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樣子她是刻意在這里等侯聞烈的,一見到他就迎上來,膽怯地道:“二哥,能耽擱你一點兒時間嗎?”
聞烈用平平的,即不冷淡也不熱情的語調道:“到書房去等我!
邐荊依言離去后,二少爺想讓我先去休息。真是開玩笑,想也知道邐荊是為了聞夫人而來,豈能放著兩個被男性權威欺壓的婦孺不管自己去睡覺?他要是實在不許我聽就用偷聽的。
可是聞烈更毒,不僅不許我旁聽,還親自押我上床,非要守到我睡著才走,渾然不在意他妹子在等著。我本想裝睡,等他走了就溜過去,沒想到裝著裝著竟真的睡著了,醒時正趕上吃午飯,這兄妹密談是半句也沒有聽見。
聞夫人一直呆在她獨居的院子里,自那天后就再也沒有出過門,更是不肯見邐荊。聞烈照常每天去給她請安,聞夫人以前還會和兒子說上幾句話,偶爾也有笑容,現在卻是只字皆無、面色如冰,有次被她寒意森森的眼光給掃了一下,凍得我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三天后府里突然發布一項消息,聞邐荊小姐已由太師作主訂了婚。說象邐荊這樣過了二十多歲還未嫁的情況在明朝的確少見,但突如其來的婚訊仍讓人感到吃驚。而且據王大娘八卦電臺報道,未來的姑爺家即非高官亦非富甲,是一戶祖上敗落的窮酸秀才門第,靠老母漿洗衣物供養讀書,在講究門當戶對的明代,很難想象國戚名門的聞家會將女兒下嫁給這樣的人家。于是府里沸沸揚揚,感嘆新小姐命苦,不得父兄疼愛,因大齡未嫁,草草便被許給別人,看樣子是要吃一輩子苦了。
婚訊宣布的當天,久居未出的聞夫人來到大廳,絕然反對這樁婚事。聞太師似乎雅不愿與妻子再起沖突,很為難地看著聞烈。
聞烈用平和但絕不容更改的的語氣道:“母親不過擔心吳家貧因,妹妹會受苦,所以我已為她準備了一世吃用不盡的嫁妝,自不會讓她受一點委屈!
聞夫人冷笑道:“對我來說她與你們聞家沒什么關系,是我蕭氏的族人,名門的千金,怎能下嫁給那種低微門戶,總之我是決不會答應的!
聞烈綿里藏針地道:“邐荊是爹的女兒,當然由爹爹作主,母親何苦多操這個心!
我皺了皺眉頭。雖然我不贊同聞夫人以門戶看人,但好歹邐荊是她養大的,聞烈這樣全盤抹殺她的存在,也是不對的。
果然聞夫人怒道:“怎么這時侯冒出當爹作主的人了,當初養她時人在哪里?”
聞太師也忍不住道:“不是我不愿照顧教養她,是你根本沒有讓我知道她還在人世!
聞夫人一揚頭,傲然道:“不管你們說什么,邐荊的親事必須由我來決定,要想讓她嫁給那樣一個臭小子,除非我死!”
聞烈也沉下了臉,嘴唇抿得緊緊地,顯然動了怒。我生怕他一時生氣,竟對自己母親說出諸如“那你就去死好了”之類的話來,不禁脫口插言道:“這件事情,應該邐荊小姐自己決定不是嗎?”
結果當然是撞在槍口上,聞夫人瞪向我,估計當時也是舊仇新恨涌上心頭,立即將怒火全數噴在我身上,厲聲道:“你一個小小的下人,仗著有人撐腰,竟敢在這里大放厥詞,我饒了你一次,決不饒你這次,來人啊——―”
我退后一步,唉,女人真是不可理喻,枉我還因為替她鳴不平而被人壓倒在床上,她居然想打我。
有兩個男仆捉住我的胳膊,聞夫人命令道:“給我狠狠打二十板子!
林小姐卟通一聲跪了下來,哀求道:“婆婆,小保他年紀小不懂事,求您饒了他這一次,責打下人是管家的事,也不值得您生這么大的氣……”
我很感動的看向她,盡管以前幫過她很多忙,但卻著實沒有想到她竟敢第一個為我求情,可惜的是她說的話多半是沒什么份量的。
聞夫人冷冷地睨了她一眼,哼了一聲道:“蘊華,你也算大戶人家出身,居然為了一個臭小廝下跪,簡直是丟盡了你們林家的臉!鞭D頭向那捉住我的男仆道:“愣著干什么,給我拖出去!
“好了,母親!甭劧贍敹俗懔思茏,終于閃亮登場,如果是漫畫的話,后面當以金光萬道為背景。他一面示意下人放開我,一面悠悠地道:“小保是我的人,我自會好好教訓他,就不勞母親費心了。他雖不該插嘴,但也算提了個好方法,我們這樣爭執不下,倒不如讓邐荊自己決定好了!
聞夫人不屑道:“自古婚姻長輩做主,哪里由得她開口!
