠說話,只見她趕忙捉住機會道:“嫁不嫁人是不重要啦,可是小少爺年紀愈來愈長了,小姐也總得替他找個爹啊!”
“找爹做啥,他已經有個爹啦!”她理所當然的道。
“可問題是他們父子彼此都不知道對方的存在,這算是個什么樣的爹啊!”心翠沒好氣的說。
未成親的閨女生子已經算是驚世駭俗的了,本以為生了兒子,了了心愿,小姐就會認命的找個好男人嫁了。
可誰知道,拖了這么些年,小姐卻依然獨守空閨,顯然還是不能忘情東方敬亭,眼看著主子年華漸逝,她怎能不急。
“這……”被心翠應得一時語塞,靳雙雪頓了好一會才不耐煩地說:“是爹就是爹,等有一天我作古了,你再讓念亭去認爹就是了,急個什么勁!
“可是小少爺已經到了吵著要爹的年紀了。 毙拇溥是不死心,索性加把勁的說道。
反正大少爺可是交代過了,誰能讓小姐嫁出去,就賞金萬兩,為了這萬兩,也為了小姐的終身有所依靠,她可是拚了。
“如果他真的吵著要爹,怎就沒聽他來同我吵過?”靳雙雪狐疑的挑起了眉,望著與她情同姊妹的心翠。
她自己生的兒子自己會不了解嗎?那娃兒可能會吵著要出去玩,也可能會吵著不想念書,就是不可能吵著要一個爹。
那小家伙也不知道是像誰,對啥事都好奇,聰明得緊,完全不似一般的孩童。
再加上她曾同他說過,他爹是一個學究,個性嚴謹得很,所以他絕對不可能想要找個爹來管他,因為一個娘已經夠他頭痛的了。
“那是……”喝,怎么忘了她家主子的精明勁兒了,心翠被問得語塞,但立時靈機一動的說道:“他當然不敢同你吵,可他會來同我吵!”
“他同你吵著要爹?!”依然是那種狐疑的眼神,不過靳雙雪原本自信滿滿的心態多少有些許的轉變。
念亭兒真的吵著要爹嗎?
“對。〔坏持,而且還哭了呢!”眼見她原本十足肯定的態度變了樣,心翠連忙繼續扇風點火的說道。
“念亭兒還哭了?”她再怎么精明能干,但終究還是個做娘的,一聽到兒子哭,頓時心疼不已,原有的精明也少了好大半。
“對。】拗f要爹呢!”
“那……”
“小姐,不如咱們來替念亭小少爺物色個爹好嗎?”心翠打蛇隨棍上的建議道。
只可惜,那太過熱情與積極的建議,頓時讓靳雙雪原本已經變笨了的腦袋回復正常,她出其不意的問道:“說說看,我大哥給了你什么好處?”
“沒啊,就是黃金萬兩而已嘛!”心翠怎比得過主子的精明,不過一句話,勝敗立見。
當她意識到自己說錯話時,已經來不及了,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靳雙雪并沒有生氣,只是帶笑的看著她。
“那我給你黃金兩萬兩,如果你能阻止我大哥當紅娘的話!痹捯徽f完,她立時轉身走人。
才沒空理會那些什么嫁不嫁的問題,現在她要去找她的寶貝兒子,然后讓她的手止止癢,順便讓兒子的屁股痛一痛。
他竟敢在教席的臉上畫烏龜,他真是活得膩味了是不是?
嗚,為什么她生不出一個像他老子一樣穩重、有書生氣息的兒子,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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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不好了!”
