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止庵回了他兩個字:“沒空!
其實“你去死”更加符合他最近惡劣的心緒,只是想想對方畢竟是對自己頗多照顧的老板,他忍了。
電梯門“!钡囊宦暣蜷_,他抬頭,正撞上一雙掩映在細碎散發下的清澈眼瞳。
X的,他想,怎么老是撞見這女人?
兩人面無表情地擦身而過。
電梯門重新合上之前,他還是忍不住望了眼已走出幾步之外的嬌小背影,那瞬間胸前也不知是何感覺。
很多書上都說女人其實是種比男人更加絕情的動物,她可以為了你搶天呼地尋死覓活,然而一旦收回了心,就絕不會再多看你一眼。
蘇止庵與葉祈云之間當然沒有那么扯,除了兩個莫名其妙的吻,他們之間甚至談不上有什么故事。然而他還是對那段描述女人的話心有戚戚。
他想他當初怎么會認為這女人已被生活消磨了銳氣,變得文靜內斂毫無個性了?她的野性與銳氣分明還在那里,就如一只蟄伏的小獸,隨時都會向靠得太近的人伸出銳利的爪子。
蘇止庵便是給抓傷了,但他無力反擊。
葉祈云說得對,若她不是出現在他生命中的特殊時期,他今日還會在意她嗎?
蘇止庵還是答不上來。
他明白她的意思,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縱使在成人世界里混了這么久,他內心還是一個固執地留在原地的少年,任性地想要抓住任何與過往有著聯系的東西,其中包括她。
可葉祈云的心里難道就真的沒有一絲相似的情緒嗎?
她原先在他面前總是那么的緊張不安,第一次被他強吻時還要笨拙地為他找借口,以及那個為搪塞他人隨口說出的“十一年”……
但她的背影似乎在冷冷地對他宣布:“我是個成年人了,分得清什么是真情實感,什么是年少時的一時迷戀!
小學的時候,就算葉祈云名義上是高他一級的學姐,他還是在心里很不屑地將她定義為野丫頭,覺得這女孩實在是太幼稚了些。
到了今日,他知道她與他其實年歲相同,兩人的身形相差也越發懸殊,蘇止庵反而有些傻氣地感慨:早上了一年學果然就是不一樣,什么事都弄得這么復雜!
他同塵世間許多凡俗男子無異,不喜歡想得太多,故而從未思索過對一份感情念戀,究竟是念戀那個人,還是念戀那份情?
既然被問醒了,便也就這樣了吧。
瞧葉祈云的態度,做相談甚歡的同事是不可能的了,好在大家都是成年人,公事上簡單交集不至于惡臉相向。
就這樣吧。
抱著這樣的想法,日歷也可以云淡風輕地翻過一頁又一頁,流云浮水般快得讓你無法察覺。
***
又過了一段日子,兩人同時收到了秦子揚的訂婚宴請帖,準新娘卻不是夏馨。
那女子一出來,葉祈云便“啊”了一聲,喃喃道:“竟然是她……”
與她同席的蘇止庵看她一眼,轉臉望那站在秦子揚身邊與客人寒暄的女子,精致的妝容,秀雅的眉目,但實在是一張陌生的臉。
對這樣的結果他并不覺得意外,秦子揚雖然不是腳踏N條船的濫情男子,桃花史卻也不少,蘇止庵在公司里不知聽了多少版本。況且夏馨雖是個能干的都市女性,卻沒什么背景,近來秦子揚頻頻找他喝酒,他便也猜到了七八分。
到場的有許多政商名流,今日的男女主角風度翩翩地周旋其中,遠看上去倒真是一對才貌雙才的金童玉女,細心一點的人卻能發現他們根本沒有眼神交集。
宴席進行到尾聲時,準新娘一個人往他們這邊走來了,巧笑倩兮地道:“在賓客名單里看到你的名字時,我真是嚇了一跳,多年未見,你父親可還好?”
“托福,他身體還不錯,現在也是與我的家人定居在國外!比~祈云也與她客套,望向她的眼神中已不復當年的仰慕。
當年彼此的父親都只是不大不小的賈商與官員,私交甚篤。如今一個將生意移到了海外,另一個仕途順利,近年來頻頻在報刊上露臉,兩家反倒是沒了聯系。
多年不見,對方越發顯得優雅大方,也更加圓滑了,興許曉得她現在只是她未婚夫手下的小職員,不問她過得如何,只問她父親如何。
“就沖著這份巧遇,我怎樣都要敬你一杯!眳乾幚w纖玉指一伸,仰頭將小杯里的酒都咽盡了。
葉祈云略猶豫,也舉起放在桌上一直未動的酒杯。還未沾唇,旁邊卻伸出一只手將杯子搶了過去。
兩個女人一齊詫異地望去,蘇止庵被她們看得尷尬無比,一邊暗罵自己怎么又未經思索做出這種白癡舉動,一邊一口將杯中酒吞了下去。
“她不會喝酒,我代她喝!彼瓜卵垌吐暤,止不住面上一陣陣微熱。
“這位是……”
葉祈云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介紹是好,低嘆一聲,她道:“他叫蘇止庵,說來我們三人都在同一個小學。小瑤你有印象嗎,他比我們低一個年級!
