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時半,兩兄妹已身在校園內。
東瀚介紹自己的幾位好友大宇、朱濤、俞俊等與伊人認識。
幾個男生直直盯住伊人,眼睛發亮,驚艷而失魂——
這名年紀小小的女生,竟然如此的美麗不可方物!稚氣濃濃的面孔有如濕潤的美玉琢就,肌膚勝雪,發如烏木,明亮的雙瞳似子夜寒星,晶燦有神,波光流轉之際,光彩懾人。更有那動細矜貴的手足,自然流露的不俗氣質,及隱含于嬌俏端雅中的一段嫵媚,在在令人驚嘆。她就像個發光體,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令人無法移開視線,卻又不敢逼視。
無論多華麗的詞藻,都不能精確道盡她的完美,這少女,竟是他們生平僅見的絕色。
伊人被看得極不自在,淡淡暈紅漾滿玉頰,更見嬌美無雙。
東瀚眉頭緊皺。雖然他非常以伊人的美貌為傲,可是這幾位好友的眼光實在太肆無忌憚,就如餓了多時的惡狼,眼中閃著幽幽綠光,似乎隨時都會撲過來,把他的寶貝一口吞噬。
他趕緊表明伊人的身份,“各位,伊人是我未婚妻!
幾個男生如夢初醒,紛紛回神,贊伊人又漂亮又可愛,正是東瀚良配。
幾個人都是;@球隊隊員,打完今天這場系隊友誼賽,就開始正式放假。
十點,比賽開始,東瀚把伊人托給身為啦啦隊長的表妹?立照顧。
比賽十分精彩,場上場下的氣氛都極熱烈。對體育不太感興趣的伊人,也看得入迷。
她喜歡看東瀚打球時的樣子,那絕對是種享受。他的動作靈活優雅,敏捷如豹,每一個灌籃的姿勢,都是與美的完美結合。神乎其技的表現,搏得陣陣掌聲與喝彩,令伊人深感與有榮焉。
美麗的她,也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
一名公開表示過要追求東瀚的大膽女生,甚至還公然來向她挑釁。
不巧的,她們還沾親帶故,這個瘋狂迷戀東瀚的女生名叫安妮,是?立的大哥柏立的的準小姨。她剛從英國回來念大學,還不太清楚伊人與傅家的淵源。只以為是個以美色迷住東瀚的小狐貍。
她出言羞辱伊人,?立當然不會坐視,兩人言語不合,安妮爭不過伶牙利齒的?立,惱羞成怒之下居然動粗,推了伊人一把,令她的膝蓋被石階擦傷,皮破血流。
周圍有人出聲譴責安妮言行過分,她才悻悻而去。
伊人這奇怪的家伙,因為與準大表嫂安琪一向投緣,她一點都不計較安妮的所作所為。
當東瀚問起她膝上的傷口時,她還說是自己不小心弄的。
東瀚后來自?立處得知伊人說謊,很生氣,卻又被她的柔軟善良打動。
賽后,王大宇邀請好友們去他家舉行慶功宴——他們所在的商學院得勝,順便慶祝長假的來臨,眾人玩到深夜才散。
在回家的路上,伊人告訴東瀚,她發現了表姐?立的秘密。
“哦?說來聽聽!睎|瀚觀察前方路況,一邊漫不經心的回應。
伊人用興奮的口吻說:“剛才在宇哥家里,我看見表姐偷偷看了俊哥好多次!”
她說的是東瀚的好友俞俊,一個來自臺北的男孩。
東瀚斜瞥她一眼。不是他多疑,他倒覺得俞俊的目光,時時有意無意的落到伊人身上!
當然,這些話他是不會對伊人說的,只是閑扯些有的沒的。
說說笑笑,很快就到家了。東瀚按下車內的遙控器,古樸沉重的大鐵門緩緩滑開,他把車駛入,停在臺階下。
那里還停了一輛黑色閃亮的平治。
東瀚先下車,然后小心的把已顯倦態的伊人抱出來!澳惆,叫你早點回來,偏又不聽!
她揉揉眼,看見那輛平治。
“誰呀,”她嬌嫩的隨口問了問:“這么晚了,會是誰呢?”
東瀚不答,腳下往花園方向移動。
“去哪?”伊人好奇的問。
“花園!
“我想睡了!”伊人以為哥哥發神經。
“沒關系,在我懷里睡好了!
凝視這張令自己鐘愛入骨的熟悉容顏,東瀚心情沉重。
那輛平治,是方陳曉楠的座駕。如果她人也在這里,東瀚不想讓伊人與她碰面。
他有預感,方陳曉楠的到來必與伊人有關。
胡亂逛了幾圈,確定伊人已熟睡,東瀚才步入客廳。果不其然,父母與方氏夫婦俱在,發覺他們齊刷刷把目光投向他臂彎中的小家伙,他微微冷笑。
“小瀚!”傅鄺佳儀喚兒子:“你叔叔有事想與你談談!
“媽,我先送妹子回房!
