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刈神 第三章 作者:文瀅
    均勻的吐納在一間破舊的房室里響起,里頭只有一張破度,一把爛椅,一只矮幾,滿室有著久未打掃的塵垢,四周布滿蛛蛛跟小蟲,這樣的客棧還能營業,也算是奇談。

    而殷孤波卻在這里睡得極沉,甚至能說酣得好眠。

    這幾個月來,他不覺得辛苦,對這樣的奔波早就習以為常,但多年來睡眠很淺的他,即便是輕微的風吹草動,也能將他從夢中喚醒。

    若不是居月那帖點在內室的藥香環繞,殷孤波絕對沒有睡得如此酣熟的一日。

    今晚沉睡的他,并不知屋頂上鬼祟的人影藉著夜色的掩護,悄然無聲的入侵,并小心翼翼地吹下迷藥。

    幾道人影縱身躍下,步子緩得像是踩在剛結凍的冰上,戰戰兢兢,就怕一個閃神讓殷孤波驚醒,意外失風。

    有人見他睡得深沉,伸手想取走他身側的包袱,準備奪了寶器就走。哪知東西還沒拿穩,就被人砍下一臂,心口還遭踹了一腳,迅疾飛離床邊。

    “該死!”殷孤波坐起身,一劍插在床板上,一手搶下寶器。

    居月那帖藥會不會讓他睡得太深沉了?竟沉到讓這些鬼祟的家伙摸進他房里。

    “給寶器!”蒙面刺客低聲說道,沒想到殷孤波會在此刻突然清醒。

    “有本事就來拿!崩湫σ宦,殷孤波隨即抽起金鉤劍,冷冽劍氣霎時漫天蓋地的直沖對方,猛烈得讓這間破舊的小房也承受不住,發出碎裂聲響。

    刺客見情況不妙,殺意油然而生,誓必非奪下寶器不可!

    亂仗就起,刀光劍影在雙方互不退讓的情況下,益發的激烈強勁。

    殷孤波不將這群刺客放在眼里,比起白日皇宮派來的人馬,兩者相較之下,他們不過是三腳貓功夫,不足掛心。

    只見他坐在床板上揮舞著利劍,未移半寸就擊敗對方泰半人馬,幾具倒在地上的人身雖已斷氣,卻仍舊阻絕不了刺客的來犯。

    殷孤波冷眼看著來者,長臂一揮打算一舉殲滅敵手,但突如其來的一陣暈眩,令他差點握不住劍,就連氣力也使不上來,動作遲鈍得有如普通人。

    “你們……這群鼠輩!”沒想到有一天他也會被人下藥,尤其是中這種不入流的迷藥,簡直要笑掉其他六神的大牙了。

    雖然藥效開始發作,殷孤波還是手握長劍,散發出來的殺氣稍減,卻仍可壓制住對手。

    為首的刺客開口說道:“這藥量足可毒死一群牛了!比欢谷坏浆F在才徹底影響他,甚至還擊敗他們半數同伙,著實教人顫寒。

    難道六神真的不是凡人,都是神仙投胎嗎?!緊握刀劍的刺客們見殷孤波透出寒光的眼眸,不由得都后退了一步。

    “你們應該先毒死我再下手!币蠊虏ㄩL劍一掃,一道直撲對方的劍氣砍人人身之中,雖然有人僥幸閃過,卻仍被余氣傷到。

    而身后那本就破爛不堪的門扇,竟也被殷孤波的劍氣擊毀得不成模樣,隱在門外的一排刺客見狀,紛紛闖入房里。

    寶器不奪,回去也是死路一條!倒不如就賭上這回,若是六神中的刈神倒楣死在他們手中,既能震撼天朝也足以耀武揚威一次,何樂而不為?