吳瑤一臉恍然,“我記起來了,難怪覺得他面熟!真是太巧了,都能開校友會了呢。”她朝他們別有深意地一笑,轉去招呼別的客人了。
蘇止庵有些莫名其妙地望著葉祈云,大概是替她擋了一杯酒的關系,自那日之后,她對他的神情首次緩和了些,“人家都認出你了,你還沒記起嗎?小瑤當時可是我們六年級的榜首,文藝隊的隊長……”十足一個小小的風云人物。他們學校人數少,大家又都是各年級的優等生,各項比賽、文體活動參加多了,那幾張臉便也就如同班同學般熟悉。
這樣一想,便也不覺得今日吳瑤的出現有多不可思議。她、吳瑤、曉嬋的表哥,全都來自那個不大不小的城市,小地方的富商高官不算多,大人間彼此有些熟識,便也就成了一個圈子。
蘇止庵還是毫無印象,兩人對望的目光一凝,突然同時間想起一個問題:那他到底是如何記得她/我的?
于是各自撇開眼不敢再深思。
***
訂婚宴結束后下班時間已過,但他們還是回了一趟公司。
因為是家族性質的訂婚宴,公司的職員都沒收到邀請,他們兩人還是因為與秦子揚私交不錯,才請了半天假去參加,各有一些瑣碎的事情得回公司處理。
蘇止庵一推開電腦部的門便怔住了——一名女子正坐在他的位子上托腮自斟自酌,薄薄的暮色從旁邊的窗外透進,勾勒出她艷麗的側臉,又平添了幾分寂寥。
“啊,”女子懶懶地放下托腮的手,“我知道小云會回公司才躲到這邊來的,沒想到你也折回來了,都干什么去了?”
蘇止庵不知該怎么回答,總不能說去參加你前男友的訂婚宴了吧?
夏馨瞧見他有些僵硬的表情,突然“撲哧”一笑,“傻瓜!有什么好不敢說的?我知道你們是去參加秦子揚的訂婚宴了。來來來,坐下陪我聊天。”
他沉默地走過去坐下,抬眼睇著她平靜的面容。
“用不著介意我,我早知道這樣的結果了。那個秦子揚啊,其實也不是壞人,早在他剛開始追我時,他就明白地說了他家里早就幫他安排了一門親事了。雖然不是他自愿的,但也不會拒絕家里的安排!毕能白猿暗匾恍,“怪不得別人,誰叫我明知沒有結果還要答應與他交往呢?你知道的,他實在是個讓人討厭不起來的男人!
蘇止庵默然,他到底是個局外人,不能體會個中的滋味。就算他明白為何這些時日夏馨要漸漸疏遠秦子揚,他也不能理解秦子揚怎么能夠一邊籌備與別人的訂婚事宜,一邊對他抱怨夏馨總是放他鴿子。
突然想起了葉祈云那晚在酒吧對秦子揚的態度,大概她也是有所耳聞了吧,才會在秦子揚提起夏馨時顯露出平日收斂起來的銳利。思及她被自己吻后的反應,蘇止庵想葉祈云恐怕也有著不輕的感情潔癖。
夏馨又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明明我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真到了這個日子還是忍不住想找個地方喝酒,真是可笑……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
蘇止庵還是直直睇著她。f
“都說了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弄得我好像很可憐似的……”女人說不下去了,猛地別過頭,肩膀微微地顫抖。
他猶豫了下,半晌,仍是伸出手在她肩上安撫地輕拍了拍。
夏馨哭倒在他肩上。
蘇止庵不聲不響地任她宣泄,在他心目中,夏馨一直是個聰明能干又不會咄咄逼人的姐姐,他對她頗有好感。
敞開的門外突然傳來細微聲響,蘇止庵抬起頭,便看到站在門口的葉祈云。
他們默默地對視。
昏暗的室內,窗外的都市開始入夜,不知從哪家的西餐廳飄來烤面包的香氣,蘇止庵肩上的女人一無所覺地逸出壓抑的哭聲,而他,卻靜靜地看著另一個女孩。
不知過了多久,葉祈云終是低下頭,抱著懷中的文件悄悄地離去了。
蘇止庵于是覺得微微地凄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