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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年的最初 第十四章 作者:林如是
    一夕之間,所有的世界完全變樣。

    我萬萬沒想到,香兒會因愛生妒,因妒生恨,而與春香和嚴玉堂同聲出氣,互為一丘之貉。

    她撕毀對我所作的承諾,出賣了宗將藩,證實嚴奇的懷疑;并指宗將藩陰謀不軌,意圖復辟。又斬釘截鐵指我與宗將藩有染,宗將藩多次潛進宮里與我私會;我留在宮內就是伺機想殺害嚴奇。

    連宗武的死,也被她們解釋做我蠱惑宗武反叛不成,而唆使潛入宮來的宗將藩將之滅口。甚至意圖誘騙龍太反叛。

    這番話引起了王宮內一陣騷動。

    不管宗將藩有無奪位復辟之心,他的存在對嚴奇而言就是極大的威脅,太后自然不容,多所猜忌,她怕宗將藩既然未死,必會與嚴奇爭奪江山。

    嚴奇只是沉著臉,憂傷地看著我問道:“此話當真?銀舞?”

    “這還用問嗎?事實都擺在眼前了!上王,您千萬別再被這妖女所蒙騙!”春香尖著嗓子搶著叫囂。

    嚴奇嚴厲掃她一眼,叫她住口。

    我瞪著嚴奇,所有的悲憤全哽在胸口。

    那兩個蒙面人身手矯健,絕對不是一般平常的刺客;且又對王宮地形如此熟悉,其中必有蹊蹺。宗武臨死前囑咐我要小心“上……”,“上”什么?指的是誰?昭然若揭。

    這一切都是嚴奇在幕后主導!

    他早懷疑宗將藩,對他早有猜忌。他料定宗將藩必會潛入宮來找我,表面上不動聲色,暗地里卻藉機鏟除,所以將知道真相的宗武殺害滅口,老奶奶也因此而冤死——這一切,都因為他怕宗將藩奪回王位江山!

    “放肆!上王問你話,你竟敢不回答!”春香狐假虎威,寒霜罩面,極是不可一世。

    “住口!”嚴奇再次嚴厲喝斥她,喝得她惱羞成怒,悻悻地以惡毒的眼光凌遲我。

    “銀舞,你真的與王爺……”他欲言又止,千千萬萬個期盼我出聲否認。

    “上王,香兒親眼所見,還有什么可懷疑?”香兒面無表情地掃我一眼說:“不僅如此,銀舞甚至媚惑衛士將大人,挑撥離間,唆使一向對上王忠心不二的衛士將大人背叛上王,幸好被娘娘與本宮及時發覺,才阻止衛士將大人鑄成大錯!

    我眼光掃向嫣紅,她避開我。

    “上王,”她說:“衛士將年輕不懂事,險些鑄成大錯,請上王看在臣妾的份上,饒恕他無心之過!

    嫣紅代龍太向嚴奇求饒,求助的眼光卻瞟向春香和嚴玉堂。春香用眼向玉堂示意,嚴玉堂會意,卻轉對太后,動之以情說:“母后,衛士將年少有為,隨上王出生人死,征戰沙場多年,為國家立了不少汗馬功勞。此番險些做出胡涂事,非出諸本意,而是受了銀舞這妖女的挑撥媚惑,請母后看在謝貴妃份上,代為向上王求情!

    太后略為沉吟,點頭說:“衛士將原系受賊人所迷惑,情有可原——”她主意已定,對嚴奇說:“王兒,你且赦免衛士將的過鍺,不必加以責罰!

    “兒臣遵命,兒臣本無意追究此事,全由母后作主。”嚴奇顯得對那些事漠不關心,沒放在心上。只是沉痛憂傷地看著我,緩慢地說:“不過,兒臣不相信銀舞會做出這種事,我想聽聽她的說法……”

    “上王,您怎么還不死心!”嚴玉堂發難尖聲道:“她與賊人私通有染,依照官規,該將她絞縊處死,棄尸宮外,不得安葬!”

    “長公主所言極是,應該早日將這妖女正法,以免留下她又招致災厄,禍國殃民!”