著急的驚呼聲由遠而近的回蕩在那一棟棟精致的華屋美舍之間。
坐在花團錦簇的園子里,閑適對弈的兩人因為這聲音抬起頭對看了一眼之后,東方敬亭又隨即低下頭思考著棋局。
“你不去瞧瞧嗎?”看著他那像個沒事人的模樣,風獨悠忍不住的問道。
“阿南那小子總是這樣大驚小怪,沒啥稀奇的!彼柫寺柤,輕松的在棋盤上落下一顆黑棋。
原本讀書人的傲氣早已因這幾年在商場上的打滾而變得內斂,東方敬亭如今再也不是那個為了五斗米而折腰的錢莊伙計。
他可道道地地的成了京城里的一則傳奇,讓人津津樂道。
他從身無分文到如今家財萬貫。
也從原本一個沒沒無名的小伙計,變成自己原本工作的錢莊的主事者。
更從錢莊的生意發展了屬于他自己的事業版圖。
“這幾年,你總是這樣對啥事都不經心,真不知道什么事對你而言才算是需要‘大驚小怪’的!憋L獨悠咕噥地說道。
揚眉,淺笑,已經要算是東方敬亭臉上能產生的最大“變動”了。
這幾年,東方敬亭變得很淡然,除了對做生意積極之外,仿佛啥事都引不起他的注意力。
“這天底下的確是沒啥事需要大驚小怪的!睎|方敬亭淡然的說道。
如果一個男人連“那樣”荒謬的事都經歷過了,還會為了什么事大驚小怪?
隨著那抹念頭閃過,他的腦中又不經意的泛起了一張嬌艷的臉龐。
驀地皺起了眉,他連忙搖了搖頭,企圖甩去在他腦中盤旋不去的那張臉。
早決定不再想起這件事了,怎么不過是獨悠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卻又勾引出她的面容,他為這樣的發現兀自懊惱著。
“爺……爺……”終于,那呼喊聲愈來愈大,好不容易阿南氣喘吁吁的從園子的另一頭跑了過來。
“發生了什么事,這般慌慌張張的?”頭也不回的,東方敬亭一邊下棋,一邊不經心的問道。
“是……是……”他氣都還沒有順過來,便急急忙忙的想要說話,可偏偏說了半天,卻說不出個所以然。
“有話慢慢講。”眼見他那副著急的模樣,東方敬亭忍不住皺起眉訓道。
瞥見主子略顯不耐的臉色,阿南連忙深吸了一口氣,好不容易順過了氣,便連忙說道:“是夫人又吐血了,這回還暈過去了!
“什么?!”這下總是淡然的神色終于有了些許波動,只見東方敬亭連忙直起了碩長的身子,三步并做兩步的往若水居走去。
“爺、爺……”怎么他的話都還沒有說完,爺就跑了。
阿南瞪大了眼直喊著,想要把重點說出來,可誰知東方敬亭完全不理會他的呼喊,腳步連頓上一下也不曾。
“阿南,別再喚了,你還是同我一起去瞧瞧吧!”被他的呼喚聲擾得不耐極了,風獨悠沒好氣的開口阻止,然后好心的建議道。
“風爺,你不知道。 蓖鵂數纳碛坝鷣碛,阿南發起了急,連忙將方才老郎中交代的話照說了一遍!胺讲糯蠓騺磉^了,說是情況不太樂觀,只怕撐不過今晚!”
“!”聞言,風獨悠的心下一驚,他是知道若水的身子骨一向不挺好,但這幾年敬亭發了跡,什么稀奇古怪的珍稀藥材都凈往若水居送去。
就算沒有好轉也不該惡化呀,怎會突然成了小鬼拘提的對象了呢?
想著想著,他心下擔憂,也連忙跟了上去,才說天底下無大事,這會兒大事不就來了嗎?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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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敬亭的步履才踏了若水居,就聽見了一陣陣劇烈的咳聲,兩道劍眉不由自主的往中間兜攏了去,筆直的步向屋內的床榻。
“亭哥,你怎來了?”若水一見他,連忙掙扎著想要撐起虛弱的身子,但卻被他給按了回去。
修長的指尖兒輕觸著她蒼白的臉龐,東方敬亭難得一見的溫柔在此刻毫無保留的展現。
“前幾日不是還好,怎又咳起來了?”
“我……沒事……”她不想讓人擔心,想要說些什么,可誰知才開口,便又一陣摧心掏肺的咳。
“該死的,你還說你沒事,瞧瞧你都咳得這么厲害了!彼麛德渲,利眸還眼尖地瞧見了她帕上的血跡,一抹不祥的預感頓時籠罩住他。
“我沒事的,亭哥別煩心,充其量只不過是陽壽將盡罷了。”她的身體向來不好,早將生死看得很淡。
“別說這種話,你知道我不愛聽!”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握著她的手也不自覺的收緊了力道。
“亭哥,你還記得你答應過我的事嗎?”
