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祖兒發覺屋內有些悶,加上臺風剛過,不免感覺燥熱,待在床上也輾轉難入眠,于是一個人披了件薄夾克便走到屋外散心、喘氣。
明天崇綸就要將慕塘送到臺北的大醫院去裝義肢了,這次他傷的好像不止是手,連心也碎得一塌胡涂,而她呢?和崇綸之間有沒有明天也不清楚,石夫人的作梗、晴婉的態度,都令她有回到起點的無力感,而崇綸是否還一直將她當成曼弦的化身,她也毫無所知。
漫無目的地繞著石宅別墅踱步,夜半露重,她的拖鞋上盡是不請自來的小露珠,山風拂得她的發梢如簾兒被輕輕掀開,她不禁攏了攏發,身子縮得更緊了。
「呵……呵嗯……噯……」
走到一處類似儲藏室的矮屋旁,祖兒隱約地聽到一處上了三道鎖鏈的生銹鐵門內,傳來微弱的輕吟聲。
等到她抓回神志,這才發覺自己竟走到一處極陌生的地方。
她循著聲音躡步而去,這石家大宅究竟還存著多少稀奇古怪的秘密,為何獨獨在這種雜草叢生的爛泥區,還會有著人申吟的聲音。
「呵……嗚……」越靠近木屋,申吟聲越清晰。
她將耳朵靠在門上,一陣陣腐霉的朽木味滲鼻而來,天!這地方連關條狗都很不人道,究竟是誰在里頭呢?
木墻的夾層間透著些許寒光,藉著暗淡的月影斜照,她看到一處鏤空的窄縫,像是被白蟻蛀了一個小孔,剛好可以放得下一只瞳孔。
去看看吧!她如是壯膽想著。
當瞳眸逐漸擺向小縫隙,由于適應力的關系,一時還不能看清屋內的一切陳設,待三十秒過后……
她發現一個近六十歲的老人被反綁在一張木椅上,形體枯竭、發禿胡斑、四肢瘦癟,一口氣要吐不吐的活像癆病鬼,她當下心生一驚,反射地輕叫了一聲。
「誰呀?」老人雙目緊閉,僅用耳朵聆聽!甘趋齑鋯?現在不該是你來的時間!
黛翠?這是誰的名字?該不會是石夫人的名字吧?
她捂住了嘴,陷入撲朔迷離的推理情節。
「既然來了為何不開口?嘯天的牧場難道還不給你嗎?我不是已答應你讓高律師刪去我列的最后一項條件,你到底還要困我多久?」老人說完,身心俱疲地飲泣起來。
這老人……不會是崇綸的父親吧?他不是死了快一年了?
在尚未求證出此人的真正身分前,祖兒還是抱著謹慎的態度,她透過木墻上蛀開的小縫問:「你……你是石先生嗎?」
老人如被啟開活泉的靈魂,神經立刻繃起!改悴皇趋齑?那你是什么人?」
「我為什么要告訴你,你看起來又不像好人,喂!是我先問你的,你懂不懂禮貌?」隔著一道墻,祖兒才敢把口氣抬高些。
老人似乎有所感慨地低下了頭,戚戚焉道:「我叫石嘯仁,是『石暉日苑』的主人。」
「你真是崇綸的父親?」祖兒發覺這完全是電影的情節,為什么她都會在不經意下挖掘出這古宅的重重疑云。
「還假得了嗎?你認識我兒子?」老人將椅子朝前一挪,神情激動萬分。
「你冷靜點!既然你是這屋子的主人,為何被囚禁于此,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她漸漸將問題癥結菁華集中,欲一探究竟。
從他被熏瞎的雙眼看來,彷佛有著一段悲慘的往事在他身上發生過。
石嘯仁沒有立即回應她的話,只用一種半哀求的聲音說:「你能不能先放我出來,我被關著快受不了了,如果你愿意讓石家重振往日聲威的話!
「這門上鏈著三道鎖,我怎么開?」她懷疑他的說辭。
「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木門旁的一處氣窗下,有一片的木層比較薄,是中空夾板,原本是方便好搬運牧草的,你只要找個尖一點的棍棒或鋤頭之類的工具,就很好撬開了。」先逃離這鬼地方,再慢慢找馮黛翠算帳。
祖兒半信半疑,放了他出來后會不會引起什么軒然大波?石家是否又要陷入一片你爭我奪的丑陋爭逐中,她不敢把握這老人到底和石家的淵源真的是否像他所說般,要是他的出現會危及崇綸,那她豈不弄巧反拙了?