    王后和嫣紅都低著頭,不敢為我說話。春香等則輪流尖聲數落我的罪狀,毫不在乎,完全不當一回事地發落著我的生死。

    “你們統統住口!”嚴奇驀然暴喝。帶著受傷的眼神,幾乎是用哀求的說:“告訴我,銀舞,告訴我,她們說的都不是真的!”

    “我為什么要告訴你!你這個偽君子!殺人兇手!我恨你,嚴奇,我恨你!”

    “大膽!”太后怒喝。“來人啊——給我拖出去掌嘴!”

    “住手!”嚴奇斥退來人,步下鑾座。

    他蹣跚地向我走來,抓住我雙肩,用力緊抓,十指成爪,深深陷入我肩頭,把他的痛心悉數由此傳到我心田。

    “為什么?為什么……”他呢喃問。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暗地里的所作所為!”我硬著心腸,不被他痛苦扭曲的表情所動!皣榔,我不會再被你欺騙,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我恨你——”

    “為什么——”他大叫一聲,幾乎將我肩膀捏碎,英俊的臉,痛苦得扭曲變形,猙獰地追逼我為什么。

    “你自己做的事自己心里明白!”我絕不會被他這虛偽的面孔所欺騙!

    他放開手,蹣跚退了兩步,喃喃搖頭說:“我不明白……一點也不明白……你為什要這么對我?……我……我對你一片真心……”

    “住口!”我吼叫一聲,充滿怨恨的眼光逼向他。“你沒有資格對我這么說!我愛的人是宗將,不是你這卑鄙無恥的小人!你如此心狠手辣,終有一天會得到報應!”

    他被我的恨逼得連連后退,不住地呢喃搖頭說:“為什么?……我不相信……我究竟做了什么……為什么?……為什么要這么對我?……”

    “上王!”嫣紅和王后連忙下來扶住他。

    “銀舞,”王后幽幽地對我說:“上王對你一片深情,你為何要如此對待他?”

    “可恨!來人啊——”太后重拍鑾椅的扶手,怒氣沖天,正待下令將我拖出去或斬或毒打,嚴奇再次阻止,氣如游絲,遍體鱗傷般悲痛消沉。

    “銀舞,我只要你回答我,你真的為了王爺……為了他而想殺害我?”

    他說他愛我,卻輕易聽信香兒的話懷疑我。但這都無所謂了!他為了鞏固他的江山,不但想殺宗將藩,更為此殺害宗武和老奶奶!我絕不原諒他!

    “我的確是恨不得想殺了你!”我失去理性大叫。

    “原來都是真的!”他又后退了兩步,仰天無聲地吶喊,痛苦無比地掩著臉說:“為什么?枉費我對你一片真心……”

    “上王……”王后上前想安慰,被嚴奇用力拂開。

    “出去!全都給我出去!”他狂聲咆哮,像頭受傷的野獸一樣地吼叫。

    “王兒!”太后簡直不相信她所看見的。

    “出去!我說全都給我出去!”更加失去理智的狂嘯。

    太后憤而起身,丹鳳眼斜吊,怒氣沖沖的說:“你這成何體統?我真不敢相信,你身為一國之君,竟然為了一名妖女如此自暴自棄!你——你——你給我好好想想!真是氣死我了!”

    她拂袖出殿,所有的人跟著退開。

    “來人!”嚴奇背著我,聲音冷酷道:“將銀舞公主打入長門宮!沒有我的旨意,不準任何人接近和探視,更不準她出宮一步!”

    長門宮地處王宮西南最偏僻的角落,殘破荒涼,平時鮮少有人會去那里,僅偶有些失寵的嬪妃在里頭哀怨到死。亦即是所謂的“冷宮”。

    嚴奇將我囚禁在長門宮,不許任何人探視接近,用心可知。

    整座長門宮荒如廢墟,四處是灰塵,荒草長至墻垣,顯然久無人居住。我環顧四周,目光所見還是荒涼。

    “這種地方怎么住人?喂——來人。∮袥]有人在外頭——”小筑皺著眉,不停抱怨。

    “別叫了,小筑,不會有人來的!”荒草漫天,凝結了無盡荒涼哀怨的寒氣。

    即使嚴奇沒有下令不準任何人接近和探視,被囚在這種地方,也不會有任何人理睬,而任我們自生自滅。

    “對不起,連累了你!蔽覜]料到他們會將小筑也囚禁在長門宮。更達自也難逃厄運。

    “快別這么說,公主,我本來就是服侍您的……”

    “沒什么服不服侍的了!”我說:“在這里,我們的身分地位平等,你不必委屈自己。”

    “不!公主——”

    “叫我楊舞。”

    “公主——”她顯然不習慣。

    算了!我不再堅持。更達拉拉我的衣袖,傾頭問道:“姊姊,以后我們都要住在這里了,是不是?”