“什么?”
“就是如果我走了,你不可以傷心,而且還要努力的替東方家找個新主娘!
“別凈說那些亂七八槽的事了,你聽話,留點兒體力養病,成嗎?”東方敬亭原本溫柔的語氣倏地變得粗嘎,他驀地別過眼去,壓根不想看見她眸中的祈求。
“亭哥!”不容他逃避的低喚著,她虛弱著嗓子固執地說道:“這輩子有你陪我足夠了,雖然我很清楚你不愛我,更清楚你的心里頭有個人,但若水已經心滿意足了,所以……”
“傻話,我心里哪會有人!”想也不想的就否認,這輩子他的心里除了若水,再無他人。
“亭哥,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要不是我倆打小就訂了親,你便可以尋得一個真心相愛的姑娘,也不用我被拖著了!彼中α,笑得云淡風輕。
“我沒有自欺欺人,你是我的妻,除了你之外我怎會有別人!
“亭哥,那個姑娘應該叫雙雪吧!”她出其不意的問道,果然見著他的眸中出現了一抹訝然!熬褪撬!那個一直住在你心房中的女人!
“鬼話,我就算愛盡了天下的女人,也不可能會愛她。”原本憐惜的面容倏地轉變成怒意,東方敬亭只要一想起那污辱,心頭上便梗著一口氣,難受。
“亭哥,這世間誰會愛上誰,誰能愛上誰,其實并不是我們能決定的,那道紅線總是掌握在月老的手上!
沒有錯過他那太過激動的神情,若水心知肚明的笑了笑。
這個男人呵!說他是她的夫君,還不如說他是她的兄長,他倆之間沒有愛情只有兄妹之情。
多么渴望呵,讓這么好的男人懂得愛,只可惜她做不到,相信那個名叫雙雪的姑娘做得到吧!
勉力地抬起虛弱的手,她握住了他的大掌,祈求,“亭哥,答應我,在我走了后,去見見她!
“我見她干啥?更何況我連她在哪兒都不知道。”他沒好氣的嚷道,此刻他那皺眉瞪眼的模樣,完全不像是那個縱橫詭譎商場的東方老爺,倒像個孩子般的賭氣模樣,惹來了若水的一陣輕笑。
“答應我吧!亭哥,去見見她,或許……或許……”她祈求著,不期然的又重咳了數聲,那沾了血的帕子更加紅艷懾人了。
“我……”望著她那帶著祈求的臉龐,東方敬亭是很想答應,可他曾發過誓,只要見到她,必定要償還她那日的污辱。
而現在時機還沒到。縱然他此時已是家財萬貫,可問題是,靳家的家業同樣興隆,他還沒到能一舉扳倒靳雙雪的地步。
“亭哥,答……應……我……好嗎?”若水虛弱地再求,此刻的她一心一意只想要讓他也嘗嘗愛上的滋味兒。
她深信那個姑娘絕對會替她達成這最后的心愿,以償亭哥對她的情深義重。
看得出來若水的情形很不好,幾年的夫妻之情,讓東方敬亭終是不忍她帶著遺憾離去,于是點頭承諾,“好吧,我答應你了!
“一定……一定要……去……喔!”她再次交代,心愿既落,原就沉重的眸子便倏然闔上,整個人昏死了過去。
此時此刻,他哪里還記得自己答應過什么,忙不迭地讓下人去請大夫。
可終究是藥石罔效呵,三日后,東方家上上下下都戴起了孝,而東方敬亭亦成了個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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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答應了若水,如果不是那個向來視他如仇人的靳雙日一見到他出現在靳府,便二話不說的告訴他靳雙雪的下落,那么此時此刻,他不會站在這兒。
朱紅的大門前,他抬首仰望著門板上那大大的“朱府”字樣,東方敬亭不由得瞇起了雙眼。
怎么她成親了嗎?
