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陶笑著點頭,先是取起一塊散點小花紋錦,后又取起了一塊乘云綺繡,加披到元潤玉肩上,蓋過了她原本所披的那塊散點小花紋錦。
“老夫一直在想送姑娘一匹布,聊當是一番心意,姑娘的膚色勻凈,實在是穿什么顏色都好看,不過,這匹乘云綺繡,老夫覺得更適合些,要是姑娘以這塊錦布做底,裁件衣裳穿在身上,肯定十分好看!
聽見老陶的稱贊,元潤玉不答,只是咧起明燦的笑容,伸長手臂,攤開一大幅披在肩上的乘云錦,細細地看著那花色,心里也是喜愛。
“元小總管!
聽見熟悉的含笑嗓音,元潤玉愣了一下,隨即轉回過頭,看見正好走出兩進相隔的穿堂,拾階而下,朝他們這里走來的藏澈。
在看見元潤玉回眸的那瞬間,藏澈不自禁地怔忡,他看見元潤玉半側回頭的嬌顏上,仍噙著未及完全收起的笑容,這一刻,他才體會到什么叫做“回眸一笑百媚生”。
原來,不經意的一粲,真的能如嬌花迎春盛開般動人。
而且,那個老陶的話確實沒錯,那一塊乘云繡錦,顏色以真紅與暖橘為主要的亮色,再以玄色為襯,深牙色為底,雅致卻不過分瑰麗的顏色,襯得元潤玉那張珍珠色的臉蛋白里透紅,再加上懸在嫩唇畔的淺淺笑痕……
藏澈不承認剛才一瞬心口的微緊,是因為她而心動,只是,她笑起來的模樣,確實教人眼前為之一亮。
元潤玉與他相視半晌,才轉頭對老陶說道:“陶老伯,我與他有些話要談,你忙去吧!”
說完,她與老陶頷首致意,把身上所披的布交回到老人家手上,率先提步離開后院,臨上廊階之前,回頭看了藏澈一眼。
藏澈微笑,跟上她的腳步,兩個人走在幾進相連的長廊上,窗花外,可以看見太平花隨風搖曳,花的香氣隨著風撲面而來。
“謝謝你答應我的提議,讓他們可以自力更生。”元潤玉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一雙美眸從不遠外的太平花挪轉到身旁的藏澈臉上。
她抬起嬌顏,先前不覺,如今兩人之間的距離不到臂長,才發現藏澈比她印象中還要高大,雙肩的寬度比鴻兒略窄,但是更顯修長,面皮不似鴻兒有著鮮卑血統的白皙,但是極干凈,薄唇挺鼻,目光沉靜卻溫潤。
藏澈彎起嘴角,斂眸同樣也在打量她,發現近看時,她一雙烏玉般的眼眸,比想像中更加明亮,盈笑時,仿佛星辰般,閃亮卻不張揚,不由得,他的笑容加深,左嘴角邊那一顆小梨渦隱隱浮現。
“不客氣,元小總管的提議讓‘京盛堂’不必花費半兩銀子,又可安撫人心,我沒有道理不答應,只是,如果最后拿下‘浣絲閣’的是我們‘京盛堂’,依你那天求你家少爺,想讓這些織手和伙計們都能夠繼續在這里做事謀生,倘若最后作主的人是我,你有想過要如何說服我嗎?”
元潤玉轉眸看著他,似在疑惑他為何突然有此一問,目光落在他嘴角的小梨渦上,想那天她果然沒瞧錯眼,他確實有一顆小梨渦,久久,她緩慢搖頭,輕聲說道:“我沒想過!
第5章(2)
藏澈挑起一邊眉梢,神色溫和,只是眼眸深處閃過一抹銳利,“是因為篤定你家少爺絕對會拿下‘浣絲閣’嗎?”
