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性格并不很討人喜歡,所以我幾乎看不到他有什么朋友來往。這樣的七七,我無法想像他以前是怎么孤獨的生活著的。沒有朋友,甚至不見到他有什么親人。
要不是可能他打工的錢不夠生活,他大概也想不到要把多余的一間房間出租出去吧,他并不是個習慣和人生活在一起的家伙。所以有一次,我開玩笑說不知道何時,他會一個不耐煩就把我趕出去的。他卻認真地盯著我的臉:“不會的。永遠……不會!
他這樣說到‘永遠’這個字時,很輕,我幾乎沒有聽出來。
我又莫明其妙地被他感動了一次。也許,這個不善于交際的男孩實在太寂寞了吧。
我對他說:“七七,你要學會去和人交往,像你這樣的男孩,一定會交到很多朋友的。”我又添上一句,“特別是女孩子。”
我想逗他笑,他笑了。因為我笑而笑。
但這種笑容至少是出自他真心的,燦爛奪目天真單純。
我大概是他第一個朋友吧。
他真的很需要朋友,需要有人關心他。
每天陪他練功成了我日常生活不可缺少的一個內容,看他在晨曦中穿著銀色舞鞋輕盈地在廳內跳躍,扭動身軀,在草青色的地板上輕輕地極有韻律感地踏著舞步,一,二,三,四,周而復始。不管是陰天還是光線斑駁的晴晨,在色彩和諧的客廳中,舞動著的銀色光線在眼前劇烈跳躍著,如點點青荷上的蜻蜓,輕巧不失力量。
我依著自己的房門,交叉著雙臂,癡癡地觀察他的一舉一動,像在美術館研究德加的色粉畫。
一筆筆,一塊塊的色彩都無端牽動著神經,觸動心靈最柔軟的地方。
如此的七七,美得讓人敬畏,美得讓人忘了他是這塵世上的一個普通男孩,沒有性別的美麗,真得讓人不覺迷失在其中。
如此的七七,是不是很危險?
但不跳舞的七七只是一個普通的十八歲男孩,而且很斯文,很沉靜。
當我回房繼續在電腦前,苦思冥想每一套方案,在沒靈感,卻交貨期近在眼前時,我會坐立不安如困獸,或把挑剔的客戶大罵一通,或者抱怨街上的噪聲太響,讓我無法聚中精神。
他只是趴在我床上,饒有興趣地一本本翻著我堆了滿屋子的廣告畫刊,偶然抬頭看了看在屋子里亂晃的試圖通過這個方式找出靈感的我,并氣死人般地迸出兩個字:“沒用!”并沖我皺了皺鼻子。
我咬牙,走過去捏住他的脖子:“有膽再給我說一遍看看?!”
他笑著直縮頭:“沒用就是沒用,你在房間里晃上一百圈也想不出的!
我兩只手都握住了他的脖子:“再說,就掐死你。”
他嘻笑著去拉我的手,寬大的睡衣領口因動作而往左胸敞開,一大塊狀似抓傷的紅色條狀傷痕赫然躍目。
我不由皺眉,他卻慌忙去拉領口掩飾傷口。
“怎么搞的?”我問。
“沒什么,練功時碰傷的!彼⒉皇莻擅長撒謊的人,話未出口已在臉紅了,而且緊拽著衣服的動作更讓我滿腹疑問。
“哦?”我拉長聲音,俯下身想細看,“讓我瞧瞧,好像不輕啊。”
“真的。沒關系的,已經不痛了。”他急得亂搖頭,我越發懷疑,那條傷痕怎么看都不像是碰傷的。
我伸手去拉開他那緊按住衣服的手:“只是看看而已,怎么,難道怕我非禮你啊?”
他一怔,我趁機用力一下瓣開他的手,迅速扯開他的領口,傷口從左胸肌上方劃到乳頭下面,好像是……
是被尖尖的指甲抓的。
手一放,衣服從他削瘦的肩上滑下,身體毫無遮飾地曝露在我眼前,小腹邊也有類似的傷痕,我扳轉他的身軀,背后也有。
他低頭不語。我倒吸一口冷氣。
許久,我冷冷地問他:“這倒底是怎么回事?”
他還是不吱聲,臉色忽紅忽白。
“要不要告訴我,是被貓抓傷的?!”我冷笑著,意味深長:“你到底在打什么工啊?”
