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聞潛和幾個家仆也奔過來,將似乎是昏迷不醒的聞太師扶起。從他倒臥的位置看,大半個身體應該已被聞烈完全護住,除了肩膝等處滲出一些血跡外,當無大礙。
聞烈靠在我身上,視線已有些晃動,但他仍堅持想要仔細看父親一眼,我撐住他的身體,小聲安慰道:“老爺沒有事的,你放心……”
有仆人抬了兩條木凳過來,大家輕手輕腳將聞太師和聞烈扶躺在上面。我小心地檢查了聞烈的全身,他的背部有長長深深的一道傷口,到處都有擦傷,臉色慘白,顯然還有內傷。我一面回憶著以前所學過的急救知識,拿手巾給他包扎止血,一面對一個平時較熟的家仆道:“阿福,你快去找個大夫來!
“已經派人去了!甭劃撛诼勌珟熒磉吿痤^,冷冷道,“畢竟是我爹和我弟弟,就象你說的,我并不想要他們的命!
我深深看他一眼,有些拿不準他有幾分真假,這時聞邐荊道:“把人抬到西院去吧,那兒的房子牢固,還沒有倒……”
“不行!”我斷然否決,因為我知道這種程度的地震不可能沒有余震,此時再呆在室內是相當危險的。
環顧了一下四周,我問道:“張管家呢?”
一個丫環囁嚅道:“張管家被砸到頭,已經……”
我緊緊閉了一下眼睛,努力平息自己已有幾分紊亂的心緒。
聞烈在那邊低低地叫我:“…小!
我俯在他身邊,強顏笑道;“你暫時什么都別管了,放寬心,現在換我來照顧你,照顧他們……”
他的臉上浮起一個微微的笑容:“那好……就拜托你了……”
我點點頭,輕柔地摸摸他的面頰,看他緩緩閉上眼睛后,才起身走到聞潛身邊,用平緩的音調對他說:“大少爺,如果你想做當家的人,現在就請站起來,安撫這上上下下過百人,如果你不想管,那就請不要干擾我。”
聞潛用復雜的眼神看著我,淡淡道:“不管小烈再寵你,你也不過是個鄉下出身的小廝而已,你真以為自己處理得下來這種場面?”
“只要你不找麻煩,我就能!蔽抑敝钡赜曋。
“好,”他挑挑眉,“隨便你吧!
我咬了咬牙,轉過身來,目光在呆站在周圍的人身上掃了一圈,找出幾個級別較高的管事者,讓他們把府內所有沒受傷的和輕傷者都召集到這里來。
人很快就到齊,我站到聞烈身邊去,用現在可能發出的最堅定的聲音大聲道:“大家不要擔心,雖然二公子受了傷,但他還是會好好照應大家的。現在聽我說,天災已經發生了,目前最主要的是不要慌,聽我的安排就行了。大公子要照顧老爺夫人和小姐們,大家盡量不要去麻煩他!
黑壓壓的人群有輕微的騷動,我沒有理會,先安排清點人數,確認出傷者與失蹤者的大致人數,將還可以做事的八十多個人分成幾組,一組繼續在可能埋人的地方進行搜救,一組收集儲備精食與清水,一組照看傷者,一組在空地處搭建臨時的棚舍,同時找了一個看起來伶俐一點的男仆,叫他到潯水別院去,看看海真那邊的情形,F在的我,沒辦法做更多事,只能在心里祈求上天保佑,蕭海翔能夠好好地照顧海真,兩個人都不要出事。
剛大略安排好一大堆后續事宜,一個滿身狼狽的年輕人跌跌撞撞沖過來,沿途抓著每一個人嘶聲問:“邐荊呢,她在哪里?”
守在呆坐著的聞夫人身邊的聞邐荊立即站起來撲了過去,哭道:“振霖!振霖!我在這里,你沒事太好了……”
那年輕人萬分驚喜的緊緊摟住她,高興地一個勁兒直叫她的名字,別的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攥著聞烈的手,看著面前這對劫后余生的戀人,即覺得替他們開心,又難以控制內心的恐懼與悲傷。
正在這時,一個灰頭土臉的仆人連滾帶爬地跑進來,喘著氣對聞潛道:“大少爺,外面太亂了,實在找不到大夫……”
我的心陡然一沉,聞潛也變了臉色,急急問道:“京城幾個常來往的大夫你都找了?”
那仆人干咽了一口唾沫道:“都找了,凡是知道名兒的大夫家都找了,好多家的屋子都倒了,有的地方沒人,有的早就不知被叫到哪里去了,只找到陳大夫,可他自己的腿也……”
我不等他說完,就徑直沖出了府門?梢怀鰜,看到街上的情形,我就知道那個仆人所言非虛。往日繁華的街道,如今已是滿目瘡痍,屋舍東倒西歪,十之六七都已坍塌,四處都是驚慌的嚎哭聲,還有幾處失火的黑煙扭來扭去地升起。在這樣混亂的情況下,要想找到一名出診的大夫,的確是難之又難。
想著聞烈越來越白的臉色,我的心里象翻攪一樣疼痛,幾乎已不知該怎么呼吸。背靠著歪斜的門框滑坐在地上,我抱住自己的頭拼命地想:“還有什么辦法?還有什么辦法?”