他大步上樓,進了伊人的睡房。
輕輕把她放在柔軟舒適的床上,他猶恐驚動了她,不敢立時就把手臂抽出。她淡雅清明的處子香澤環繞著他,若有若無,直沁入他的心底。
可是他沒有感受到慣有的喜悅和安寧。
當伊人天使般清靈無邪的容顏也無法令他的心平靜時,他終于明白,沒有人,沒有人能夠一生都快樂無憂。
伴隨成長而至的,是生命中不可避免的煩惱憂愁,種種的困難和挫折,未經歷過這一切便不算完整的一生。
攜手共經患難,一同走出黑暗,迎接黎明,能夠這樣做的一對愛侶,才可以相守一生。
然而私心作祟者,東瀚不要伊人經歷那些磨難,他愿意做棵大樹,為她遮擋風雨。他希望自己的力量夠強大,能承擔所有的考驗。
“安心睡吧,我的公主,”他在她唇上淺印一個輕如羽毛的吻,“我會保護你!”
返回客廳,聆聽方思遠道明來意,東瀚十分冷靜。
“恕我直言,叔叔,我不認為這樣做會有用。”
“小瀚,我只要求一個月,與你擁有的一輩子相比,這實在是微不足道的!
方思遠希望東瀚兄妹能回方家祖屋居住,一個月后,若伊人仍無法接受生父,她可以離開,從此再也不會有她不樂意見的任何一個方姓人去干擾她的生活。
換言之,這將是方思遠的最后一次努力,他想得回女兒,全看此舉。
然而出此下策并非他本意,只因母親方夫人曾對他言,若孫女不孝,她也不介意讓天下人知道方慕凌生了個什么樣的女兒。
她的律師也對傅鄺佳儀說過相同內容的話。
傅鄺佳儀可以不理會方夫人的威脅,但是方思遠萬萬不肯教已故愛妻再受任何傷害。
也不愿意讓女兒受辱。
但他沒對東瀚提及苦衷,只盼拳拳父愛能夠感動這深愛他女兒的男子。
只是,他到底還是小覷了東瀚。
“我想知道婆婆煞費苦心,非要把伊人請回去的原因!
“我沒有辦法回答你,”方思遠誠懇道:“你也應該清楚伊人祖母的脾氣,我實在難以揣測她的用意。”
“那么叔叔您的用意為何?這可是孤注一擲的法子!
“我只希望有朝一日與伊人的母親相見時,能夠無愧于她。小瀚,骨肉親緣是割不斷的。√热粢寥瞬灰晕覟楦,將來我有何面目去見她母親!”
傅鄺佳儀惻然不忍,正想為他說幾句好話,還未開口,方陳曉楠忽然站起,在眾人愕然的注視下,又直直跪在東瀚面前。
“求求你,小瀚,求你幫幫你叔叔!”
傅鄺佳儀喝道:“曉楠,你這是干什么!小瀚,快把你亞姨扶起來!
“不!狈疥悤蚤獦O力抵抗那股把她向上拉的力量!靶″淮饝,我就不起來!”
東瀚討厭這種近乎強迫的方式,立時就放開她,冷然道:“如果這樣做有用,亞姨不如去求伊人!
傅鄺佳儀見狀,起身上前扶起那可憐的女人!皶蚤,你太激動了!彼挚聪騼鹤樱骸耙寥俗盥犇愕脑,小瀚,你就想個辦法勸伊人答應吧。”
“媽咪,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很好,為何要給妹子壓力?你們不怕適得其反?”
兒子的話也有幾分道理,傅鄺佳儀沉吟片刻,對方思遠道:“思遠,你把事實告訴小瀚,他會理解的。”
然,這對方思遠而言,無異于在傷口上撒鹽,太殘忍也太痛,他或方陳曉楠,都無法受得起。
“我不能,佳儀。至少,不能當著曉楠的面說,這不公平。沒有理由要她為我所犯的錯誤承擔責任!
方陳曉楠含淚微笑,“謝謝你,思遠,你為我所做的實在太多了!
她再次跪下,清清楚楚說:“我會帶百合走的,只要你們肯回來,我發誓會走得遠遠的,永遠不再回來。”
“曉楠!”
方思遠震驚,雖然他一直鼓勵她去追尋真正的幸福,但她從不曾萌生去意。跟著他,她受了太多委屈,但他無法彌補,因為他無法勉強自己愛上她。
她奉獻的真心,他不曾領受。離開他,她或許會很痛苦,卻也會得到解脫。因此他支持她追尋真愛,但她選擇了默默忍受他的無情。如今她終于下堂求去,為的也是他。
該怎么辦?沒有多加思索,方思遠幾乎是立刻下了決定——
為了深深摯愛的亡妻,他不得不再次傷害曉楠。
“曉楠,我——”話才出口,他又狠不下心說下去,她雖是他名義上的妻子,但卻是杰人的好母親,他怎能如此殘忍,讓她走,而不顧兒子的感受?
因他的躊躇,方陳曉楠誤以為丈夫欲挽留她,一時間百感交集,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思遠,你別說了。奶奶那里,我自己會解釋。我……我們當初就不該結婚……”
她失控的伏地痛哭,那份凄涼真是無可描述。
傅鄺佳儀揉揉脹痛的太陽穴,嘆道:“你何必如此折磨自己……思遠,快扶她起來。”
東瀚只覺得看了出鬧劇,忍耐至此時已是極限。
“爹,媽咪,我上去看看妹子!