聞言,他忽抬頭,臉色慘白,眼中卻有淚光。
他瞪了我一會兒,我被他瞪得頭皮發麻,被他眼中淚搞得心慌意亂,“七七……”
“關你屁事!。!”
終于,他沖我大吼,淚直往下淌,隨手抓起床上兩本厚厚的畫冊朝我身上砸來。我呆呆不知所措,胸口被畫冊砸個正著,生疼!
他又抓起滑落在床上的衣服,起身就往自己的房間奔去。
“喂,七七……對不起,”我慌忙追過去,“我只是……只是……”
“砰!”他把房門狠狠關上,把我和“關心你”三個字都一起關在門外。
好像也把我的心夾在門縫里,被擠得劇痛。
“七七……”
房間里面悄無聲息。
七七。
相處有一段時間了,我發覺其實自己一點也沒有了解他。
他的一切,都被他的舞蹈時的神采遮住了我的眼睛。
整整一天,我沒有見到他從房里出來。
沒有吃二餐,他又悄悄地出去打工了。我想自己的多管閑事,可能真的會扼殺掉這段原本會蠻和諧的時光。
他到底是在干什么?我無法阻止自己不去猜測。
更怕的是,我腦中已有某種猜測,感覺在他的沉默和憤怒中得到印證。這種想法讓我有種欲嘔的感覺。
但經過一夜后,他似乎已經忘了那場不愉快,并攔住給他開門后就想悻悻溜回房的我,并遞了一個泛著油跡的紙包給我:“吃不吃王福記的叉燒包。俊
我接過紙包,看著他,他神情坦然,甚至有些……漠然。
“謝謝!蔽亦卣f,“昨天……很抱歉。”
“哦,沒事。”他沒有看我一眼,直接走回自己房內。
我感覺自己有哪壺水不開提哪壺的蠢樣。
紙包捏在手里,有些沉重?粗揲L的背影,昨天看到的那些傷痕的樣子不禁會浮上眼前,散發著痛苦及……媚惑。
他拿著換洗的衣服出來,看到我仍立在原地未動:“嗯?不想吃嗎?”
“不,”我說,“等你洗完澡,一起吃吧?”
他笑了笑,很淡。然后就進了浴室。
我去廚房拿了碟子和二雙筷子出來,廚房對我們來說只是個放吃飯器皿的地方,他不擅長廚藝,不幸我也是。所以我們三餐大多是外賣食物。
我不禁想起他一開始一本正經地問我會燒飯嗎,我遺憾地告訴他,我連先放水還是先放米都搞不太清楚,甭說把可愛的米粒煮成可以入口的飯。他當時的表情猶如買了幾千塊彩票卻連一張二元錢的都未中到一般。我這才明白,這家伙招房客的同時還希望能找到一名廚師。
王福記的叉燒包應該蠻好吃的,可惜在各懷心事的人吃來,味同嚼蠟。
我竭力不讓自己朝他的領口望去,他也已經把領口扣得嚴嚴實實,在我看來,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
“今天,還練嗎?”我無話找話,氣氛有些悶。
“嗯!彼c了點頭。
“每天都練,你不覺煩嗎?”我故意這樣說,好讓他多開口,過多沉默的他會讓我不由自主的心慌。
“你每天都敲電腦,也不煩嗎?”果然,他將了我一句。
我苦笑,不過叉燒包好像有點味了。
“七七,你父母怎么會給你起這個名字?”其實我早想問,剛好趁現在把它當談資。
“不,我自己起的。好念,好寫!彼卮鸬煤芨纱。
“哦。”我想問他為什么不用父母給起的名字,但不敢貿然提問,唯恐又觸及他的某種秘密,“可我覺得八字更好些吧?”我施施然說著。
“唔?”他望向我,邊嚼著包子。
“因為誰見了你都得叫‘八八’(爸爸)!蔽乙槐菊浀恼f。
他怔了怔,隨即就明白,笑了起來,嘴角輕輕揚起。我覺得口中包子比剛才好吃多了。
我也笑了,雖然不覺得這個無聊的玩笑會讓他開興,至少他笑了。
感覺他明白我的用意,因為笑完后,他低低地對我說:“我沒事,真的。不必……為我擔心!比缓笕岷偷赝,無端地心由于他的這種目光漏跳了二拍。
“嘿嘿。”我干干地笑著,有種被人洞穿心思的尷尬,并躲開他這種目光。
他狡黠地觀察著我臉上的表情,又習慣性地沖我皺了皺鼻子。
這頓早餐我和他都吃得很慢,好像準備吃一輩子似的。
要了解一個人會付出代價的。
對于七七,我寧愿喪失掉所有的好奇心,來換取與他的一頓的早餐,不顧對于那些觸目的傷痕的猜測如魚骨般哽在喉嚨,難以下咽。
對于這個孤寂的男孩,我只是想關心他,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
常陪他出去買些食物或日常用品等物。
用得最費的東西是浴乳和食物。因為七七一天得洗三四次澡,而我得一天加上夜霄要吃四餐。七七總奇怪我吃這么多東西,而且從不運動,怎么不胖。我也奇怪他一天為什么要洗這么多次澡,比女孩子還勤,怎么不煩。
附近小超市收銀臺的小姐已經認識七七了,每次看見他總笑得特別燦爛“小七小七”的叫得在旁邊的我汗毛直豎。
在選食物時,我轉頭看看那個漂亮的小姐還在朝這兒張望。
我用肘捅了捅他:“你看。”
“什么?”他把目光從一捆速食面上轉向我。
我指向那個小姐直笑:“挺漂亮的?”