當這樣的疑惑悄然閃過,他的心忍不住漾起了一股無明火。
女人。〗K歸是不可靠的,說什么愛他,甚至連那樣驚世駭俗的事都做得出來,可一轉身,便立時投入旁的男人的懷抱。
意識到自己莫名的怒氣,東方敬亭的濃眉忍不住的皺了起來,她成不成婚干自己何事,他來這兒只不過是為了完成答應若水的承諾罷了。
冷著一張臉,他上前數步,正欲握住門上的銅環敲門,可是突地一記漫天的怒吼傳入他的耳中,讓他頓住了動作。
“你這個小兔崽子,怎地又在教席的臉上畫了朵大花?”揪著兒子的耳朵,靳雙雪的怒吼直上天際。
“娘,畫得挺好瞧的,不是嗎?”稚嫩的聲音跟著響起,話里頭有著不知死活的得意揚揚。
“好瞧?上次畫烏龜,你說好瞧,這次畫花,你也說好瞧,我就看不出有哪兒好瞧的!
她氣急敗壞的瞅著兒子,一雙美目射出燒得挺旺的怒火,若是眸光能殺人,只怕他那小小的身子已經燒出了一個大洞。
“真的好瞧咩!”念亭嘟著嘴,不服氣的辯駁著,“那老教席腦里頭沒東西,我替他添上一些,怎會不好瞧?”
“你……該死的!”氣到了極點,她口無遮攔的咒道!澳阍蹙筒幌衲愕牡粯,穩重持成,還飽讀詩書!
“你每次都這么說咱爹,可說了八百年了,卻還是沒見著個影,要我說啊咱爹只怕不是已經升了天,就是壓根沒這個人!
“你沒爹,怎蹦得出來?”靳雙雪狠瞪了他一眼,沒好氣的反駁著兒子的話。
“或許我可真是從石頭縫里給蹦出來的呢?”睜著一雙骨碌碌的眸子,他理直氣壯的說著童言童語。
她聞言差點兒噗哧笑出聲,有時候她還真是拿這個人小鬼大的兒子沒轍呢!
“胡說,你爹以前是個飽讀詩書的才子,要不是爹親驟喪,拖累了家計,只怕現在已經是個狀元郎了呢!可就算他不是個狀元郎,在棄筆從商之后,你爹可行的呢,不過幾年的時間,已經是名震京城的大富商了!
說是放下,其實怎放得下,這幾年,凡是關于東方敬亭的消息,她都點點滴滴的給記上了心頭。
女人呵,一旦戀上了,便很難忘得了,再加上眼前這個宛若東方敬亭縮小版的淘氣小子,她啊,更是想忘也忘不了他。
不過她可不在乎,記著便記著了,反正她也沒多大的心思想要去忘記,能在心頭上惦著自個兒心愛的男人,不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嗎?
“哼!”念亭輕哼了一聲,顯然輕蔑不信的性質大些。
“你不信你爹這般有出息?”
“很難相信,畢竟每次你都說爹,這沒名沒姓的,任誰都可以胡謅啊!”
“誰說你爹沒名沒姓的,他可是京城里大名鼎鼎的富商耶!”
“名字呢?”他好整以暇的反問。
他骨碌碌的眸子頓時閃過了一抹狡黠,可只要一碰著了東方敬亭這個話題就僵了腦袋的靳雙雪卻完全沒發現。
“你爹姓東方名敬亭,現下是既有名又有姓了,你可別再說自個兒的爹是娘編造出來的了,也得好好學學你爹的本事,知道嗎?”
他在她那滿含期許的話語中,佯似天真的蹦出了這么一句,“娘,既然爹有名有姓,那你又干啥不帶我去找他呢?”
說實在話,他對爹著實沒啥興趣,會這么問全都是大舅和翠姨所指使的。
反正大舅承諾了,只要他能說動娘去找爹,那么隨便他要啥都行,為了能上天山習武,他自然要加把勁兒。
“呃……”她語塞的瞪著眼前的小不點兒,向來舌燦蓮花的功力突然僵住。
只能這樣瞪著他,還好在這時,一陣急驟的敲門聲響起,靳雙雪便不管開門不是她這個當家的人該做的事,一溜煙的就跑向朱紅大門,霍地一把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