突然之間,一個念頭在我腦中劃過,我想起了那個高傲任性,象一只百變貍貓的皇帝。沒錯!他是至尊無上的皇帝,只要他沒被埋在瓦礫堆中,他就一定有辦法派一個兩個御醫出來。
一想到這個,我立即飛奔了回去,抓住聞潛的肩膀一陣搖晃,嘶啞地叫道:“你快到宮里去,你去找皇帝,請他派大夫來,快一點啊――”
“小保,”聞潛臉色發青地拉開我的手,“我沒辦法進宮去,以前都是小烈和爹兩個人處理朝事,除了祭典時例行入宮朝賀外,我從沒有進過宮,沒有任何一個宮廷侍衛認識我,在這種非常情形下,我根本沒辦法見到皇上!
我死死地盯著他,但理智告訴我他說的是真的,回頭看看聞烈微蹙的眉頭與緊閉的雙眼,整顆心就象浸在冰水里一樣,寒徹骨髓。
“小!”!彼坪跤腥嗽诓贿h處叫我,我木然地回過頭去,海真被蕭海翔半扶半抱著站在一棵斜倒著的柳樹旁,兩人都是鬢發散亂,衣衫上滿布灰塵。
忍了許久的眼淚一下子全涌了上來,模糊地視線中看到他們兩人快速奔近。
“小烈,小烈!”海真俯在聞烈身邊顫聲叫著,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為什么不叫大夫來?”蕭海翔大聲吼道。
我沒有說話。海真抬起頭來看我,我們的眼光一下子就交纏到了彼此內心的深處,那一瞬間海真完全明白了當前的情形,我也看到了他毫不猶豫所下的決心。
推開海翔扶著他的手臂,海真表情堅定地站起來便向外走。
我一把拉住他,向他搖著頭。
“小保,”海真柔聲道,“你放開我,讓我到王府去找他,他一定有辦法的!
我不知該說什么,只是拉著他拼命搖頭。如果聞烈神智清醒,我知道他一定不愿意讓海真在毫無選擇地情況下做這種無奈決定。
蕭海翔滿臉疑惑地想靠過來,海真用眼光制止住他,一根一根地掰開我的手指。
我心緒狂亂之極,幾乎要再次哭出聲來。
一只手從后面抓住我的肩膀,海真的臉色隨之一白,我急忙回頭看,是聞夫人。
她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盯著我的臉,慢慢遞出一件東西:“這是先皇御賜的金牌,你拿著它進宮找皇上,沒人敢攔你。”
我松開了拉著海真的手,他的身體也軟軟地倒在海翔伸過來的手臂上,看著神情木然的聞夫人,從幾乎死在她手里后我第一次覺得,不管這個女人有多瘋狂,她到底也是一個母親。
時間緊急,我托海真兄弟兩個照顧聞烈,手里緊握住那塊金牌,盡可能快地向皇宮方向狂奔而去。
有金牌在手,一切果然順利,我沒受什么盤查就進了紫禁城;始业慕ㄖ拇_與民間不同,只有少量的損毀,重要的宮舍似乎都保持基本完好,但也隨處可見墻體上的裂縫。
皇帝看樣子好象也很了解關于余震的知識,他沒有在宮室內接見我,而是叫人把我帶進御花園內。
坐在一個石凳上,他一邊快速批閱成堆的急件,一邊冷淡地問跪在下面的我:“你是聞府的下人?有什么事嗎?”
“啟稟皇上,我家二公子受了重傷,現在外面找不到大夫,希望皇上能恩準,賜一名御醫救急。”我盡量使用最妥當地措辭道。
“哦?聞烈那個人也會受傷?”皇帝挑著眉毛,第一次正面看了我一眼,“你不就是他那個心腹嗎?果然很忠心大膽啊!
“求皇上開恩,看在聞家對朝廷的功績份上,派一名御醫吧。”
皇帝格格笑了幾聲,道:“若是聞烈親自來,別說一名,就是一百名朕也不敢不給他。可是你嘛,恐怕就沒這個面子了!
我暗中咬了咬牙,道:“我家二公子真的傷得很重,救人如救火,請皇上不要再開玩笑了。”
皇帝的表情陡然陰冷,道:“朕現在沒有閑心跟一個下人開玩笑。你聽著,想要御醫可以,卻有一個條件!
我實在沒有想到一個皇帝居然在自己的重臣性命垂危之際還提條件,但此時不能浪費一點時間,我立即大聲道:“什么條件都可以,皇上請講!
皇帝用陰冽的眼光看了我一陣,冷冰冰道:“你告訴朕,那個男孩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