“去吧!
本應急著上樓的東瀚,才抬腳就呆住了。
“伊人!”
他像做了壞事、被當場拿住般的慌亂,心差點跳出胸膛:伊人筆直的站在樓梯頂層,他相信自己此刻的臉色一定也似她的那般蒼白!
他傻傻地看著她拾級而下,在他能夠反應之前,她已越過他,走到傅鄺佳儀身旁。
“媽咪。”她輕聲喚,把雙手交疊著平放于母親的右肩。
透過輕軟的布料,傅鄺佳儀感覺到肩上傳來的沁涼。她不知女兒看到、聽到了多少,但有預感,女兒的平靜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
“怎么了?睡不著要找哥哥嗎?”
“媽咪,我好怕,我做惡夢了!
伊人訝異自己能夠如此鎮定。她的確做了惡夢,被驚醒后發覺東瀚不在身邊,就即刻翻身下床去尋他,結果……
夢境竟如此真實,太可怕了。
東瀚過來,把她摟入懷中,“伊人!”
“哥哥!”伊人緊抱住他的腰,“媽咪不要我了,你千萬別也不要我!”
有一剎那,東瀚感到無比輕松:他剛才真擔心伊人誤會他與父母合謀出賣她!
“不會,伊人。無論如何,我都要你!
她開始哭鬧:“我不信、我不信嘛!”
他耐心的撫慰她,溫柔的撫著她的發絲,親吻她的眉心,直至她的哭聲漸漸低緩。
方陳曉楠本已收了淚,然而目睹東瀚待愛侶諸般包容和深情,一時觸動心腸,悲從中來:沒有辦法騙自己了,思遠確確實實不曾愛過她,即便在她懷念的,兩人感情最深的那段時日,他都未曾用如此柔和多情的目光看過她!
所謂愛情,不過是段惟有她才在乎的美麗童話罷了!
悲切的低泣聲聲斷腸,連伊人也不禁為之動容。她忽然覺得方陳曉楠很可憐,跪伏在地上哭得那么傷心,身為丈夫的方思遠居然無動于衷!
她想,若自己也是這般哭法,哥哥不知該怎樣的著急,怎樣的心疼呢。因自己的幸福,她不由自主地對方陳曉楠起了憐憫之心,如鬼使神差般,過去扶起她最最痛恨的女人。
“別哭了,你走吧,以后不要再來我家了!
方陳曉楠容顏慘淡,“大小姐——”
伊人站起,“我不想聽你說話,你走!”
“伊人,”傅鄺佳儀責備女兒:“方太是爹和媽咪的客人,你不可無禮!
“爹!”伊人生著媽咪的氣,使性子道:“爹爹叫他們走!”
“傻孩子。”雷恩失笑。
“爹呀!”她跺腳,過去摟住父親的脖子撒嬌:“叫他們走嘛,我不喜歡看見他們!”
東瀚吃醋的跟著過來,想把她從父親身上抱起:“你別胡鬧了,我們上樓吧。”
伊人既聰明,又異常敏感,僅憑她所聽到的幾句話,就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她擔心自己走掉后母親會背著她答應“方先生”的要求,急忙摟緊父親,“不要!”
“快放手,別纏著爹!”
一陣拉扯之后,東瀚勝利了,雷恩的昂貴休閑襯衫也不復先前的優雅得體。伊人看看自己的雙手,又瞄瞄無辜的父親,再望望橫眉豎目的哥哥,吐吐舌頭。
“哥哥!你要陪爹爹一件襯衫!
“憑什么?又不是我弄的。”
“怎么不是?誰教你要過來搶我,當然得怪你了!
“搶?”東瀚不敢置信的反問:“搞清楚,爹地有拉住你不放嗎?倒是你,章魚似的,纏住爹不放!”
“不管!反正是你欺負我!”伊人蠻橫的指住他的鼻,向傅鄺佳儀告狀:“媽咪,哥哥好壞啊!”
她的脾氣來得急去得快,傅鄺佳儀眼見一陣風波就此平息,只覺慶幸,笑笑道:“他若不壞,你就該惱了!
說得兩兄妹臉俱紅透,落荒而逃。
不曾看過伊人對雷恩的熱愛之前,方思遠以為自己可以習慣女兒的漠視,但此時的心痛告訴他,他有多想聽伊人叫他一聲“爸爸”。
傅鄺佳儀沒有忽視他的悲痛。
“思遠,伊人跟我們早就是一家人了,我當她是親生的女兒。雖然舍不得,但我還是愿意把她還給你,這是我欠你的!
“佳儀,我要多謝你悉心照顧她這么多年,”方思遠衷心道:“還有小瀚和雷恩,謝謝你們!
“說到小瀚,他和伊人在一起,你沒意見吧?”
就算不為著完成亡妻的遺愿,方思遠都會贊成伊人嫁入傅家,又怎會反對?
女兒總是給父母以新的希望,談到一對小情人的婚事,氣氛總算輕松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