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背心很暖呴,您看這花色喜不喜歡?這是我今年去米蘭時買的,好適合您啊——”趁阿婆暈頭轉向,尚搞不清楚狀況,背心已經套上身,他幾個貼心小動作,教寂寞老人家暈頭轉向,笑得合不攏嘴。
“呵呵呵,這怎好意思啦,不好意思啦,唉呀,你太客氣了啦,唉呦,真是好禮咧——”
“唉呀,”程少華夸張地朝老婆婆豎起大拇指。“你穿這個好看!
“喔?真的嗎?哈哈哈,哈哈哈。”老婆婆笑咧咧,又轉頭跟徐瀞遠叮嚀:“八點醫生會來巡房喔,你要先把貓藏好啊。那個貓盆,要等打掃的阿姨拖過地,再藏到床底下,不然會被發現喔——”
“喔,好……”徐瀞遠傻呼呼地,反應不過來。
老婆婆又說:“唉呦,這你男朋友啊,好懂事咧,你命好喔!
程少華又跟老婆婆灌一陣迷湯,才起身,到徐瀞遠床邊,同時向老婆婆報告:“婆婆,我幫她擦身體喔,先拉上這個喔,你好好休息!
刷,隔簾拉拉拉,將病床全圍住,僅剩下他跟徐瀞遠還有貓兒。
徐瀞遠瞪他。“擦澡?你真敢講!”
“對,快脫衣服——”
“去你的。”賞他白眼。
程少華哈哈笑!拔业故呛軜芬夥⻊,不愿意就算了!
他開始忙活起來,徐瀞遠看他吹著口哨,哼著小調,將貓砂倒進貓盆,將小華抱來放盆里,等小華如廁。小華真配合,立刻蹲馬步,撅屁股,滋滋撒尿。
尿完,程少華取出貓鏟,清干凈,排泄物放塑膠袋。再將盆子貓砂倒回塑膠袋里,盆子立放柜子里,闔上柜門。干干凈凈,清清爽爽。
高效率,忒大膽,徐瀞遠目瞪口呆,此乃高人啊。
程少華將小華捧在懷里,坐下來,翹著二郎腿,悠哉悠哉跟貓兒對話。
“睡得好嗎?乖兒子!
“喵嗚。”
“等一下喂你吃罐頭喔!
“貓喵!
“什么?有人欺負你?誰?她嗎?不氣,我揍她!
神經!徐瀞遠努力憋住笑。
“早啊!背躺偃A撫著貓兒,看著她。
她瞅著他,他應該沒什么睡,卻神清氣爽,風流倜儻。身上有刮胡水的香氣,帶點薄荷氣味。
徐瀞遠被那雙微笑的黑陣瞅著,臉微燙,四周藍色隔簾,將他們圍困在小小空間里。
她局促,有點慌。
她不敢迎視他,撇過臉去,下意識把病人服拉攏。
“怎么樣?有貓暖腳,不錯吧?”他問。
她翻白眼!班担愣歼@樣做事嗎?”
“有什么問題?”
“你賄賂她——”徐瀞遠瞄了一眼隔壁床方向,低聲說。
“不是賄賂,這是策略。”他指了指腦袋!拔疫@里不是白長的。”即使看起來不按牌理出牌,但他是想好了才行動,做事絕不沖動。他擅長高效率行動,縝密的事前計劃,以及完整的布局,清楚的策略,就算是談戀愛,也絕不會喪失清明的腦袋。
徐瀞遠說:“我明天就能出院了,你可以先帶它回去,醫院有醫院的規定,被發現就麻煩了!
“直到被發現前,任何規定都是參考用!彼裢馈
她詫異,是啊,規定,規定代表正義?規定符合人性?她妹妹死了,被愛她愛到發狂的客戶殺死。然而世上有正義嗎?只因為犯人自首,就減刑,如果有精神科醫生證明,那個人甚至可以無罪,不用殺人償命。這便是法律的規范。到底是保護被害人,還是保護加害者?!