    “暫時!蔽叶紫氯!澳悴槐負,更達,我答應了老奶奶,一定會好好照顧你。耐心等著,我們一定能夠離開這里!”

    老奶奶的死,我并沒有隱瞞更達,他哭了幾天,但勇敢地接受事實。

    接下來的日子,我沒讓自己有多余的時間哀愁。我和小筑及更達三人合力把宮中的雜草拔除,又將里外大致清掃一遍,足足忙了半個月,整個人瘦了一圈,卻是精神奕奕。

    每天早晨起床以后,我就跑步運動,反正荒宮寬闊,要跑要跳也沒人理會。然后就開始一天的忙碌,整地種菜,挑水清掃洗衣,午后閑聊小憩,暮看夕陽,夜騎危墻觀星象。日子忙碌有趣,沒有太多的時間哀怨。

    嚴奇不許我出長門宮一步,王宮內有什么動靜,全由小筑前去領糧時聽宮女談論時探知。

    這一天地出去回來后,臉色很怪異,我覺得很奇怪,追問她是否發生什么事,她支支吾吾,在我一再追問下,才說出來。

    嚴奇自從將我囚進長門宮后,完全不視政事,日日飲酒作樂,夜宴無度,過著窮極奢靡的生活;且荒誕放縱,與姬呷飲取樂,浸潤在銷魂蝕骨的聲色里。

    他把朝臣上奏的文牘和奏章丟在一旁,十天半個月也不去理會,而且性情變得暴躁易怒,若有誰敢勸,動輒得咎,輕則丟官,重責系獄。

    他這種行為,太后自然看不慣,卻又無法勸阻得了。怨氣沖天,責來怪去,又算到銀舞妖女的頭上。

    “妖女不除,便不得安寧”,有朝臣如此進言太后。小筑也是因為這句話而感到憂心忡忡。

    “公主,此后您要多當心!上王將您囚在這長門宮,不聞不問,太后若趁機加害,可就沒人能保護您了!”她擔心不已。

    小筑沒有危言聳聽,這當口我的確生死難料。我沉吟一會,握住她的手說:“小筑,我拜托你一件事——如果我有什么萬一的話,更達就拜托你了!好好照顧他,平安將他交給宗將王爺!”

    “公主,您別這么說,上王一定會回心轉意接您回宮的!”小筑想安慰我,說著卻啜泣起來。

    “你別擔心,我只是說‘如果’!

    我想太后還忌諱著宗將藩,留著我在,起碼宗將藩尚不敢輕舉妄動。

    不過,這一切很難說,畢竟江山早已易主,天下是嚴奇的了,擁有優勢的地位。

    “別想這么多了,擔心還未發生的事,也沒任何意義!蔽椅⑿φf,轉個話題:“這些東西我來處理,快去叫更達過來吃飯!

    晚餐是我們一天最閑適的時光。三個人邊吃邊聊,東南西北,無所不談,常有歡笑。

    吃過飯后,收拾好一切,更達拿了一粒球出來玩。球是某個宮女偶然經過見他可愛又可憐,丟墻過來給他的。

    我沒興趣,小筑和更達卻玩得很愉快,一直上前拉我加入。我搖頭,小筑頑皮將球丟向我,球卻飛過墻滾到另一頭去。

    “我去撿球!”我招呼一聲,跑到墻后。

    四下很暗。我低頭找了一會,心想球也許滾到更外頭去了,穿過沒有門扉和門檻的空門跑到前頭。

    球果然落在空蕩的草地上,我跑過去撿起來,高興地自言自語說:“果然在這里——”

    不經意抬頭,一旁站著一個人,像雕像一樣冷淡沉默。

    “嚴奇!”