    游走在體內的迷藥太多,殷孤波仍舊緊握著金鉤劍,如今他的情勢危急,假若閃神寶器定遭人奪走。

    這是蔣燦兒拿命造出來的神器,也是令滕罡痛心不已的源頭,要是失去它,衛泱鐵定不會給他活路走。

    殷孤波用力揮開數把刀器,本是墨黑的雙瞳早已翻紅得不似凡人。

    縱身躍去,他一手抓著寶器,一手力敵對方人馬,然而迷藥的藥效太強,幾乎令殷弧波快不支倒地。

    見他身手不如先前矯健,刺客們趁隙一擁而上,一個失神殷孤波臂上遭人砍上深及見骨的一刀,情勢岌岌可危。

    他沒想過這輩子會有這么狼狽的一日,打從他人陣以來,哪次不是順利完成衛泱交付的使命,并且全身而退。

    才退后一步,后頭的刺客又趁機迎上前,數把利器劃過殷孤美的背,他可以感受到那血流的速度可比流水,早已濡濕自己的衣裳。

    “搶下寶器!快!”

    見他忍痛的跪在地,金鉤劍插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像是已經昏死過去,眾人忙踩著急躁的步子,欲奪下他手中的包袱。

    誰知手還沒碰到邊,殷孤波冷冷一笑,隨即抽起金鉤劍,砍了腳下的石板,利用體內僅存一成的內力,攏聚劍氣以勢如破竹之姿擊碎石板,夾著強勁力道的小石如同傷人的暗器,擊穿對方的身軀,甚至連逃開的機會都沒有。

    殷孤波將體力重新凝聚,提劍奔離房里,不知還有多少余黨潛藏在暗處,所以僅能使著上乘輕功飛離客棧,逃過對方的追捕。

    傷痕累累的身軀在夜里飛奔著,殷孤波一邊留心后頭是否還有追兵,咬牙躍過鎮上的屋舍,藉著月色藏匿蹤跡。

    正當他還想再逃得遠些,猛烈的暈眩感朝他襲來,失血過多加上藥效游走,一個失足他不慎跌落在地……

    “碰”的一聲重響,響在秋平醫堂的后院里。

    這厚實沉重的聲音,令醫堂里正在收拾東西的兩人停下動作。

    “笑二,你有沒有聽見?”居月覺得古怪,醫堂后邊兒是發生什么事了?怎么今天一直覺得日子過得很熱鬧。

    “是隔壁那只笨貓跌下醫堂的圍墻嗎?”笑二搔搔頭,只是這回聲音真大,想必是那只笨貓最近又肥了不少。

    居月輕笑!拔也挥X得是小貓闖禍,比較像是一條逃跑的豬不慎摔下墻。”

    這話一說完,兩人哈哈大笑,標準的樂天不知憂。

    “走啦、走啦!咱們去看看是哪家的肥豬摔進咱醫堂。”笑二拉著居月,掌了燈火走到后頭去。

    才走沒幾步,撲鼻而來的血味,令居月皺起秀眉。

    “糟了!發生大事了!

    “啥?”笑二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他們都還沒走到后院呢!

    “快!有人受傷。”

    此時反倒換居月拉著笑二往前頭奔去,壓根兒忘了自己是個瞎子,沒有他的好眼力,一路上是跑得跌跌撞撞。

    果然,當笑二的燈火照亮了后院,馬上見到倒臥在血泊中的殷孤波。

    “真是個人吶!”笑二嚇得差點將燈火打翻,好好一個平和的夜晚,秋平醫堂里卻出現一個半死不活的人!

    “你先去探探看還有沒有氣息,如果沒有咱們就先報官!本釉聸]想過這撲鼻而來的血味如此濃厚,只怕對方此時已在鬼門關前徘徊了。

    “歇,是白日進醫堂里的那個男人!”

    笑二翻過殷孤波,見他兩目緊閉,眉頭緊鎖,探了他的鼻息,尚好還存有一息。

    “白日?”居月兩手探向前,在笑二的引領下蹲下身子。

    “就是和你抱著小娃娃進來,面無表情的那個男人呀!”沒想到他竟被人砍成這副傷重的模樣,刀刀都可見骨了。

    居月按著他的頸項,微弱的脈象和身上黏呼呼的血漬,都說明此刻他的情勢有多危急。

    “快將他扛進醫堂里!