徐瀞遠忿忿不平,難以釋懷。故恨到想手刃對方,討回公道。摯友難理解,大家勸她放下仇恨,連曾經最親的愛人,都要她振作,放下喪妹之痛,好好生活。
她好恨,更恨她的不平,只有她在乎,得不到共鳴,都勸她理性,都要她放下,好像只有她一人孤獨地撐著這巨大的痛。
她問程少華:“像你這樣的人,如果受委屈,會不擇手段為自己討公道嗎?”“我不會受委屈,因為——”他篤定道:“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我!
“假如還是被傷到呢?”
“我會討回公道!
“不擇手段?”
“豈止不擇手段。”他微笑,但言談間有不容忽視的魄力!叭松票蝗似,惡人要惡人騎,活在世上,自己不能保護自己,不能替自己討公道,還奢望誰為你作主?我非常自私,絕不委屈自己!
徐瀞遠被他的話震住。
有一瞬,甚至沖動地想擁抱他,想尖叫,摟著他喊——“你說的對,你說中我心情啊!”
第7章(1)
今天,徐瀞遠出院。
昨夜,程少華失眠。
早上八點,他實在忍不住,給徐瀞遠傳了簡訊——
“需不需要接你出院?”
她的自閉孤僻,教他莫名擔心著。簡訊打好,卻沒勇氣按下發送鍵。
他討厭這感覺,對方又沒開口,他熱心個屁?這違背他原則。做人不要雞婆,同情要看對象。那個女人自尊心強,不會歡迎他憐憫。自作踐,也要有限度,送了貓,還要把自己也送上去嗎?
可是,她一個人能辦出院,帶貓走嗎?說不定她正無助著,她好面子又逞強,不好意思求人。
程少華想著,你男子漢大丈夫,面子讓給她,會怎樣?
好,心理建設完畢,程少華發送簡訊。很快,他得到回覆——
“不用麻煩,有人會來接我!
簡潔有力拒絕他,程少華臉龐微燙,當下覺得徹夜為她忐忑失眠,還費神做足心理建設,人家這么一句就打發,他真蠢也。
十點。
徐瀞遠出院了,她自己辦好出院手續,自己打包物品,從事發到結束,除了章曉陽探望,幫她跟老板請假,她沒驚動家人。對她來說,自立自強,比依賴家人妥當,他們只要不給她帶來麻煩就好了。
好像是從十三歲起吧,她就學會獨立,有事也不跟爸媽求助——因為太習慣被忽視。那時哥哥混幫派,常鬧事,爸媽疲于應付,沒心情關心她跟妹妹。徐瀞遠暫代母職,照顧妹妹,姐妹相親相愛,互相扶持。
她們功課好,都考上大學。但家中經濟有狀況,哥哥打架傷人,需和解費,老家房子重復貸款還款,永遠沒有繳清日。徐瀞遠放棄學業,提早就職,打工賺錢,供妹妹讀大學。
表面上,是她照顧妹妹。實際上,是妹妹讓她覺得自己存在世上,是有意義的,但妹妹死了。
徐瀞遠走出醫院,肩膀扛著袋子,左手拎著貓砂盆,懷里抱著貓兒。站在醫院接駁車處,吹著風,等接駁車。
不需要誰來接。
沒了妹妹,她,徐瀞遠,再也不需要任何人。她也不再善待自己,彷佛寄生于世,漂泊世間,恍惚度日,只想著如何報仇,了結痛苦。
她騙人。
程少華坐在車內,忿忿地看著徐瀞遠站在接駁車等候處。
這女人真好強,說什么有人接,結果呢?扛著袋子,抱著貓兒,還拎著貓砂,挺著受傷沒多久的身子站在那兒吹風?!程少華發動汽車,駛向她,又打住了。他何必?
人家都說不用了,他這是干嘛?還傻傻跑來醫院?
程少華,你夠了喔。
我乃感情瀟灑之人,我乃鐵錚錚硬漢,我從不受女人擺布,在感情方面,更是強勢主導的一方。我有多少男性讀者擁護?我主張談戀愛也要談得有尊嚴,有主見,有智慧。
那我現在坐在車里,唧唧歪歪靠夭那女人不讓我接,是在沖三小?!程少華發動汽車,加速駛離她面前。
稍后,他憤慨又羞慚地直奔7-11,一口氣買下三盒機械木作組裝模型,什么騰云龍、飛行夢想家,飛天馬,都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