    我不禁皺眉,他來干什么?

    “在這種地方,你竟然還能過得這么好、這么盡興,絲毫沒有痛苦和哀怨!我將你丟在這里,不聞不問,就是要你恨我!你不愛我也沒關系,恨我也無所謂,只要你心里有我,就夠了!可是你竟然過得這么快樂——你果然從未將我放在心上,完全不在乎我是吧!”

    “放開我!”

    “不!你說過,你恨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他無視我的抵抗,自縛在自己的情結。“銀舞,為什么?你為什要這么對我?”

    “放開我!我不想看到你!”

    “你真的那么愛宗將王爺?”

    “這是我的事!放開我!”我的聲音很冷,冷到可以結成冰柱刺穿人的心。

    他顯然受傷了,滴著血,棒著心口匆匆離開。

    我絲毫不憐憫,不再被他所欺騙。

    “公主!”

    “姊姊!”

    小筑和更達一前一后跑過來。

    “公主,您怎么撿個球撿這么久!”小筑埋怨道。

    我把球遞給她,沒說什么。

    四下更暗。我拍拍更達說:“時候不早了,該進去安歇。小筑,帶更達進去!

    “那您呢?公主!”

    “我想再待一會兒,隨后就會去歇息。”

    暗處易生風刮涼,我待了一會,正想離開,背后突然傳來窸窣的聲響。

    “誰?”我霍然轉頭。

    “是我,賀堂,銀舞公主!眽笞叱鰜硪粋挺直的人影。

    他慢慢走近,刀削般棱角分明的臉,缺乏表情的面容,依然如冰般的冷漠,只是多了一絲風霜。

    “賀堂!”我驚訝道:“你怎么會來此處?你忘了嚴奇的禁令?”

    “賀堂不敢!只是有事想請求公主!

    “我能幫你什么忙?”

    我實在懷疑,以我現在的處境,如何侈言幫忙位居高堂、官拜衛兵將的賀堂!

    “公主,”他說:“賀堂請求您,只有您才能救上王——”

    “我何德何能?賀大人抬愛了!”明白是這件事,我的語氣不禁就冰冷起來。

    “公主,您應該聽說上王的事了吧!”他毫不氣餒,說道:“上王因為公主,自暴自棄,非但不事朝政,甚且荒誕無行。若再如此放縱下去,后果不堪設想!”

    我冷著臉不答話,往里頭走去。

    “公主——”賀堂急切叫住我,又道:“請您務必救救上王!上王如此自暴自棄,對‘上清’非福,您忍心見‘上清’百姓受害?”

    這句話觸動了我。但我也想起老奶奶和宗武慘死的慘狀,回頭悲憤說:“我絕不會再被他所騙!他為了鞏固自己的王位,不但想殺宗將王爺,更因此害死了宗武和更達老奶奶,我絕不會原諒他!”

    “不!公主,您誤會了,上王絕不是這種人!”賀堂辯駁道:“一定有什么地方誤會了,上王并不重名位,沒有理由殺害宗武和更達老奶奶!

    “宗武臨死前,囑咐我小心‘上……’,不是指‘上王’是什么!”

    “宗武臨死前究竟是怎么說的?”

    “他要我小心‘上’、‘長公’和‘麗’——”我說:“他是被兩個蒙面人所殺害,老奶奶也是——”

    賀堂思量許久,而后分析說:“宗武臨死前說的這番話,語意并不完整。他警告公主小心防范,有可能下面的話指的是求援與提防的對象,也有可能意義各不相同,他沒有時間和力氣說明白,而擇緊要的字眼說出來。”

    他稍頓一下,繼續說:“關于宗武和老奶奶的死,銀香公主顯然沒有據實以告,并且歪曲事實。公主您卻一句話也不肯多作解釋,造成上主和您之間的誤會——據屬下猜想,所有的謬誤皆因誤會而起。公主,您實在有必要與上王好好細談一番!

    “這……”我半信半疑。真的是誤會嗎?

    “公主,上王對您一片癡心,您——”

    “別再說了!”我不相信是誤會!

    表面上是太后、春香以及嚴玉堂在操縱一切,實則嚴奇在主導一切,為了鞏固他的王位而不擇手段!

    我絕對不原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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