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她不過是年紀小,一時倔強,但倔著倔著,這都二十四歲了,實在也不能說她是“一時”的倔強。
這丫頭若是早點來跟他說,自己未必會不準——他跟李貴妃青梅竹馬,互有情意,可惜身分差太多,繞了一大圈,才終于把這喜歡的女子納入府中。
大婚時,與莊世華拜天地,當時心中多么痛恨所謂的身分,身分算什么,他喜歡潤兒這樣還不行嗎?當然不行,從九品的女兒當不了太子妃,父皇不同意,母后也不會點頭,所以他娶了個門當戶對,配得起自己,卻是一點都不喜歡的女人。
他了解想跟一個人在一起是怎么回事,可惜這女兒瞞得太緊,等自己知道她不是生病,而是裝病時,已經是十八歲的年紀了。
親已經定了,定疆侯世子直到二十歲都還沒娶妻妾,總不能在這時候說取消婚約,這不只會讓定疆侯府成為笑柄,還會讓皇室顏面無存。
所以他選擇裝作不知道,覺得再過些日子就會好,可沒想到……
“夏東雷其實是個不錯的人選,既有世襲爵位,又跟太子走得近,這幾年辦事也都很利落,前程不可限量,這是你自己當年選的好親事!
“女兒當然知道他人好,但女兒身體不爭氣,這也沒辦法!
皇帝聞言苦笑,“定疆侯府富貴延世,若是出嫁,你母妃給你準備的嫁妝只會多,不會少,日子是世代榮華,別人羨慕你都還來不及!
“比起世代榮華,女兒更想留在宮中!卑财焦魑恍,“女兒一頓又沒吃多少,父皇卻一心要我出宮,也太小氣!
皇帝笑著搖了搖頭。
這件事情,他這幾年斷斷續續在考慮,剛開始只是偶爾想想,可這一兩年卻是時常拿出來衡量了。
女兒不放在心上,家世再好也沒用。
只是有一點為難,這么多年過去,要再取消婚約已經不可能,沒人丟得起這個臉,只能讓女兒裝死,給個身分,重新生活。
皇帝想想便道:“下個月太子要去避暑山莊,你跟著去住一陣子!
“太遠了,女兒身體不知道受不受得住!
“去吧!被实勖财焦鞯念^,笑了笑,“靈山寺的神佛聽說靈驗,你去那里拜上一拜,也許有好事也未可知。”
安平公主其實對靈山寺沒多大興趣,但見父皇堅持,倒也順從的點了頭。
靈山寺知道貴客要來,今日自然不接待其它香客,安平公主由太子妃莊氏陪同上香,丫頭嬤嬤則落后幾步跟著。
老寺果然是老寺,屋頂的橫梁被香火熏得發亮。
莊氏笑問:“公主是第一次來靈山寺吧?”
“是!
“我帶公主四處走走,山后的竹林風景極美,我們姑嫂可在那里聽琴烹茶!
安平公主笑著點頭,她跟莊氏既是姑嫂,也是表姊妹,感情向來不錯,太子哥哥大概也因為這樣,這才帶這個不太受寵的正妃過來。
莊氏自然是知道這點,但對于一個生不出兒子的正妃來說,太子基于什么理由帶她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有機會表現,只要能哄得公主舒心,她就是立了功,太子就會對她好一點。
在走往竹林的繁花小徑上,安平公主問道:“嫂嫂以前常來嗎?”
“來過一兩次,不過是跟著皇后姑姑來的。”
跟著自己的母后來的——安平公主看了看這表姊,其實挺美,只能說沒哥哥的眼緣,就像夏東雷沒她的眼緣一樣,夏東雷沒什么不好,就是她不喜歡而已。
“我聽——”
那個“說”字還沒出口,花叢后突然跳出幾個黑衣人,刀子亮晃晃的,一下就砍死兩人,在刀子斬往公主時,莊氏被擊暈了過去。
安平公主見她暈了,正想也裝暈時,冷不防一個袋子套下來,過一會她才意識到:自己被扛著跑了?