    “不報官嗎?說不定他快死了!逼胀ㄈ吮豢吵蛇@樣,早就一命嗚呼了。

    他們伙平醫堂要是因此惹禍上身,是會毀了金字招牌的。

    “除非他斷氣,否則咱們就有義務搶救他的性命!本釉旅鲅镫S身攜帶的金針錦囊,扎了幾針幫他止住走勢很急的血流。

    笑二替殷孤波解下手上的劍布,哪知還沒松開,他竟幽幽轉醒.眼眸透露出殺氣,就像是傷重的小獸般,發出警戒的氣息。

    捏緊金鉤劍,他施盡余力一劍刺向笑二,好在居月按住他受傷的臂膀,令他疼得險些暈厥,笑二才僥幸逃過此劫。

    “你現在在秋平醫堂,這里很安全!睋嶂拿骖a,居月話說得輕柔,那雙失焦的鳳眼,散發出一抹溫柔。

    “又……又是你……”殷孤波看著那張熟悉的面孔,覺得實在是冤家路窄,狹路相逢!睋沃,到秋平醫堂就有命可活了!彼粗窃捠怯谐芍裨谛氐陌盐。

    殷孤波沒想過自己今日會這么狼狽,他將包袱緊握在手上,就連那把劍也不肯離身。

    “將我……藏起來……一定要藏起來……”事到如今,他只能冒險一試了!

    旭日初升,露水未曦,沾染在春葉上的寒氣,遲遲尚未退去,仍留有昨日夜里的冷涼,以及揮之不去的死亡氣息。

    “嘖!你說說看嘛,普通人被砍成那樣,還可以逃到咱們這兒嗎?”笑二收著藥罐子,在醫堂的后房里和居月嚷嚷。

    “看來他也是個福大之人!”居月笑著,但仍掩不住臉上的疲憊感。

    如今的殷孤波,在兩人一夜的照看之下從鬼門關前走了一趟還能回來,實在是福大命大,加上他并非普通人,深厚的內力也著實保住了他的性命,要不情勢將更加危急。

    “看起來是不會太短命。”笑二才不敢明講,他這副兇神惡剎的模樣,是遇上他的人比較有可能短命!

    居月走到殷孤波的身旁,不放心的又把了他的脈象一回。

    “哎呀!都喝了百壽井里的水,斷氣不久的都能死里逃生,何況他只是半死不活,只要沒死都有得救啦!”

    “他究竟是什么人,為什么會遭到這樣的追殺?”居月不懂,他身上的傷刀刀都快傷及要害,分明是想置他于死地。

    “我看也絕非善類,你要是有幸見到,說不定還覺得不如不見的好!毙Χ䴖]看過有人昏迷還是渾身緊繃戒備不已,就算殷孤波突然站起來,他也不覺得奇怪。“這男人感覺真令人討厭!

    “他怎么,像土匪嗎?”居月沒遇過竟然會有人被笑二這么嫌棄。

    “土匪看來都比他良善!

    “那就是屠夫羅?”居月在腦海中描繪出笑二形容的樣子。

    “十個屠夫站一塊,殺氣都沒他烈。”

    “那應該是很丑、很壞、很兇狠了。”居月下了結論,對殷孤波除了揣測之外也別無他法。

    老實說,她很想看看這男人哩!白日透露的殺氣壓得她喘不過氣,照理說應該是兇惡之徒,但他又善心大發的救了那小娃娃的命,F在世態炎涼,可不是人人都有古道熱腸呢!

    “也不會,那張臉皮倒是挺好看的。鎮里大概找不到第二個比他還俊的男人,可惜你沒得看!

    居月噗嗤笑出聲來,笑二就是常常說話顛三倒四,才讓人覺得沒個正經樣,像個呆子似的。

    “你剛才不是說不如不看,現在又說可惜沒得看?”