話音剛落,一直難堪地站在一旁的邐荊已撲跪在她腳下,哀聲道:“姨媽,求您答應我和振霖在一起吧,我們會好好孝順您的。振霖雖然現在窮一點,但他對我是真心的,而且他很快就會有出息的,我們決不會給聞家……不…給蕭家丟臉的!
聞夫人氣得嘴唇發抖,一腳踢開她,斥道:“我平時是怎樣教養你的?你以前是怎么答應我要永遠聽從我的安排的?為了一個男人你就神魂顛倒了?真是天生的賤貨,跟你娘一樣!”
邐荊被踢的倒在地上,發髻散亂,伏地暗泣。我再也忍不住,頭腦一熱,立即沖上前去叫道:“她爭取自己的幸福有什么不對?不管怎么說也是你看著長大的孩子,你就忍心這樣難聽的罵她,還連自己的親妹妹也罵進去?”
林小姐拼命拖住我的手臂向外拉,著急地道:“小保!小保!不要跟夫人頂嘴……”
聞夫人氣得手都抖起來,指著我和小姐道:“我說他怎么敢這么放肆,說不定就是在林府因為什么見不得人的原因給縱容出來的!可惜啊,可惜只要有我在,這里就不是你們偷雞摸狗的地方!”
我被她這樣變態的猜測給驚呆了,看看一旁的聞烈也沉著臉一副狐疑的樣子看著我們,更是怒火高漲,大聲道:“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有什么沖著我來好了,小姐清清白白(?)一個人,不要把她扯進來!”
聞夫人咬著牙道:“你是這樣跟主子說話的?來啊,給我掌嘴!”
好漢不吃眼前虧,梗著脖子挨打不是現代人的作風,我左躲右躲閃進了聞二少爺的背后,幾個仆人看了看一言不發卻也紋絲不動的當家少主子,又回頭看看臉色發青的主母,顯然不知該怎么辦才好。
“好了!別鬧了!”一直沉默的聞太師終于爆發,“婚書也簽了,帖子也發了,這件事就這么定下來了!”
聞夫人定定地看了丈夫一陣,轉頭命道:“來人,給我備轎,我要進宮謹見貴妃!
“母親不必了,”聞烈輕描淡寫地道,“我已請下皇上親自賜婚的圣旨,姐姐也已經知道此事了。”
最后一條路也被堵死,聞夫人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兒子,最終面色蒼白地掉頭而去。
被婢女扶起的邐荊拭著眼淚來到聞烈面前,行禮道:“二哥,謝謝你!
聞烈唇角微挑,道:“既然叫二哥,還客氣什么?”
邐荊眼角仍帶淚地道:“我第一次來找你時,你并不知我所言是真是假,但還是肯那樣幫我。如果沒有你,我和振霖可能永遠都沒有機會在一起!
我從二少爺身后探出頭來,吃驚地問:“你第一次找他?你找過他很多次嗎?”
聞烈低頭一見到我,頓時失去了雍容的氣度,一把揪住道:“你跟我來,我有話問你!
說罷丟下一廳的零亂,拖著我就回了房。
被放在椅上坐定后,我對著他的臉一直笑。
“你笑什么?”
“我在想啊,原來你竟然是那種只要是自家弟妹,就全數摟進翅膀底下護著的傻哥哥啊,對海真是這樣,對邐荊也是這樣。我若是你弟弟,一定也好幸福的!
二少爺暖昧地一笑,將手指劃過我臉頰,意有所指地道:“我會讓你比當我弟弟更幸福的……”
我啪的一下撥開他不老實的手。開玩笑,也許有些人會因為被XX了就愛上對方,但我決不會這么軟弱,就算我會愛上聞烈,也絕對是因為別的什么東西,而不是由于被他XX的關系。
“你到底有什么話要問我啊?”用凌厲(自認為)的眼神制止住聞二少爺的毛手毛腳,我趕快轉移話題。
被我這一提醒,二少爺立即黑下一張臉,理直氣壯地責問:“你和我大嫂到底什么關系?”
我吐血!這樣沒水平的話的確不象聞府當家說的。不過心里還是略有幾分得意,看來聞二少爺的確還是挺迷我的,連這種莫名其妙的醋都要吃。
不過得意歸得意,解釋還是要解釋的,我倒無所謂,只怕小姐受牽連。
指天畫地一番表明自己與小姐毫無糾葛后,二少爺瞇著眼睛審視我:“真的?”
“拜托你,我才賣進林府沒多久小姐就嫁到這里來了。再說你不是象妖怪一樣無所不知嗎?小姐的底細不是早就被你摸得清清楚楚了嗎?”
聞烈想了一想,總算點了點頭。
“對了,你大哥他不會胡思亂想吧?”我難得想到了那個存在感極其薄弱的人。
“我大哥才不象你想象的那樣笨,其實他才是看事情最通透的一個,不該瞎琢磨的事情根本不會去傷腦筋。”
我放下心來,拍了拍胸口,突然又想起剛才沒有得到答案的那個問題,忙好奇地問:“邐荊找過你很多次是怎么回事?難道是因為她主動來找你,你才知道她的身世之謎的?”