「你還在猶豫什么?你以為我一定是什么十惡不赦的人才會被關在這里嗎?其實不然,是因為我氣黛翠當初硬逼我兒媳婦要在臺風那天趕回來,害她意外滑落山谷下而喪生,我知道她是故意要我兒媳婦在那天回來的。再加上那狠心的女人一直想霸占石家牧場,而我始終不肯簽字,才會被她設計囚禁于此!顾袘鲎鎯旱牟话,索性全盤托出。
「你是說曼弦的意外死亡是石夫人間接造成的?」祖兒又是一驚。
「沒錯!」語氣中肯沉穩。
「那她又為何要將您囚禁于此,還騙人說您已不在人世?」祖兒不解問道。
石嘯仁又是一陣欷吁。「唉!她想霸占的那個石家牧場沒有我親自叫律師刪除最后一條的條款,所以她要我生不如死過一輩子,怎樣?該信我了吧?」
他說的一切全部合乎邏輯,且內容與崇綸告訴過她的相差無幾,這樣說來,把石嘯仁放出來,就可以讓那討厭的石夫人計謀無法得逞,那太棒了!
「好,我找看看有沒有工具,您等等!」
沒多久,她便找到一根剝落的鋼筋條子,外表雖生銹了,但拿來用力捶個幾下,應該很快就可以打爛鎖頭。
她每次一舉起再揮下便用盡吃奶的力量,鏘鏗的金屬撞擊聲劃破了星夜的寧靜,祖兒兩手已因反作用力而握得掌心殷紅,額角也滲出顆顆汗滴,但為了讓崇綸逃離石夫人的魔掌,她非救石嘯仁出來不可。
「死丫頭,你好大的膽子!」正當祖兒揮汗忘神之際,一道陰森的嚴喝自耳畔響起。
祖兒一嚇,手中的鋼條「匡當」地自手中滑落,眼前那道瘦削的影子,配著枯槁凹陷的雙頰,構成了石夫人懾人的容顏。
「你三更半夜跑到這荒僻的后院干嘛?」祖兒鎮靜地正視她。
「這句話正是我想問你的!故蛉岁幍榈榈穆曇羧鐝牡鬲z里冒出來!改闳瑑纱纹茐奈业暮檬,說,你又知道了些什么秘密了?」
「我知道的都是你一些骯臟的丑事,崇綸有你這種母親真的是他的不幸。」她才不懼怕她唬人的生冷面目,不退卻地迎上她的眼。
「只怕……你以后再也沒辦法在崇綸面前打小報告了,他現在人在牧場,等他回來時,我可以告訴他,你夜晚不慎失足摔進山溝,他根本沒機會知道真相的。哼!你怪不得我,一切只能怪你太多管閑事了!故蛉藘裳鄢笠粋示意,樹后立刻站出了兩彪形大漢。
「阿忠、阿義?」祖兒直搖著頭,這兩名忠誠憨樸的家仆,怎可助紂為虐。
「還愣在那兒做什么?還不快點行動?」石夫人權威般的口吻,大聲命令兩人。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迎擊,她拾起剛剛掉落地上的鋼條,亂無章法地四處亂揮。這下亂棍一陣,她眼睛張也不張一下,只聽見像是擊中大西瓜一般,「喀」的一聲,一記嚎叫聲響起。
「哎喲——」
她張開眼一瞧,只見石夫人的身影緩緩朝后倒下,頭骨天庭處一條血河流下。
阿忠和阿義急忙前去攙扶起石夫人,只見他們面面相覷,蒼白著臉看著祖兒這肇禍的兇手,要是石夫人出了什么亂子,崇綸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對……對不起,是你逼我的。」祖兒丟了鋼條,像只受驚的小野貓蜷縮在一旁。
「臭丫頭,我不會放過你的!故蛉撕菰捯涣蹋丛诎⒅业臄v扶下離去,而祖兒則在阿義的盯梢下,怏怏地走回石宅,被迫關回自己的房內,成天專人守候。
崇綸,你快回來吧!
祖兒望著窗外遙遠的星空,大聲呼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