    笑二唉了兩聲,小眼睛眨了眨。

    “是。〉沁@副皮囊真是少見吶,就是那氣質糟透了,簡直是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笑二講完話,兩人又很三八的笑開懷,殊不知大難即將臨頭,還在嘻嘻鬧鬧以為天下太平。

    打了個呵欠,笑二揉揉眼睛!熬釉拢阋灰热ゴ騻盹?我們輪流照看這男人。”

    “你先去睡吧!晚些醫堂開門,你還得上工呢!”跟笑二比起來,她倒是沒那么忙碌,只是偶爾會特別替病重,甚至已人膏盲的病人看診。

    笑二應了聲,獨留居月和殷孤波在房內,悠悠哉哉睡大頭覺去。

    坐在殷孤波身旁,居月仍是盡心地照料著,就在她快要沉人夢鄉時,一個微弱的顫動令她整個人都醒了過來!蹦阈牙?”感覺到他醒來,她總算是安心了!睂毱鳌瓕毱鳌币蠊虏ū犻_眼,躺在床上的他半分力都施展不出來。

    “寶器?那是什么東西?”這男人沒先在意自己的傷勢,倒是對那什么鬼寶器牽腸掛肚,到底是命比較值錢,還是身外物比較重要?

    “沒有寶器……我就沒命……”

    殷孤波伸出手,握住她擱在身旁的手掌,將她握得很緊,緊到讓居月吃痛地喊出聲來。

    “好痛!不要握那么緊啦!我有收好、有收好,爺兒您不必擔心啦!”拍掉他的手,居月疼得齜牙咧嘴。

    殷孤波聽見寶器已收好,放心的松開手,居月趕忙抽回手,揉著發紅的掌心。

    “我昏迷了多久?”現在的他仍感到昏昏沉沉,背上灼熱的疼痛感令他感到難受。

    “還不滿五個時辰呢!”她沒見過有人傷得這么重,卻還能生龍活虎,簡直是有過人的神力附身。“你中了迷藥,那藥量多得把人毒死都不成問題!

    殷孤波明白自己的處境,當務之急得先把傷養好,免得傷重的消息一傳開,引來更多覬覦寶器的人,到時他可能就沒這幺好運了。

    “我說大爺,您是不是欠債才會被追殺?”

    “你閉嘴!

    “被追債也沒什么,這年頭很多人都沒銀兩可賺,日子過得很苦,沒關系啦!只要不賭博就行,一時的失意就當成是人主的歷練吧!”

    一想到他下午問她哪間客棧最便宜,原來是手頭緊,錢袋緊。

    “安靜點!

    “您好手好腳,身手也不錯,看是要替人護鏢還是當打手,鐵定許多人爭相請爺兒哩!白花花的銀子自然也就滾人手來了!

    居月就是眼盲才沒見到殷孤波的臭臉,自顧自的講得開心,殊不知死到臨頭。

    “給我滾。”

    “!您說的寶器,是不是替人押鏢的貨物?一定是很貴重,才會讓大伙搶成這副德性,無端引來殺身之禍!本釉聝烧葡鄵簦瑸樽约旱穆斆鞲械阶詽M。

    但她的得意維持不了半刻,兜頭襲來的殺意透進她的骨子里,就像是十二月天的寒冬,猛烈地浸進她的百穴之中。

    居月顫抖著身子,被壓制得說不出話來,這輩子,她終于知道死亡的感覺是什么。

    當這股氣息不斷擠壓她的五臟六腑時,就像一只無形的手正捏著她的心肺,痛得讓她無法呼吸,僅能流下淚來。

    “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币蠊虏ㄇ宄约捍丝痰谋┡,無疑是讓傷重的身軀雪上加霜,可是不教訓她,他無法消除心中的怒火。

    “爺兒……”居月淚流不止,他不是傷重得只剩半條命嗎,為什么還有如此猛烈的殺意?

    “我再警告你一回,要就滾,不要就閉嘴!

    居月嗚嗚地應允,感受到周身圍繞的殺氣逐漸散去,本是動彈不得的四肢得以舒展,她趕緊坐得離他更遠一些,還因為腳底踉蹌,險些摔了個大跟斗。

    這男人難相處的程度,真是教人退避三舍!居月不由得在心底抱怨,這回秋平醫堂撿回來的這條人命,簡直可比修羅鬼剎了!

    不是有人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嗎?怎么她卻將自己的地盤搞得猶如阿鼻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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