“明人不說暗話!痹獫櫽竦壑袔е┰S嫣色的唇瓣,微微勾起一抹弧度,對藏澈說道:“藏大總管,何家當年生的是雙生子的事情,我想你們應該也有耳聞了,你的推斷,必定與鴻兒的推斷相去不遠,何家與我們的兩筆交易,必有一筆是那個假少爺所為,這件事情,只要能夠找到其中一位少爺,稍加逼問對質,就能夠真相大白,根本就容不了我們兩家任何一方去爭辯,現在,‘云揚號’與‘京盛堂’的贏面各占一半,鴻兒最后能拿下‘浣絲閣’的機會,與你們是一樣大的,所以,我不會自大到認為鴻兒必定是最后贏家。”
“那又是為何呢?”藏澈笑著挑起一邊眉梢,雖然早就知道一切始末,但卻不曾想過這女子竟然可以老實到這種地步。
“我不會當面親自與你談,而是會請我們夫人全權作主,出面與‘京盛堂’商量此事,夫人是‘云揚號’的當家主母,而我是什么身分?”她的嘴角勾起月牙般的笑痕,這些年的小總管身分,讓她學會了凡事進退有度,說話從容有禮,不卑不亢,“藏大總管沒忘的話,就該知道我是‘宸虎園’的小總管,與你這個大總管的性質不同,在‘云揚號’里,生意事上,我作不了半點主,即便再受到重用寵愛,該做當做的事情,我自己心里有數,為這些人謀出路,讓他們可以安身立命,說起來是件好事,我們夫人不會不樂意幫忙的!
他們的腳步不知道在什么時候停在了一扇菱花石窗旁,藏澈站在窗旁,眼角余光瞟見一枝太平花的枝葉長進了窗花格內,枝頭幾朵乳白色的太平花開得正好,他伸手捻下一枝幾朵太平花,遞到了元潤玉面前。
元潤玉看著他手里的花,起初不明所以,最后略帶了一絲遲疑,在他面前攤開手心,就見他笑著把花交到她手上。
“知道這花的名字嗎?”
“太平花,又有一稱,叫太平瑞圣花!痹獫櫽顸c點頭,捻起了細枝,轉了一轉,幾朵白花就像是珠鈿般輕輕搖曳生香,她與鴻兒太過熟稔,熟到他送過她很多東西與食物,卻不曾想過要送花給她,所以說起來,這太平花,竟然是她生平第一次從男人手里收到的鮮花。
“在這‘浣絲閣’里里外外,種植了不下五六十株的太平花,何家廣栽祥瑞之花,在世人面前,一向也都是樂善好施,長年施粥施藥,何老爺更是有活菩薩的美名,卻沒想到,這樣的善心人家,可以狠得下心腸把他們的親生骨肉,送予賤民當兒子,斷其后路,會有今天的下場,也該說是何家咎由自取!
“你到底想說什么?”元潤玉看著他原本溫潤的眼眸深處,閃過冷冽的光芒,心里隱約有不好的預感。
藏澈笑而不答,調頭離開,元潤玉沒得到他的答案,急忙地追在他身后,迭聲問道:“就算最后得了‘浣絲閣’的是‘京盛堂’,你也沒道理要趕他們離開,是不是?!他們一個個都是織錦的好手,留他們下來是大大的有益,我想不出來有任何理由,讓你要舍棄他們啊!”
“對我而舌?”藏澈冷不防地停下腳步,轉回過頭,只差一些些,元潤玉就要撞進他的胸膛,但她只來得及縮回身子,沒來得及收回想要推開他,最后卻抵按在他胸口的右手,在想抽回時,已經被他一把握住,她用了力氣卻掙脫不開,只能抬起頭,聽他繼續說下去,“‘浣絲閣’值錢的是這塊招牌,你以為世人皆像你一樣,錦緞上有半點出入異樣,他們都能夠看得出來?不,這世上多得是眼不盲,心卻似瞎子的人,他們認的是‘浣絲閣’這張招牌,至于錦布的好或壞,已經不是太重要了!