是南關外那群才剛剛被掃平的異族嗎?還是北虞因為貨運之事始終談不攏,想抓了自己逼父皇讓步?西瑤?不會,西瑤的公主才剛剛嫁給二哥當續妃,兩國正當交好,沒道理這時候找人擄她。
所以還是南關那群吧,因為被滅了,所以殘兵心有不甘……
安平公主只覺得跑了一陣子,被丟到有點粗糙的東西上面,滾了幾圈,黑布袋被拿起來。
是間柴房,柴房有窗,大門也還開著,因此她很清楚看到四周,蒙面的黑衣人兩個,外頭還有十幾個,別想了,絕對逃不掉……
“公,公主?”
這聲音……潘林?他怎會在這?
他看起來好慘,被揍過一頓的樣子,安平公主連忙爬過去給他解了繩子,“你怎么會在這里?”
他應該在太醫院,自己這次出來,帶的是黃太醫啊。
潘林卻是沒回答她,手腳一獲得自由,第一件事情是把她護在身后,對那些黑衣人怒道:“你們可別亂來,這位是當今公主,尊貴非常,若是有什么好歹,圣上肯定掘地三尺,你們一個也逃不掉!
黑衣人哼了哼,“我們國都沒了,還怕你掘地二尺?”
安平公主只覺得,唉,這次肯定完了。
若是能談判還好,南關那群什么都沒了,抓她大概只為了出氣,出氣的過程絕對很羞辱,很恐怖……
潘林大抵也是想到同一件事情,也不管黑衣人了,轉身把她一路拉到墻角,低聲道:“公主放心,他們沒收走我的藥箱,若真的動手,我定有辦法立刻讓公主氣絕身亡!
安平公主其實很恐懼,但聽到又覺得心暖,“傻子!
死在他手上,不用受辱,也不會害怕,只是這群亡命之徒肯定要把氣全出在他身上。
到時候,她就等他一等,有生之年從沒能并肩而行,黃泉路上總可以。
想到這里,竟也不再那樣害怕。
只見潘林把藥箱拿過來,接著就在她身邊坐下,握住她的手。
安平公主看了他一眼,微黑的臉上透出些微紅,她有點想笑,命都快沒了,還臉紅呢……可是,以禮相待多年,這是他第一次握住她的手。
很怕,但是,比起害怕,更多的是遺憾……
柴房外一陣輕咳,守著他們的黑衣人一聽聲音,立刻退得干干凈凈。
安平公主與潘林互看一眼,長年在宮中生活,他們很懂這種退下的方式跟陣式,不是異族……
兩人異口同聲喊出,“侍衛?”
“終于看出來啦!币粋三十幾歲的男人走了進來,身形頎長,容貌與皇帝有七分相像。
安平公主一下站了起來,“太子哥哥,你做什么呢,還把他打成這樣?”雖然都是皮肉傷,但臉上青青紫紫的,看了就挺疼的。
“你可冤枉我了,潘林是父皇交代要打的!碧友垡娕肆忠卸Y,連忙伸手免了,又仔細的打量了他一下,容貌一般般,但剛剛那情況卻事事護著安平,有情有義,倒也配得上他的妹妹。
人這輩子,很難找到愿意替自己這么做的人,想想也就不再挑剔他的長相,“我不能在這太久,這便簡單說,你們的事情父皇已經知道了,身分不配,更別說力兒已經與定疆侯定親,無論生死都必須是夏家的人!绷菏前财焦鞯男∶
說到這,手往潘林的藥箱一指,“那里面有五十萬兩的銀票,還有一張新的戶籍紙,力兒,從此以后,你便是黃太醫的養女,改名黃鸛,從這柴房出去就是后門,黃太醫與西貞一家在車上等你們,找個好地方落腳,生兒育女,好好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