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櫻寧。”她回答得有些錯愕,原來他對她存的疑心已經到這種地步了。
“姓什么?”他繼續盤問并在心里打賭她絕對不姓顏。
果然,在這個問題上她小心地斟酌了一下,才說了個“裴”字。
裴?
“我娘姓顏。”她不自在地解釋了一下,這樣,他應該沒那么生氣吧?
云墨盯住她,眼瞳深邃,慢慢地擰起了眉,“裴守元是你什么人?”
他果然會猜出蛛絲馬跡,她心下暗嘆,老實地說:“是我爹爹!
原來如此。
“真難為你了,堂堂御膳房管事的女兒,竟屈身去做丫頭!痹颇湫σ宦暎B嘲帶諷道:“是因為你家的宅子變成了侯府的產業,所以才跑去我家做丫環?想要重游故地?”
“不是……”櫻寧趕緊搖頭。
“不是?”漆黑的眼微瞇,他像是在揣摩她的居心,“那是付么?”
“我、我只是要去拿一樣東西。”
這是實情,驪京有什么好?朱門酒肉、紙醉金迷,沒有一點兒比得上風景秀麗的蓬山,甚至還不如“塞上江南”玉陵來得愜意。
云墨顯然不太相信她的說辭,挑了挑眉,“什么東西?”
“一對信物!
“嗯哼,然后?”
于是櫻寧把與玉家當年訂下的親事,擺放在舊宅書屋里的那對瑪瑙桃形水丞,自己又被毫不知情的郝管事帶去昔日的“寶豐隆”等等,盡數全盤托出。
在她講述期間,云墨一直保持著沉默,他專注地靜聽著,臉上什么表情也沒有。
最后,當她說出自己是如何自作主張,將那對信物送至中州玉家解除婚約時,他的眼睛突然變得亮光懾人。
“原來如此,那個玉中石是你的未婚夫?”他這下全明白了,為何她當時緊盯著對方不放,原來還不是一般的淵源!
“繼續說。”他微微松了手,指腹沿著她的頸子來回滑動,有一種曖昧不明的意味。
“后來……后來不知怎么被老侯爺發現了,雖然他沒說什么,但我看到他將那只裝水丞的盒子拿出來放到桌上,就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了!
“然后你就走了?”
“嗯。”
“還拿了侯府的一萬兩?”
“是!蹦俏葑颖緛砭褪桥峒业模谂R走時能意外得到一筆銀子,又有什么不好?
云墨冷冷地看著她,看不出任何心思,“那對信物你是什么時候得手的?”
“進府的來年夏天。”藉著第二年被郝管事再三請去教侯府的家奴、仆眾們熏蚊蟲,很快就得手了,她本想自己帶回蓬山,或者親自送至中州,可是她一直沒有走。
“那你為何不立即離開侯府?”
她一陣沉默,是啊,難道要她說,自己不走只是因為他在生辰那天對她說了一句“櫻姐姐,你不要走……我不讓你走”?
有沒有那么自作多情呢?若是她此刻說出來,恐會自取其辱吧!這驕傲尊貴的小侯爺,在被她徹底地欺騙之后,還能相信她的話嗎?
“難道是為了那一萬兩銀子?”他的聲音像冰一樣地傳過來。
她一怔,抬頭與他眸光相對。
“裴櫻寧!彼械耐瘦p輕收斂起來,突然笑起來,笑聲中全是不懷好意。
“呃……”她警覺得仰頭望著他。
“我素來最恨被人欺騙!騙我的人,我都會讓他們后悔,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已經遲了,再多的懺悔都于事無補,不是嗎?”
她長睫輕垂,纖細的身子隨著他森冷的語氣,不可忽視地輕抖了一下。
“但是你不同,你曾經是我最喜歡的櫻姐姐,不是嗎?”他的語氣突然一轉,變得狎昵起來,手指沿著粉頸的曲線漸落,隔著衣衫落在她豐盈飽滿的酥胸上,“你說……咱們這筆帳要怎么算呢?”
她驀然明白了什么,吶吶地說不出話來,清麗的臉蛋由白轉紅,連潔白如玉的耳根都染上了動人的櫻色。
“對了,還有你的臉上那東西,想必是你自己貼上去的吧?可笑的是我居然覺得它還挺漂亮的!彼拇劫N著她的耳朵,輕輕含住貝殼般潔白的耳垂,他的動作使她的臉都漲紅了。
“不如這樣,就讓它永遠留在你臉上吧,嗯?”
她倏地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雖然知道他是故意嚇她的,但他的語氣還是讓櫻寧整個人從乍見他的喜悅中清醒過來,從頭到腳都涼了。
莫名的傷感襲上心頭,她知道眼前的云墨,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眼里只有她的飛揚少年了。
那個時候,她喜歡的東西,他總是會為她留著。
她喜愛書法,他也勤勉地練習。
她愛吃的食物,他會叫廚房每日都變著花樣作了來,嘗一口后板著臉,挑剔這、挑剔那,嚇得一幫小丫頭悄悄地央求她過去勸,他見了她便要她吃,她“以身試毒”般地將每樣菜都吃了幾口后,也差不多飽了,抬起頭,卻見他已經揚起原本蹙得緊緊的眉,暢快地笑……她才知道自己受騙了。
有一回內廷送來一盆名貴的曇花,說是傍晚會開放。
偏巧她出府去了,他到處找不著她,急得什么似的,一個人站在侯府門口,遠遠地朝街頭張望,還不停地派侍衛去尋,終于在看到她的身影后,朝她跑過來,拉起她就朝“落塵軒”跑。
那是何等的美啊!
夜幕下,水蓮似的白色花瓣從相互輕擁,清雅幽香,他們手拉著手,驚嘆著看那些花瓣兒緩緩綻放,果然是“玉骨冰肌入夜香,羞同俗卉逐榮光,輝煌生命何言短?一現奇芳韻久長”。
當他們在燈下一同執筆寫出這首“詠曇”,擱筆后,相互對望凝視,再發自內心地笑出來。
那樣耳鬢廝磨、相濡以沬的日子,大概再也不會有了吧?
可見她當日的欺騙傷得他有多重!
重到他再也不會對她發自內心地微笑,再也不會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