二少爺白了我一眼:“你真以為我是無所不知的妖怪嗎?邐荊其實對我娘的感情很深,如果不是因為想和心愛的人在一起,是不會讓聞家人知道她的存在的。我娘想把她控制在自己手里,什么門戶,不過是借口而已,她根本不愿意讓邐荊出嫁,實在沒辦法了邐荊才想到找我幫忙的!
“喔——”我嘖嘖嘴,“你爹爹也有責任,如果他能盡為夫之道,讓你娘的婚姻稍微幸福一點,她也不至于這么心理變態了!
“那還不是她自找的!甭劻覔u搖頭道,“想當年,她、淑姨、爹、潼叔四個人一起長大,爹喜歡淑姨,潼叔喜歡她……”
“潼…潼什么東東?”我打斷他的話。
聞烈奇怪地看我一眼:“你每天聽那么多的閑言碎語,怎么連潼叔都不知道,他是伯公的獨生子!
“聞老太爺的兒子?”
“是啊。他們四個一起長大,感情當然很好。她不拒絕潼叔的追求,卻又很不滿爹爹明顯偏愛淑姨,于是就設計潼叔和淑姨發生了關系。潼叔不知道真相,拼命求她原諒,她不僅不理,反而說只要他肯從懸崖邊跳下去,就相信他。”
“他跳了?”我屏住了呼吸。
“跳了。但沒死,現在還癱在家里,所以伯公才這么恨她!
“?不是因為老太爺也想將女兒嫁給老爺所以才恨夫人的嗎?”
“誰告訴你的?”
“王……王大娘……”
聞烈用憐憫的眼神看著我:“小保,我和海真說什么你信什么倒也罷了,怎么王大娘說什么你都信呢?簡直叫人不知該怎么說你才好!
我一時氣結,卻又無話可以反駁,只得道:“后來呢?”
“淑姨出了這樣的事,奶奶堅決不肯讓爹娶她,爹性子溫弱,拗不過奶奶,就這樣她才嫁進聞府?傻褪缫膛f情未斷,終于出了軌。未婚先孕的淑姨被趕出家門,爹求娘收留她,娘也答應了。結果邐荊出生時難產,淑姨就這樣死了,產婆也告訴爹說孩子是個死胎,已經埋了。爹當時很傷心,不疑有他,就這樣相信了。之后爹一直郁郁寡歡,直到當年一次參加聚會,遇到善解人意的雯姨。”
“?”
“就是海真的母親。當時她還未嫁,因為愛上爹,甚至愿意做二房。”
“你爹也不對,既然當初一時軟弱成了有婦之夫,就不要再去招惹人家小姑娘嘛!
“娘發現兩人的關系后,竟利用自己弟弟也喜歡雯姨,通過長輩壓逼,將雯姨嫁進了蕭家!
“當時已經珠胎暗結了?”
“是啊,幸好舅舅是個真男子,知道真相后不僅沒有嫌棄雯姨,對海真也視如已出,因為他的寬容,他們一家才過的很幸福,雯姨現在整顆心都放在丈夫身上,也算是個幸運的女子!
我不禁嘆息:“若是你娘也能這樣的話,也不至于一輩子都沒有享受到真正的愛了!碧ь^看看聞烈,母親這樣的執拗,想來對這個沒有愛生下來的小孩也從未疼愛過吧?好可憐。
“看看你那是什么眼神?”聞烈低聲一笑,伸手環住我的身體,微涼的唇遞了上來,輕柔地在我的眼皮上掠過。
不知怎么的,已經與他有無數次深吻的我卻因為這樣淺淺的接觸而全身發熱,為了抵抗這種異樣的感覺,我推開他,慌張地想轉開話題:“啊,你餓不餓?”
聞烈搖頭,深深地看著我,柔聲道:“我有一件禮物送給你!
禮物?我又不是女孩子,我才不收男人的禮物呢。
還沒來得及開口拒絕,聞烈已不知從哪里提了一只小竹籃來,討好似地送到我面前,刷得一下揭開上面蒙的布簾,一只小小的雪白的小貓咪正蜷成一團,甜甜地睡著。
我的背上掠過一陣寒栗。
“它還可愛吧?”
我急急地點頭:“可……可愛極了……但能不能請你將它拿遠一點,我對貓毛過敏……”
“過敏?”
“就是一碰到貓毛,就會全身長紅點點!
“哪有長?”他扯過我的手臂,將袖子卷上去,果然沒有一點反應。
我突然想起自己已換了一具身體,看來過敏癥并未穿越時空而來。只不過看著那毛茸茸的一團時,心里還是有些怕怕的。
“你不是很喜歡貓嗎?”見我畏手畏腳的樣子,聞烈奇怪地道。
“你從哪里聽說我喜歡貓?”
“就是那天晚上啊,你第一次跟我做的那天晚上,快結束的時侯,我清清楚楚聽到你叫了一聲‘貓咪——’的!
我怔了好久才反應過來,差點暴走,立即吼道:“哪個男人會在被強暴時叫‘貓咪’啊,我叫的是‘媽咪’,是我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