“你對她有興趣?”他奇怪地瞧了我一眼,順便望了望那個小姐,小姐朝他招了招手。
“笨蛋!”我敲了一下他的腦袋,“我對她有興趣有什么用,人家壓根兒沒看過我一眼。她看的是你啊!”
“哦!彼麘艘宦暎^續挑速食面。
“哦什么哦?什么意思?”這小子的反應不出意料,但有點讓我泄氣,“你可以過去跟她說說話,交個朋友之類的,只要你去,保定會成功。”
“干嘛?”他抓了兩捆我常吃的那種速食面放在我的提的購物籃里。
我有教導木頭的感覺:“什么干嘛?跟她交個朋友唄,而且看她那幅樣子,早迷上你了,說不定會發展成你的女朋友哦!
他沒理我,一個人徑自朝日常用品的貨架走去。
“你不喜歡她?”我跟上去,不無遺憾地說,“我看蠻漂亮的嘛。如果有她當女友,以后就用不著過來買東西了,說不定我們還能有熱飯吃。”
我回頭望望,小姐的視線被兩排貨架擋住了。
再一回頭,七七正用他的大眼珠子瞪著我:“有這么多好處,你干嘛不自己去得了。我看你已經朝她望了三回了,大色狼!”
“呃?!”看著他有點生氣的臉,我被罵得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這小子發什么神經?!這是為他好,總是這幅死愣愣的樣子,我看他一輩子別想交上女友!
“喂,你有沒有良心,我是為你好啊,”我沖他嚷嚷,“交女朋友對你又沒什么壞處,省得你整天面無表情像個呆瓜似的,不利于身心健康!”
“你就那媽的喜歡多管閑事!”他漲紅臉扔給我這么一句話,并別過臉不再理我。
等到他罵三字經,我知道他真的很生氣了,雖然對其生氣的原因還是不甚了解。想到那天的事,我決定閉嘴了。
他繃緊著臉,開始沉默不語,往籃子里塞了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甚至我曾無意間說過需要提精神的咖啡,他也拿了兩罐,其實我早就忘了。如此細心的人,內心應該是蠻溫和的,可他為什么常常流露的就是那種讓人難以接近的脾氣?
是不是內心隱藏的秘密太多了,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我無謂地亂猜著。
結帳出來,天色微暗。
我和他各拎一個大袋,準備穿過馬路。一輛奔馳車停在路旁,里面走出一個有著驚人腰圍的男人,邊對著手機亂叫邊朝正向左望的七七走來,并把七七撞了一下,袋子從七七的手上被撞落,東西撒了一地,我和七七連忙去撿物品。
那男人也沒有朝我們望一眼,繼續向前走,視若無人。
“喂,怎么走路的,撞了人也不打聲招呼?!”我沖他喝了一聲。
那家伙轉身瞧了我們一眼,歪嘴笑了笑,沒吭聲。
但這次他向前走了三步,“咦”了一聲又馬上轉身朝我們走來。
“噯,我看見過你,是不是你。吭谀莻……那個……”他徑直走到七七跟前,用手機指了指七七,又拍了拍腦袋,“在那個有英文的,那個叫……什么來著……”
七七扭過頭,打斷他的話:“你認錯人了。”
“咦,不可能,這么像?那個……”那男人還在拍腦袋之時,七七拉著莫明其妙的我往前就走,我們如逃亡似地穿過馬路,甩開了那個在后面直叫“等等”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