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想讓她擔心。
他喜歡她的青春活力,喜歡她的明亮嬌俏,他就是這么喜歡她,甚至連她的缺點他都覺得傻氣得可愛。
他喜歡看她困擾的模樣,偶爾會忍不住返她,看她著急的樣子;他喜歡她臉紅羞赧的模樣,有時也會忍不住用言語或行為挑逗她。
盡管他平常并不是一個話多的人。
自從她再次出現在生命里,他覺得自己的生活好像從頭來過,新奇、歡快的過著平凡的日子,這讓他逐漸從枯燥乏味乃至壓抑的白色巨塔里抽離釋放。
其實也不過是平凡瑣碎的點滴生活,此刻和她挨得這么近,看著她熟睡的面容,一下子卻讓他想到了天荒地老死生契闊之類的念頭。
不多一分也不少一毫,時光安排得正好,他從沒有想過年少時的一面之緣,有朝一日竟會成為現實。
就因為是奢想之外的不期之遇,便覺得這份歡喜都是時光給他的意外饋贈,所以生活工作中偶有的不如意,相形之下倒也不覺得有什么了。
總有得失,不過于他,時光饋贈他的,還是得多過于失。
想到這里,周悅景低下頭,在她的額頭上落下輕輕一吻。
拖吊公司的人一個多小時后才到。
周悅景小心翼翼讓林曉微靠坐著椅背,這才下了車。工作人員把油灌進油箱后,車子就能發動了。
車子才剛上路不久,后座的林曉微忽然輕輕喊了一聲,“周學長?”
“嗯。”他隨口應了一聲。
“……我怎么會在你的車上?”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顯然睡了一覺后,酒意也褪去了一點。
她自己提起這件事,讓周悅景的臉色馬上沉了下來,“你自己好好想想!
林曉微馬上感受到他的不悅,她也不太確定自己喝醉后有沒有胡說八道什么,不敢接話。
周悅景其實心里早已沒生她的氣了,不過本著讓某人記取教訓的原則,他特意憋著沒有出聲。
林曉微一路上一直偷看他。
他昨天應該是有從伍加三那句“說曹操曹操就到”前后串聯猜出自己寫情書給柯以倫的陳年往事,結果自己昨天瞎掰就算了,今天還不避嫌的和柯以倫一起吃飯。
吃飯就算了,她居然還喝酒了。
喝酒也罷了,她甚至喝醉了,連自己怎么坐到他的車上都不知道。
夜色深沉,她也看不清他此時的表情,不過直覺告訴她,某人很生氣。
相識以來,他從來沒有這么正經的擺臉色給她看過,怎么辦?
林曉微心事重重的想著這件事,壓根沒發覺自己跟著他回到了他的住處。
見他一回家就板著臉大步走向主臥室,她鼓起勇氣問道:“周學長,你……吃過晚飯了嗎?”
周悅景聽出她迫切討好的意味,他背對著她忍住嘴角的笑意,故意冷冷的回道:“沒有!
“都這么晚了還沒吃啊,你想吃什么,我來煮!绷謺晕o比殷勤的追問道。
“不用了,我沒胃口!彼目跉庖琅f冷淡,去主臥室拿了換洗衣物就洗澡去了。
林曉微坐在沙發上苦思冥想。
某人真的生氣了,怎么辦?
果然,這個推測隨著周悅景洗好澡從浴室出來,得到了驗證,他不冷不熱的把換穿衣物交給她,就面無表情的回自己房間睡覺了。
林曉微欲哭無淚,深度自我反省。
難道她酒醉之下還對當年表白未遂的事情耿耿于懷,之后對柯以倫做出了什么猥瑣或者毛手毛腳的事情,以致于讓某人覺得顏面盡失?
林曉微心事重重的去洗了個敷衍的澡,一臉惆悵的窩去客房里,躺在大床上,她暗自祈禱明天一覺醒來,他會忘記今天的不愉快。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車上睡過一輪了,她翻來覆去怎么樣就是睡不著。
突地,窗外忽然傳來驚悚的雷鳴,閃電劃破漆黑的室內,沒有完全關緊的窗被大風刮得嘎嘎作響。
林曉微起身把窗關好,拉上窗簾,再重新躺回大床上。
也許是外面不時傳來悶悶的雷聲,她只要一閉上眼,就會不受控制的想起孫冬梅從醫院窗外墜下的場景。
昨天從醫院回來到現在,她一直在刻意逃避這件事,不讓自己多想,可是在這電閃雷鳴的深夜里,她還是無法避免的想起了當時的情景,以及地面上那暗紅的血漬……
林曉微突然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來,干脆坐起身靠著床頭,右手下意識揉著脹痛的太陽穴。
她隱約間聽到客廳傳來窗沒關好的響動聲,她反正睡不著,便下了床,跋著拖鞋往客廳走去。
她正摸索著想去打開客廳的燈,視線里卻忽然閃過周悅景臥室的方向有道人影晃過,她嚇得驚叫一聲。
“是我,怎么了?”周悅景也是起來關窗的。
“差點嚇死我了!”
他打開電燈開關,發現她臉色蒼白的拍著胸口,額頭都嚇出了一層薄汗。
“怎么了?”他不解的問道。
“我一閉上眼睛就看到孫冬梅墜下的場景,忍不住一直想,會不會是因為我的多管閑事才會造成她這個結局!绷謺晕⒆载煹牡。
“我們已經盡力了,你不必太過內疚!敝軔偩白叩剿磉叞参康馈
“我也知道,可我就是過不了自己心里這一關。其實我不相信鬼神之類的,現在也不知道怎么的,我居然有點害怕……”她自嘲道。
“沒事,時間久了就會漸漸忘記的!敝軔偩皼]想到孫冬梅的事情還是在她心頭留下了不小的陰影,他握住她的手,想給她一點力量,這才發現她的手冰涼冰涼的。
“我覺得我的失眠癥又犯了,以前準備大學聯考時發作過一陣子……周學長,我的抗壓性是不是很差?”林曉微的表情相當沮喪挫敗。
“我陪你,沒事的!彼麛堉募珙^走向客房。
回到客房,林曉微看了眼手機,已經凌晨兩點多了。
窗外依舊風大雨大的,不時伴隨著震耳欲聾的雷鳴,她躺在床上,莫名覺得心浮氣躁,沒一會兒又起來把窗簾掀開一角,免得太有壓迫感。
她走回床邊,若有所思的問道:“你相信這世上有鬼神嗎?”
“鬼神是唯心主義的說詞而已!
“我也知道,可是有時候又會莫名感到害怕,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害怕恐懼什么,就像我只要一想到孫冬梅跳樓的畫面,就會不由自主的害怕,我想忘掉那個場景,可是我越努力,畫面就越清晰……念書的時候,每次考試都會讓我緊張得睡不好,我是不是很沒用?”林曉微越說越低落,雙手無意識的絞著棉被。
“恐懼源于未知,每個人都有弱點,都會有掌控不了的時候,我也一樣,這并不是什么壞事。”周悅景將大手覆在她冰涼的小手上。
他的手心有股干燥的溫暖,大概是多年拿手術刀的緣故,指腹還有一點粗糙感,被他手心里那樣細微的觸感帶過,她那些無法清楚形容的猶疑恐懼居然一點一點的被撫平了,只剩心安。
“真的嗎?”林曉微一臉訝異,在她的印象里,他這個人跟害怕這些字眼根本就搭不上邊,“那你經歷過最恐懼或者最傷心的事情是什么?”
最傷心的事情……他才在腦海里默念了一遍這幾個字,原本舒展的神色不自覺沉了下去。
若不是經歷過那樣的事情,此時的他大概還在心臟血管外科奮戰吧,那才是他最感興趣的科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